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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烧美人鱼和清炖王八汤
夕阳将无限温柔洒向田野林间,地上的影子拉得极长,安小金灰黄色的毛发闪着柔和的金色光芒,追着地上长长的影子在通往家的小路上一路奔跑,但跑着跑着又会时不时的突然停下脚步扭头去看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当发觉身后人离得太远时,安小金又会立刻调转方向迅速跑去,在身后用脑袋拱着安乐的小腿催促安乐快快赶路回家吃饭。
安乐走到很慢,每一步都迈地极其稳重,他故意延长回家的路程,推迟和安小鱼见面的时间,短短一段路被他走出了没有尽头的感觉。
安木爷爷让他多问问,但他知道自己问不出口,他无法张开嘴去问安小鱼,也不敢在心里去问自己。
浑浑噩噩的相处或许更适合他们。
安乐缓慢停住脚步,遥望着前方迎着夕阳大步走来的安小鱼。
安乐没再迈动脚步,原地等着安小鱼靠近,安小金欢快地在两人之间来回奔跑。
“收成怎么样?”安小鱼停在安乐面前,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只对安乐展示的温柔,仿佛今日之事从未发生。
安乐目不转睛地望着安小鱼,开口说出了今日对安小鱼的第一句话:“很好。”
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好似日常的一问一答。
安小鱼点点头,道:“回家吧,饭做好了。”
安小金蹦蹦跳跳的在前面带路,两条长长的影子跟在后面,两人并肩慢行一路无言。回到家,推开篱笆门,一只健硕的大鹅在院子里雄赳赳气昂昂地散步,院中四方桌上摆着冒着热气的饭菜。
“做了什么?”安乐第二次开口了,被安小金送来的询问他吃什么的纸条被他不知扔去了哪里。
“红烧美人鱼和清炖王八汤。”安小鱼极其平静地答道。
“噗嗤----”安乐听到这两道菜的名字猝不及防地笑了出来,看向一脸正经的安小鱼,道:“哪里来的美人鱼和王八?”
安小鱼面不改色地指了指自己。
院子里安小金被大鹅追的嗷呜嗷呜四处逃窜,安乐弯着身子捂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
好一会,安乐才一手擦去眼角笑出的泪花,一手扶着篱笆门直起身,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氧气,平复砰砰乱跳的心脏。
“肯定很好吃。”安乐语气轻佻的说了句,丢下安小鱼步履轻快地朝饭桌走去。
鱼当然不是真美人鱼,是银鲳鱼;王八也不是真的王八,是当地一种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海龟。
虽然名不副实,但安乐依然吃得很开心。
看在美味晚饭的份上,安乐决定原谅这只恶劣的美人鱼。
饭后,星月满天,两人在秋千上打发时间。安乐央着安父做了个缠着布条地木质圆盘,类似与现代的狗狗飞盘。闲着无事时,安乐就扔飞盘和安小金玩。
安小鱼在一旁剥石榴,腿上的木碗底部铺着一层圆润红透的石榴籽。安乐一手扔木盘,一手从碗里摸石榴籽吃。
“娘白日送来的,”安小鱼用修长的手指仔细地去除石榴籽底部的薄膜,边道,“说是爹今日去采药时摘的。”
“好吃。”安乐又抓了把石榴籽塞进嘴里,酸酸甜甜,饱满多汁,安乐满足地眯了眯眼睛,吃完,又道,“苏苏在干嘛呢?最近好像没怎么见到她。”
安小鱼含笑道:“苏苏已经六岁了,娘说不能让她只顾着满村子跑着玩了,爹在教她学认草药,娘出门问诊时也会带上她,想来是想让苏苏继承衣钵吧。”
“唔......六岁,苏苏似乎该上学了,但村里好像没有学校啊。”安乐忽然想到这件事,说道。
“是没有固定的学堂,”安小鱼说道,“不过听娘说,每年到了冬天农闲时,村长会教村中小朋友认字,学习简单的算术,但不会强制要求小朋友去上课。娘去年冬天就让苏苏去上课的,不过苏苏玩心重,没人盯着她就跑去玩了,娘知道后要骂她,但爹拦了下来,说苏苏还小,今年再送她去。”
安乐好笑道:“小小年纪就会逃课了,我敢打赌,她今年肯定也会逃课,到时爹又会说明年再学了。爹是个妥妥的女儿奴。”
安小鱼也笑了,道:“娘也是这么说,不过我说我去教她时,苏苏听后倒是很开心地答应了。所以从明日开始,我每天早上教她一个时辰学习识字算术。”
“苏苏果然很喜欢你这个嫂嫂,”安乐啧啧摇头感叹,“竟然连上学都不讨厌了。听我爸妈说,我小时候去上幼儿园时哭了好几天。”
“幼儿园?”安小鱼疑惑道。
“就是小孩子的学堂。”安乐嚼着石榴,随口解释了句。
“嗯,”安小鱼微微点了点头,道,“你的家乡似乎很有意思,在这里,我能听懂他们的话,当他们提到石榴、弓箭时,即使没有记忆,但脑子里会自然而然蹦出石榴的样子,知道怎么使用弓箭。但你的提到的很多事物,我都想象不出来他们的模样。”
“因为我来自你的未来,而他们是你的过去。”安乐道,“你的世界中拥有他们的全部,而不拥有全部的我的世界。所以你能力听懂他们的全部,而无法理解全部的我。”
安小鱼带着温和的微笑,道:“穿越之事真的很匪夷所思,也难怪你会怀疑这里的真实性。”
“嗯,不过我现在确定这一切是真实的了,”安乐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或者说,我不在会这里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不在乎?”安小鱼微微一愣,问道。
“嗯,不在乎。”安乐又耸了耸肩,安小金似是玩累了,叼着木盘一跃跳上秋千,前爪趴在安乐腿上趴了下去。
安乐摸着安小金柔软的毛发,道:“在我们那个世界,有一个著名的哲学猜想实验叫做‘脑中之缸’。将一个人的大脑从人体中取出,放到营养液中维持生命,而大脑的所有神经末端都连接到一台超级计算机上,通过这台计算机模拟与一个正常、健全的身体所能接收到的完全相同的电化学信号输送到大脑,并拦截大脑发出的神经信号,给出相应的反馈信号,从而让大脑体拥有和正常、健全的人完全一模一样的体验。”
安小鱼茫然地看着安乐,用困惑的目光表明他没懂,想要安乐做出更多的解释。
安乐微笑道:“要向你解释脑中之缸,就要先纠正你的一个认知。”说着,安乐掐了一下安小鱼的胳膊,只见安小鱼手臂下意识躲了下,眉头皱了下,口中却没发出声音。
“疼吗?”安乐问道。
安小鱼犹豫了下,一脸坚毅地摇摇头,又把胳膊递了过去:“不疼,掐吧。”
“.......”
安乐一时无语,他力气用的虽不大,但也不至于一点不疼吧,何况他分明看到安小鱼躲了,不疼躲什么,明显是安小鱼在说谎。
安乐无语了半晌,犹豫要不要加大力气逼迫这条嘴硬的鱼投降,但看了一眼伸着胳膊一脸严肃甚至把袖子都撸起来的安小鱼一眼,默默摇了摇头选择了另一种方法。
安乐从碗里摸了一颗石榴籽塞进安小鱼嘴里。
安小鱼一怔,睁大了眼睛看着安乐,嘴里含着那个石榴籽呆楞着似是在含着一个地雷,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安乐被安小鱼的反应逗笑了,道:“愣着干吗?吃啊。”
“嗯?哦。”安小鱼迟钝地眨了眨眼睛,动作僵硬地将那颗石榴籽细嚼慢咽了下去。
“甜吗?”安乐笑意盈盈地问道。
酸酸甜甜,饱满多汁。
安小鱼木讷地点点头。
安乐笑容更甚:“那我问你,甜的感觉是舌头产生的还是大脑的产生的?”
“舌头。”安小鱼下意识说道。
“不是,是大脑。”安乐纠正道。
安小鱼从呆愣中反应过来,摇着头语气肯定道:“不,是舌头,舌头感受到了甜的味道,所有我才知道它是甜的。”
安乐早知会得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让一个古人认为酸甜苦辣是大脑产生的感受确实很有难度,还好他也想没着用颗石榴籽就让安小鱼明白。
安乐继续解释道:“是舌头向大脑发出了一种信号,这种信号传到大脑,大脑收到信号后产生了甜的感觉。”
安小鱼张了张嘴似是要反驳,安乐抬手打断了他,接着说道:“你听过望梅止渴的故事吗?”
这次,安小鱼点点头,旋即困惑的目光中似是闪过一丝恍然,随之又皱起了眉头。安乐见安小鱼眉头紧皱,似是在脑中苦苦思索,也没催促他,而是拿过安小鱼腿上的木碗,身子后仰靠在秋千上一颗一颗的吃着石榴。
没多时,安小鱼有了反应,侧头望向安乐,微笑道:“我懂了,是大脑产生了感觉没错。”
果然很聪明,安乐勾了勾嘴角,道:“怎么想明白的?”
“在望梅止渴的故事中,曹操正是利用人想梅子的酸会让人分泌唾液而暂时缓解士兵的口渴。”安小鱼道,“但在我看来这个例子并不恰当,因为嘴巴会分泌唾液不是大脑感觉到了酸,而是大脑想到了梅子的酸。”
安乐点着头,没争辩,继续听安小鱼解释。
安小鱼继续道:“但先前我在村中打探消息时曾和一个意外失去一条腿的村人交谈过,他告诉我说他在刚失去那条腿时有时会觉得那只腿在疼,会觉的那只腿仍然存在,但那只腿明明已经不存在了。我想,这才是你想说的人的感觉是大脑产生的。”
“说的不错,确实这个例子更合适,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安乐夸赞了句,将木碗递给安小鱼,“既然理解了这个,我们就能继续下去了。还是刚刚望梅止渴的故事,你刚刚说曹操是利用人想梅子的酸会让口腔分泌唾液而暂时缓解士兵的口渴。所以士兵们并没有吃到梅子,也就是说,不需要吃到梅子大脑就能控制舌头分泌唾液,是不是?”
“是。”安小鱼点头。
安乐又问道:“所以大脑能控制我们的身体是不是?”
安小鱼点头。
“那大脑如何控制我们的身体的呢?大脑如何让口腔分泌唾液,如何控制我们的肢体呢?”
安小鱼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
“通过下达命令,”安乐道,“或者说,我们叫它‘电信号’。大脑通过电信号向身体下达命令,而身体也通过电信号反馈给大脑,从而让大脑产生相应的痛觉、甜觉。”
安小鱼的表情看起来又陷入了迷茫,但没有开口提问,而安乐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只说:“你先记着便是,其中很复杂,我也讲不明白。但在我们那个世界,已经证明了人的一切感觉都是大脑产生的,因此只要向大脑传送正确的信号,就能让欺骗大脑,让大脑认为身体是真的经历了那些。为了方便称呼,我们把那台能向大脑发出各种信息的机器叫做超级计算机。
“因此,有人提出了一种猜想:既然我们感受到的一切都是大脑的活动,那是不是我们只需要大脑就足够了?于是就有了“脑中之缸”的猜想。这个猜想一提出来,随即就引发了无数的猜测。比如:我们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我们其实只是一团连接在超级计算机上的大脑?我们看到的一切,体验的一切,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安小鱼眉头紧锁,看起来依然没听懂,但又在竭力思考。
安乐没再开口,一方面他想让安小鱼自己思索,另一方面,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更好的解释。
良久,安乐听到安小鱼似是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安乐问道。
“‘缸中之脑’依然有些难以理解,”安小鱼诚实说道,“不过你最开始说的那句不在乎我应该是懂了。”
安乐惊诧地看向安小鱼,
安小鱼微微一笑,道:“周庄梦蝶。你想说,你不在乎这里是真的还是假的,不在乎自己是真实完整的人还是缸中的一团大脑,你想说你不在乎自己是周庄还是蝴蝶,是不是?”
安乐一怔,旋即脸上升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道:“是,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我不在乎自己是蝴蝶还是人,不在乎这里是现实还是梦境。那你知道我在乎的是什么吗?”
安小鱼眼含笑意地望着安乐,道:“是体验,是感觉。”
安乐笑容更甚,忽然脚尖点地用力一蹬,近乎停滞的秋千猛然带着两人一狼剧烈摇晃起来,趴在安乐腿上休息的安小金大吃一惊,坐直身子惊恐的望着忽远忽近的地面嗷呜嗷呜的直叫。
安乐开心笑了好久。
秋千越荡越高,安乐乘着晚风,仰着头对着天上的清风明月道:“没错,我不在乎自己的存在形式,不在乎眼前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被无数的电信号虚构出来的。我在乎的是风的清爽,太阳的温暖,是月亮的阴晴圆缺,天气的阴晴不定,是心脏不受控制的悸动,是当下的体验,是此刻的幸福。如果这一切都只是我死前的一场梦境,那我要做的只是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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