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鱼

　　夏凛序去参加物理竞赛的事情，只有池亦珉知道。

　　虽然夏凛序从来没有对池亦珉嘱咐这件事情要保密，但对方一直没有和别人提及。

　　那天是周六早上，夏凛序六点钟就要跨区前往考场。
　　前一天晚上，池亦珉订好五点半的闹钟。
　　他决定，他要陪对方去考试。

　　明明是夏凛序参加考试，自己却兴奋得睡不着。

　　在夏凛序得知池亦珉要和自己去考试，第一反应是拒绝，没有半点犹豫。

　　夏凛序立即否定：“算了吧，你又要早起，来来回回很累的。”

　　池亦珉直视他的眼睛，眼中透露出固执的意味，“我若执意要去呢。”

　　片刻，夏凛序思索一下，说：“我会给你准备好早餐。”

　　于是，池亦珉就顺理成章地成为陪同人员。

　　在夏凛序写完最后一道题时，池亦珉抓紧时机，“你不用为早餐事情发愁，我家里有好几个面包和牛奶，我给你。”

　　池亦珉很少这么生怕其他的事情让夏凛序分心。

　　睡觉前时间是十点半，池亦珉特意发信息提醒。
　　【狮子鱼：夏凛序，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觉！】

　　【夏序：好，十一点整我就睡。】

　　【狮子鱼：晚安啦。】
　　【夏序：晚安。】

　　夏凛序的父亲专门让司机接送。

　　池亦珉在车上精神抖擞，全身上下充满着热气腾腾的火。
　　他时不时看看手机，又看看窗外的风景。

　　夏凛序则是闭目养神休息，外表给人的感觉如早晨的云，十分平静。

　　“你不困吗？”夏凛序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对方正朝着自己这边看。

　　池亦珉摘下了耳机，摇摇头。
　　“平常这个时候我都感觉好困，但今天却没有。”

　　到达考点，池亦珉目送夏凛序进入考点。
　　池亦珉边挥手，认真嘱咐道：“放轻松，要是写不进去就睡觉，凤尾也厉害。”

　　池亦珉的话具有感染力，不知不觉，带动了夏凛序的笑容。
　　“好。”

　　池亦珉给对方加油鼓劲，“你是最棒的。”
　　“对。”

　　夏凛序在考试期间，池亦珉就去附近小公园随便走走。

　　周六早上一般人少，池亦珉径直走向树林石路，来到一处庭院。

　　此处安静至极，不多的声音大概只有叶子和花的举动。

　　他贴着椅背，坐在不知名花树旁边，沉默地欣赏花落，顿时想起夏凛序。

　　思绪翻滚，池亦珉漫无目的开始想象夏凛序若是有对象的画面。

　　思绪纵深推进，池亦珉竟然莫名其妙感到伤感。
　　恍惚间，他回过神，意识到自己不该产生莫须有的情绪。

　　秋风持续吹拂心境，池亦珉用尽全身解数掐手心，才渐渐的恢复理智。
　　可，那种复杂，无法形容的情感还是清清楚楚存在。

　　池亦珉眼底有一抹浅浅的惆怅。
　　说到底，他不明白情绪的源头以及解决方法。

　　他由衷地希望夏凛序能长久幸福，却一想到夏凛序迟早会有对象心脏就隐约少了一块。

　　齐雾曾说过“爱不自知”，池亦珉觉得这点套用不上，相反的是自己非常清楚他们的关系。

　　他认为，他们俩是挚友。
　　挚友便是同性之间最高级的关系。

　　池亦珉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出再比“挚友”妥帖的词语。

　　他决定要短暂地逃避。
　　既然无法解决，那就这样糊涂下去吧，最好能糊涂个五六年。
　　池亦珉想。

　　逛完小公园，去商场，然后池亦珉又坐一站的地铁去图书馆。

　　在图书馆看书没有二十分钟，池亦珉就选择回到考点。
　　他的心不寻常，十分躁动，即使是看漫画书也不能有一丝的注意力投入进去。

　　天逐渐明亮，冷度慢慢减少。
　　他自认为像一个无业游民。

　　距离夏凛序考试还有十五分钟结束，池亦珉已经想好了中午带夏凛序到哪里去吃饭。

　　陆陆续续有学生出来，前面人潮拥挤，池亦珉只能在树底下等待。

　　也许是因为身高有优势，池亦珉轻而易举的看到了夏凛序。
　　夏凛序同样在笑盈盈地注视池亦珉。

　　他立即大步走上去，轻柔的声音喊着对方的名字：“夏凛序。”

　　池亦珉清澈的声音和眼睛直击他的灵魂。

　　灵魂回音传播的万里，使“心湖”泛光潋滟。

　　“我感觉考得不是很好。”夏凛序说。

　　池亦珉揽住他肩膀，语气似安抚道：“没关系的，人生重在体验，未来还有很多常考试。”

　　“你肚子饿了吗？”
　　池亦珉否认。

　　夏凛序不经意问：“你刚刚都去了哪里？”
　　然后，池亦珉说了自己的所见所闻，就连等红绿灯等了五十秒也有提及。

　　夏凛序是位极好的倾听者，耐心听池亦珉分享，句句有回应。

　　他按照池亦珉指引，到达一家人少的餐厅。
　　装修偏复古风。

　　每张桌前都有一盏暖黄的灯，一束鲜花，立起来的菜单和餐筷，配个可爱的卡通立牌。

　　他们选择偏僻的角落坐下，窗户外面就是不见尽头的高楼大厦。

　　池亦珉望向遥远的蓝天，又垂下眼眸慢吞吞地喝柠檬水。

　　夏凛序抬头，细心地发现对方咬着吸管迟迟未咽下去。
　　他察觉到对方有心事，而且还不小。

　　“池亦珉，我们聊聊天。”夏凛序这句话使池亦珉整个人“落地”。

　　他抿唇，直白地问：“夏凛序，你大学期间要谈恋爱吗？”
　　“如果喜欢的人喜欢我，我就谈。”

　　池亦珉没有进行任何思索，开始胡说八道：“大学要以学业为主，你三十岁再谈恋爱，怎么样？”

　　夏凛序轻笑一声：“会不会太晚了？”
　　池亦珉顿时醒悟，“抱歉，是我想得太简单。”

　　“不过，我也许会孤独终老。”他的语气包含层黏稠的失落，令空间短时间内骤然下起秋雨。

　　池亦珉感到惊讶，“虽然这么说有点狂妄自大，但我还是想说，以你这么优秀，你总会吸引到你喜欢的人。”

　　夏凛序的柠檬水位几乎没有变化。
　　他搅拌着藏在水底下的椰果，勉强地扯出笑容，“谢谢你。”

　　夏凛序指尖点了下他的额头，“你让我三十岁再谈恋爱，那你呢？”

　　夏凛序的手指冰凉凉的，池亦珉却咧嘴天真无邪地笑着。

　　池亦珉缄默片刻，随后斩钉截铁道：“我不太了解自己，不过我遇到喜欢的人我就会表白。”

　　“我要向你学习。”夏凛序若有所思。

　　池亦珉温柔地盯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有短暂的几秒貌似沉沦其中。
　　“你有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我。”

　　话音刚落，池亦珉连忙问：“这句话你是不是对我说过，还是我之前说过？”

　　夏凛序沉思默想，“我们谈话间的确有这句话出现，但是我忘记是谁说的。”

　　“嗯，我答应你。”突然，夏凛序郑重其事地许下这个沉甸甸的诺言。

　　云晕染了灰蒙蒙的天，同时池亦珉对他承诺，说自己也会做到的。

　　星期一的晚自习，还是很忙。

　　上课前，池亦珉在位置上补作业。
　　忽然间，任宇敲响了他的桌子，一本正经道：“语文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池亦珉跟随他，走出了教室。

　　任宇侧着身子，在监控死角地方道：“其实老师没有叫你，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池亦珉半眯起眼睛，疑惑：“什么事？”
　　“我们去废弃实验室讲，现在不好说。”任宇笑了笑，一副神秘兮兮的。

　　“那算了。”池亦珉往后退了两步。

　　任宇惊慌失措道，“我们去小树林，去小树林。”

　　池亦珉表情上透露出有些抗拒。
　　任宇双手合十，做出拜托的手势，“求求你了，真的有急事呀。”

　　“你确定？”这时，池亦珉已经有些抗拒。

　　任宇努力地接受对方的眼神审判，语气急促，“真的，千真万确。”

　　池亦珉半信半疑地和他来到小树林，结果真实等待的是于戌。

　　于戌一见他就二话不说甩了一个火辣辣的巴掌。

　　这巴掌来得毫无征兆，就像夏天的暴风雨来临。

　　同时，任宇立马奔跑到远处长廊，看着这惊心动魄时刻。

　　池亦珉蹙眉，两秒回过神，长腿一迈猛地朝于戌肚子踹。

　　只是稍微用力，于戌便不堪一击倒地。

　　紧接着，池亦珉微微弯腰，单收提起他的衣领，手掌以十倍的力度奉还那一巴掌。

　　池亦珉勾唇笑了笑，“于戌，你记住现在的所有痛。”

　　于戌脑袋僵住，瞪大了眼睛，一时半会说不出任何话。

　　他脑袋里闪过让人毛骨悚然的想法：池亦珉的神情和作风竟然与夏凛序有几分相似。

　　池亦珉掐紧他的脖子，力度增加，于戌难以呼吸，面色苍白。

　　直到池亦珉松开了束缚，于戌才得以喘息。
　　但于戌后背也碰到坚硬的石头，擦出一道道红痕。

　　夜晚的冷风浸入于戌的骨头，浸入心脾。
　　“池亦珉，你知道我的家庭背景吗？”

　　“然后呢？”对方漫不经心地问。
　　池亦珉居高临下俯视他，挑了挑眉。

　　虽然池亦珉在审视自己，但于戌在内心觉得对方眼中无人，甚至自身的分量不及一只刚出生的蝼蚁。

　　于戌将力气攒成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支撑双腿站起来。

　　伴随着风的走势，于戌往池亦珉方向一挥。

　　池亦珉手疾眼快，轻而易举握住对方的手腕。

　　成功制服之后，池亦珉力度发狠，再次踹他的腹部。

　　整套流程干脆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于戌咬紧苍白的唇，露出痛苦神色。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池亦珉那副高傲的姿态使于戌重燃的火焰熄灭。

　　于戌脑袋一阵眩晕，疼痛感越来越清晰。
　　他的情绪正在沸腾中，怒吼：“池亦珉你这个贱人，你给我等着！”

　　“好啊。”池亦珉绕有兴趣的注视着他，平静又冷漠，未带分毫情绪。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吗？”
　　池亦珉耸了耸肩，“我不想知道。”

　　忽然间，池亦珉的后背遭受到任宇攻击。
　　他分明感受到，有人踩在他的脊骨上。

　　池亦珉来不及缓解疼痛，转过身迅速做出反击。
　　这是人类的本能。

　　他以前从未打过架，这方面十分生疏，只好凭借着在电视剧上面学习的技巧来应对。

　　其实，池亦珉在打架的过程中，也挨了不少的拳打脚踢。
　　他似乎早已对痛脱敏，环境所迫之下失去知觉。

　　任宇大概有所顾忌，下手是有分寸的，起到了牵制的作用，让于戌开展进攻准备了充足的空间。

　　整整三分钟后，池亦珉嘴角擦破皮，口腔里已经有了血丝的味道。

　　他皮肤的淤青和红痕借用外套，藏了起来。

　　结束时，池亦珉整理衣襟，心平气和地感受着疼痛跳动。

　　他看着躺在草坪上的于戌正艰难地喘着气，太阳穴两侧不停流下汗水。

　　汗水沾到于戌的唇，油腻的下颚线。

　　池亦珉纵使筋疲力尽，也不敢有懈怠之心。

　　以防万一对方再偷袭，池亦珉双脚踩着他的十指，于戌痛得苦苦哀叫。
　　这个行为持续三秒钟。

　　上课铃已打响。
　　双方的理智终于被拉回。

　　“我很期待你们的报复。”池亦珉轻飘飘的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只留下于戌自顾自地发怒，叫嚣。
　　嘴里还嚷嚷着：“池亦珉…池亦珉，你该死！”

　　而任宇拼命用衣袖擦干嘴唇的血迹，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跑向另外一个方向。

　　池亦珉晚进班十分钟，神奇的是夏凛序看到的他是清爽和开朗的一面。

　　清冷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显得脸颊更白。

　　池亦珉衣服整洁干净，从文质彬彬的外表完全想象不出来刚才经历了什么。

　　他以笑遮掩事实，朝夏凛序说：“幸好老师没来，被他发现迟到就完蛋。”

　　夏凛序直接跳过这话题，开门见山问：“你去哪了？”

　　“我上厕所呀。”池亦珉低头写作业，继续装傻充愣。

　　夏凛序眼睛是世界上最锋利的刃刀，里闪烁着犀利的波纹。

　　池亦珉坐立难安，倍感煎熬。

　　他声音穿过池亦珉脑海中的萧雨，不留情面地点破：“你跟谁打架？”
　　“任宇？”

　　池亦珉万分纠结。
　　他担心的是，夏凛序帮他出头得到学校处分。

　　“池亦珉，说话。”

　　夏凛序褪去了往日的温柔，铁青的脸上表情尤为严肃，首次对池亦珉用这么冷淡的语气。

　　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夏序消散，凛冬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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