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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岛
某个休息日,傍晚,鸢白在修炼。
这是他们新搬的房子,还没来得及布置,客厅很空旷,鸢白闭目,盘膝而坐。赭桐正在屋里收拾搬过来的行李,她犹豫了一会,把装着小苗的玉盒放在有阳光的房间窗台上,小声:“你喜欢这里的阳光吗?”
小苗不会说话,毕竟它只是一株植物。
“我把你放在外面,不要再像上次那样干坏事。”赭桐捏捏它的叶子。
她和鸢白的住处都被太多人知道,而这里暂时不会再有人找上门。
“他在修炼,我们不要打扰他……”
小苗:“……”只有你会打扰他吧,不要带上我。
鸢白的意识沉得很深,从前懒得控制灵气,任由云海堆积,将任何麻烦的东西拒于千里之外,如今重来一次,学会了凝练复用,也不需要用外溢的灵气威慑外界。
只是,某个半小时前信誓旦旦说“不会打扰他”的人,缓缓从房间里蹭出来,倒了一杯水,然后在厨房不动了。
……又在偷看?
鸢白没有睁眼,全身心地还在运行体内的灵气,然而潜意识里泛起一点微微的愉悦。
半小时后,鸢白睁开眼,有人站在他身后,蹲下来从背后抱住他,蹭蹭他后颈的发。
“你头发好像长长了。”赭桐说。
鸢白没感觉到,他做了十几年凡人一直是短发,没什么那群旧仙里有些仙一定要保留长发的毛病:“过会剪。”
赭桐手指挑起他不知何时生长及地的银色长发:“……这么长,你自己剪?”
“……”鸢白余光瞥见,眼皮一跳,好在赭桐并未细想,为何只是日常修炼却会忽然显出过去的样貌。
鸢白没说话,那长发就缓缓地消失了,赭桐眨眨眼,收回空落落的手,莫名有点惋惜。
“那是你的神身?”
“嗯。”
“为什么平时不用那个?”
晚饭时,两人对坐,鸢白放下筷子,沉吟片刻:“你比较喜欢那样?”
“那也没……”赭桐移开的目光显得这话不太真实。
鸢白默默地注视了她一会,赭桐率先扛不住:“不、不了,你还是收回去吧……”
她可能是从前没见过,所以现在格外稀奇吧。
于是这天,赭桐心怀不轨,鸢白糊弄过关,深夜,鸢白没睡着,望着今晚的月亮。
还有一年……
他的目光落到窗台上,那株其貌不扬、正在悠闲地晒月光浴的五叶植物。
“……你能等到那时候吗?”他轻声问。
小苗当然不会回答。
鸢白想到自己从前费尽心思却没能见到的、她的秘密,如今却直接暴露在自己眼前,也觉得世事真是无常。他有些头疼,微微皱眉:“都等那么久了,不差这点时间……你觉得呢?”
小苗:“……”今天怎么一个两个都找它说话。
赭桐睡得很熟,鸢白看着她,手微微摩挲她的后背,到底是没做什么。
他不像某个为了把人留在自己身边阻碍人仙途的上京使,但事到如今,他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有原则。
搬到新家后,生活变得很简单,赭桐日常两点一线,偶尔下班早,去江边散步,混入人群给鸢白发日落的照片。
近一个月,鸢白都没有什么需要出差的工作,赭桐逐渐习惯了一起呆在家里的日子,习惯了晚上无所事事,窝在一起看电影,随时间流逝的感觉。
某天鸢白忽然承认,前段时间从给赭桐的那件礼物少了一个部件、变相承认了他那时候因为她和叶青野去堕仙地的事有点生气,然后,他在那条皮绳上挂了一块刻了什么的深色银牌,材质很特殊,转瞬间融进了皮绳里,只留下一行字迹。
赭桐试图看懂,但十分茫然:“写得什么?”
鸢白没想到她不知道。
后来,他也没说。赭桐一直心痒痒的,怀疑是什么他平时说不出口的话,于是往藏书阁跑了很多次,星君看她如此用功,都感到惊奇,强烈建议她把之前没看完的古神系列带走,作为闲暇娱乐。赭桐怀疑他可能只是实在找不到同好。
直到年关,赭桐也没能弄清那行字到底代表着什么,实在令人懊恼。
“桐,你有什么烦恼吗?”楚萌一到冬天身体就不太好,赭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她来办公室,乍一看到熟悉的轮椅在熟悉的位置,并且放在她桌上一块饼干,莫名觉得有些安心,“没什么……”
“你最近在查什么吗?”楚萌指指她亮着的电脑,“你平时除了看系统都不怎么用这个。”
“你要是有事,我可以帮你。”
据说楚萌接受过技术部的邀请,不知是面试没过还是她自己没去,依旧待在盲龟里,她接的绝大部分的任务是不需要外出的类型。
“……文字的研究吗……”楚萌思索片刻,“我可以帮你做个工具对比古文字,帮你列举一下可能性,但我想……有没有可能这不是字?”
赭桐自从前几周询问楚玄问题时被叶青野看到,意外得知了楚家似乎并非人族,而是某种植物妖精的家族之后,就对自己认识的这两个楚家人有点莫名的好感,她也很意外,自己竟然谁也没说,却告诉了楚萌。
“不是字?”赭桐一愣,忽然意识到,这其实是她先入为主的印象,毕竟、这是挂在项圈……咳,上面的牌子。其实,这也可能是某种咒文?
但……鸢白为什么要给她这个?
楚萌依旧答应为她帮忙,赭桐自去按照咒术的思路调查。但比文字更令她抓狂,鸢白比现在所有的古书卷都活得久,她要从漫漫时间长河里无数璀璨过的学派里找出一行咒术,甚至还有可能压根没有记载。
某天睡前,赭桐想了一个方法。
“唔、等……等等……”
可惜,还没实施就被人看破。
“怎么了?”
“我、我有话说……”
鸢白要亲她,声音很轻,含含糊糊的:“……明天再说。”
“你不告诉我你到底写了什么,我就……唔。”
很久之后……
昏暗中,鸢白想起之前她没说完的话,挑眉:“——你就?”
赭桐昏昏欲睡,翻了个身,抱着身边人的手:“……”
……好吧,这个方法适合抵抗力比较强的对象,不太适合某桐。
年末,六合陆续给各部放假,赭桐多请了几天,和鸢白的假期凑在一起。
南岛四季温暖,海涛声宁静悠远,他们第一次一起到海边度假。
傍晚,沙滩上的大型秋千与排球场汇聚了太多的人,两人便慢慢地向远方空旷的礁石群那边走。
赭桐不想下海,也不想接触海水,所以把头埋在短袖卫衣的帽子里,走在鸢白右手边。鸢白还是一如既往地穿了白色,只不过材质微微变成了更柔软光滑的触感,印有海浪与百合花的图案。
鸢白走在潮水上,海水向岸边涌来,赭桐总会感到紧张,走了一路,鸢白捡了一手漂亮的贝壳,赭桐看过去,他自若地说,要带回家放在花盆里。
一些热情的刨冰推销员拦住他们,赭桐有些食欲不振,鸢白于是拒绝了她们。之后,又有活力四射的年轻人过来问,要赭桐和鸢白不要加入沙滩排球比赛。
赭桐没见过鸢白打排球,准确的来说,她没见过他做这种大幅度的运动,他的学生时期也会跟着朋友去打球吗?她好像没听他提起过他做凡人的十几年。
如果她可以旁观他去参加就好了,但那年轻人说比赛一定要两人成对,赭桐只好失望。
她的心思大约表现得太明显,鸢白转过来盯着她:“你想我去,自己不去?”
赭桐连连摇头,鸢白轻哼了一声,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笑自己。
她有种被他看穿的感觉。
确实,她虽然喜欢这里的气候,却不喜欢沙滩和海。
从昨天落地开始,不,是从她答应了鸢白要来南岛开始,她的心情便无法高昂起来。最初她以为自己忍耐,到了才发现高估了自己。
夕阳正对着他们时,一天快要过去,除了在海边散步,捡贝壳,找螃蟹的呼吸孔,还有赭桐在人少的时候去荡了会秋千,他们什么别的都没有做。
当终于开始走上归途的时候,赭桐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鸢白问。
赭桐疑惑地摇头。
“好。”鸢白说完,目光与她对视,又平淡地划开,赭桐莫名心颤了一下,他说,“那就走吧。”
赭桐后知后觉,这并非回住处的路。
周围变得越来越荒凉。当夜色沉寂下来,她意识到竟然又回到了海岸边,不是白天那片海滩,而是更原始的、未经人类踏足的地方。
她望向海面,黑暗中隐约可见一座小岛。赭桐有不妙的预感。果然,下一秒鸢白向那座小岛走去。
赭桐跟着他,如履平地地走在海面上,她最初以为是鸢白的仙术,但后来发觉是海面下藏着一条石阶,像是对外来者的指引。
她的鞋底沁在海水里,湿湿嗒嗒的踩水声让她莫名感觉被海草缠绕般黏腻,有些烦躁。她走得比鸢白慢一些,落后他两三个石阶。月光在他们身后消失,走过的石阶消泯在黑暗里,赭桐明白过来,或许这座小岛并不在人间的地图上,通往陆地的石阶并非一直存在,这里住着的大概率并非人族。鸢白说要来旅行,或许是算好了时间。
他们抵达小岛,意料之中,有人迎接。
黑暗中那人的身影十分矮小,走近了才看出那是个佝偻的老者,头戴羽冠,腰佩骨饰,一看地位很高,估计是个长老或者村长之类的人物,只是衣衫褴褛,露出胸前清晰的肋骨。
那老者丢下拐杖颤颤巍巍地向鸢白行了大礼,他身后跟着一名身型魁梧的年轻男子,同样腰佩骨饰,大概是村里年轻辈的领袖人物,那男子吃惊一瞬,也跟着老者长拜下去。
鸢白并不在意,平静点头。然后年轻男子将老者扶起,又将拐杖重新塞回他手中。那老者盯着鸢白目光炯炯,口中只剩三颗的牙齿,费力地说着什么,赭桐没有听懂他的轻语,但只有一个词语她知道意思——他说,鸢乐尊神。
这个小岛竟然住着鸢白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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