太阳花

　　许幼戈没得到崔雪原的回应，他转脸看去，方才闹腾个没完没了的清冷少年此刻窝在酒吧沙发上睡着了，以一种怀抱着自己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许幼戈压低嗓音，“服务员，麻烦给我条新毯子。”
　　服务员：“好的先生。”
　　在酒巴里听雨声残响蛮新奇，程柳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嘱咐许幼戈先稳住崔雪原，他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到，骑着他妈新买的斗篷三轮车。
　　女服务员带了毯子，还特意带了酒吧免费醒酒汤。
　　“先生，给您朋友趁热喝吧，不够再去楼下乘。”
　　“谢谢。”
　　“不客气。”
　　崔雪原睡着不好掰嘴，醒酒汤还烫手，许幼戈拿着勺子等着崔雪原醒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沙发上的人直愣愣的直起身，抬手揉捏着眉心，整个人还不太清醒。
　　许幼戈凑上前，“崔雪原别睡了，快把醒酒汤喝了。”
　　崔雪原只看着许幼戈不说话，眸色还是浑浑噩噩的。
　　许幼戈知道崔雪原还没清明过来，见崔雪原眼尾通红，以为他哭了，忙放下醒酒汤哄人，“哭什么，不就是无依无靠吗？现在你不是有我了吗？又不是没人偏爱你对不对？”
　　崔雪原慵懒直起身，带着酒意笑道，“我骗你的，我有双亲，不过和死了差不多。”
　　许幼戈愣在原地，对崔雪原的隐瞒没有生气。
　　崔雪原半醉半醒：“五岁那年，他们哄骗我去商店买酱油，那时候是寒冬，我穿着凉薄带着窟窿的棉袄，滑倒在马路边，手里捧着那瓶酱油。”
　　“我喊了半天他们不给我开门，我明白，他们不想养我了，打酱油只是诓骗我滚出去的借口。”
　　崔雪原醉的磕磕绊绊，他静默会儿，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我茫然的坐在结冰的石墩上，看着来往冷漠的人流，心想，就这样死了算了，也许死了就会好了。”
　　“那年冬天格外冷，我以为我要死了，临死前，我的恩师救了我，甚至比亲生父母称职的多。”
　　“我被恩师养了好久，我没回家，他们以为我死了，他们很高兴，我看见他们背着我吃了过年才舍得吃的猪肉。”
　　“不过也感谢他们抛弃我，我在恩师那里能够正常读书，学习金融，发挥我的天赋，如果没有恩师，没有我的今天。”
　　崔雪原他是怎么扛过来的？
　　他当时那么小，受过多少苦多少麻木才可以这么云淡风轻。
　　许幼戈之前以为崔雪原性格冷漠是天性使然，原来是因为寒冬无情的降临在了他在本应该幸福的童年。
　　许幼戈心疼崔雪原要命，喝酒的人不会撒谎，崔雪原清醒时也不屑于撒谎。
　　崔雪原醉着又去薅隔壁的酒，许幼戈阻拦他，难得凶狠，“别喝了，再喝就超标了。”
　　被凶崔雪原也不恼，他醉着张脸，不太清醒的看向许幼戈。
　　“这都是我的来时路，命运这样对我，也有它的道理。”
　　许幼戈拍掉崔雪原蠢蠢欲动的手，道：“还喝，你喝醉了怎么和个小孩一样，这么不听话。”
　　崔雪原沉默会儿，“我没有亲人了，我还要一个人活这么久，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坚持下来。”
　　许幼戈俯身把崔雪原抱进怀里：“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叫你声哥。”
　　崔雪原愣在原地，他朦胧带着醉意的瑞风眸底带着探究，“你要我吗？”
　　许幼戈：“什么乱七八糟的，以后咱们两个可以做胜似亲人的朋友，我做你哥也可以。”
　　崔雪原踉踉跄跄的直起身，许幼戈吓得要命，崔雪原道：“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我觉得我从前受的罪是因为要等一个很好的人，老天不能白白把他带到我身边，所有要让我受点苦。”
　　崔雪原有喜欢的人了？
　　许幼戈想了半天没想到，只觉得有个女孩能够陪伴着崔雪原也挺好。
　　崔雪原还想说点什么，话却梗在半路，许幼戈问：“怎么了，头疼？”
　　许幼戈看向自己的手腕处，道：“手链啊，出来找你太匆忙了，忘了戴了。”
　　崔雪原耍酒疯盯着许幼戈空荡荡的手腕，浅红薄唇下压成一条直线，“你不喜欢它吗？我现在再去给你求几个，你喜欢哪个带哪个。”
　　许幼戈：“……”
　　祖宗，醉着酒呢，不要命了。
　　许幼戈面不改色又编了个理由道：“喜欢，只是因为怕把它冻坏了，没戴，天暖和了会戴。”
　　崔雪原死死盯着许幼戈，瑞风眸含着春水，平静里掺杂着晦涩的委屈：“你撒谎，你就是因为不喜欢它的主人才抛弃它的。”
　　崔雪原东歪西倒，许幼戈忙搀扶他，温声道：“我不讨厌它，也不讨厌它的主人，别想了，我叫服务员给你来碗醒酒汤。”
　　崔雪原固执道：“我不喝，不讨厌就是喜欢，你说你喜欢它主人好不好，它主人会很开心。”
　　虽然醉鬼为大，许幼戈唇瓣微张还是没说出来，他轻轻撩开崔雪原眼前挡眼的黑色碎发，哄道：“这话不能随便说，听话，咱把醒酒汤喝了头就不痛了。”
　　崔雪原诡异的安静下来，沉默的看向碗里的汤，他只道：“我要怎么做你才会说喜欢我？”
　　面前的人嗓音沙哑，眸色时而清明时而混沌，许幼戈搞不懂崔雪原是真醉还是假醉。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见崔雪原醉的路都走不稳了，肯定是真醉。
　　许幼戈一心想把醒酒汤灌崔雪原肚子里，忽视了崔雪原眸底的炽热与占有欲。
　　崔雪原死活不肯张嘴，许幼戈没有办法了，只好先哄着他道：“我喜欢它主人，咱把醒酒汤喝了，啊，张嘴。”
　　“真的？你没骗我？你真的喜欢它的主人？”
　　原本低迷的崔雪原突然就活跃起来，看着许幼戈的那双瑞风眸带着懵懂的炽热。
　　许幼戈趁机把汤塞崔雪原嘴里，崔雪原被迫喝下，许幼戈背台词道：“对，真的，我喜欢它主人，你要是把这碗汤喝光，我就更喜欢了。”
　　反正明天酒醒了崔雪原什么也不知道，许幼戈敷衍的想。
　　“你说的，不许骗我。”
　　崔雪原接过碗一口喝完，“我还想听你喜欢它主人。”
　　许幼戈没想到清冷自持的崔雪原喝醉了会这么难应付，他敷衍道：“我喜欢它主人喜欢的要命。”
　　“崔雪原你这个家伙真的是不让人省心，放学不回家非要去酒吧打架，要不是金老板人家打电话拦着警察，今天你就得去蹲局子。”
　　程柳一脚踹开门，边脱雨衣边骂骂咧咧。
　　“人家幼戈大晚上不回家到处找你怕你出事，要不是幼戈给我打电话，我到现在蒙在鼓里呢。”
　　许幼戈见程柳来了，瞬间就有了主心骨，他搀扶着半醉半醒的崔雪原，道：“先别骂他了，刚刚喝醒酒汤，估计这会儿还犯迷糊呢。”
　　程柳扶着崔雪原，趁着许幼戈拿行李的功夫，暗地里掐上崔雪原的胳膊肉，他凑到崔雪原面前压着嗓子，“还装呢，醒了就自己走路，哥可没功夫扛绿茶。”
　　崔雪原直起身，扫了下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神情淡定，眸色清明，哪里有醉酒的样子，警告的看了程柳一眼，“你来的太快，下次来的慢点，拿了几把伞？”
　　程柳很是无语，他往身上掏了掏，靠了声，“坏了，太匆忙，只带了一把。”
　　崔雪原看向酒巴外那辆露天的三轮车，问：“你不是说车有帐篷？”
　　程柳尴尬一笑，“我去取车的时候才知道，帐篷拆去维修了。”
　　崔雪原当机立断：“你外套防水，把你雨衣给许幼戈穿，我给你打伞。”
　　程柳想起那把淋肩膀的伞，骂了崔雪原一声，“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崔雪原，你酒醒了？”
　　许幼戈见崔雪原神色清明，深吸口气，把烘干的外套递给他。
　　崔雪原披着外套，抬手揉捏着眉心道：“头还有点疼，把雨衣穿上，我给程柳打伞。”
　　许幼戈看向程柳，程柳摆摆手，“哥皮实，扛造。”
　　于是，柏油路上，一辆没斗篷的青色三轮车慢悠悠驰骋在机动车左侧，三个相貌各异的少年雨大的听不清别人说什么，三个人一路上各说各的。
　　“崔雪原，雨刮老子眼里了，再往我这边打点。”
　　崔雪原听不清程柳在说什么，斟酌着把伞往前歪了下。
　　崔雪原护着身旁坐凳子上的许幼戈，“你不偏爱我可以，也不能偏爱别人。”
　　风很大，许幼戈用双手揪着雨衣帽防止被风吹跑，“什么？崔雪原你刚才说话了吗？冬天的雨格外，冰骨头！”
　　“嘶，快面瘫了，崔雪原！你他妈再放学到处乱浪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程柳逆风而行骂骂咧咧。
　　同桌做太久难免厌倦，天骄七班最近调了座位，孔梅特意打散了位置随意凑对，公平公正公开。
　　姝北慢条斯理的整理着书籍，她今天抹了防晒，皮肤原本就莹白透亮，涂不涂防晒对她倒是区别不大，乌黑透亮的披肩发显得她整个人温柔又有书香气。
　　程柳抬手搓了把麻糍偷摸塞进嘴里，说话含含糊糊：“姝大班长，你不会偷摸告我状吧？”
　　姝北看他一眼，道：“你最好别太明目张胆，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程柳乐了。
　　这是换了个靠山。
　　姝北看着下课出去疯跑的同学，问程柳：“崔雪原最近谈恋爱了？”
　　程柳一口水差点喷姝北脸上，他拧着保温杯，“崔雪原？他？怎么可能，他要是谈恋爱全学校不得争相报道啊？你从哪里知道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姝北写下最后一道题的最终结果，扣上中性笔的笔帽，“他心不在焉，折纸也不叠了，改成裁小纸片了，经常下课往外跑。”
　　程柳：“也许是最近期末考试备考忙，或者是庞主任又搓合他去参加没挑战性的竞赛。”
　　沈游半睡半醒，“学神忙什么，他闭着眼用脚趾头写字也能考第一。”
　　姝北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下，看着崔雪原道：“也许吧。”
　　程柳耸耸鼻子，凑近姝北猜测道：“你观察崔雪原这么仔细干嘛？大班长该不会对崔雪原搞暗恋那一套吧？”
　　姝北立刻否认，别扭道：“作为班长，我只是在关心班级里的同学而已，不要胡说八道。”
　　程柳不信，指着姝北的脸道：“那你脸红什么？跟猴子腚一样，防晒霜都遮不住。”
　　姝北恼了，“闭嘴，热的。”
　　程柳不敢吱声，怕惹怒了姝北把自己告给孔梅。
　　姝北转过脸，敛着眉眼，咬了下浅红唇瓣，脑海里浮现出崔雪原看向许幼戈时眸底的炽热专注。
　　他们两个？
　　不，应该不会，也许只是崔雪原圣母心爆发，应孔梅要求关注转学生而已。
　　但崔雪原根本不是圣母心泛滥的人。
　　她初中时见过崔雪原，那个时候的崔雪原比现在还要冷漠无情的多。
　　姝北啊姝北，你坦坦荡荡，容貌家境不比任何一个女孩差，为什么在崔雪原面前总是要把自己放在一个被动的位置。
　　姝北翻开那本笨重被翻阅到卷页的词典，盯着那封情书看了许久。
　　等期末考试结束，也该把它送出去了。
　　无论结局是好是坏。
　　“站住，腿怎么弄的？”
　　蒋雯夹着英语教科书往教室赶，眼尖的看见想躲来不及躲的施伯宇，视线停留在施伯宇打石膏打的像粽子一样的左腿上。
　　施伯宇看向蒋雯，不甚在意道：“自己摔的，老蒋快来扶我一把，我脚趾头卡教室门槛缝了。”
　　蒋雯抱胸冷笑一声，灭绝师太的威压孟祺青实在是扛不住，他尴尬笑道：“老蒋，搭把手吧，施伯宇太重了，您亲爱的学生要搀不动了。”
　　蒋雯单只手把施伯宇提进教室，背后的孟祺青差点摔一个踉跄。
　　蒋雯看了施伯宇一眼，心里猜到这小子准是又去和别人约架了，她抬头看了眼教室钟表，只道：“下课滚我办公室去。”
　　孟祺青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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