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⑨
“草木哥哥,星眠哥哥。”
医务室里,皮蛋搁床上坐着,两条小腿都包得严实。他转脸看到进门的张一秋和傅星眠,委屈瞬间涌上来,眼眶立马红了。
“乖。”张一秋两大步跨过去,先伸手揉揉皮蛋的光脑瓜,“还疼吗?”
皮蛋摇摇头,但更委屈了,眼眶更红。
“不疼怎么这表情?”张一秋弯下腰,耐心地问。
“皮蛋成破鸡蛋了。”皮蛋嘴撅得能挂油瓶,“一点儿也不帅!从看台上秃噜下去了!”
他嘴巴又瘪下去,隐约带点哭腔:“丢死人了。”
皮蛋:“全班都看见了。我刚得了第一,冬菇也在旁边。”
张一秋捏捏皮蛋的耳垂:“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不能嘚瑟,不然马上栽跟头。”
皮蛋安静了片刻,垮着脸点头,小声说:“我再不嘚瑟了。”
张一秋笑了笑,低头盯他腿看:“怎么说?我背你回看台?”
皮蛋摇头像拨浪鼓:“不不不。被同学看了更丢人。”
张一秋无奈:“你平时天天缠着我,又要背又要抱,也没见你这么要面子。”
“那不一样嘛。”皮蛋小眉头皱起来,“今天不一样,大庭广众的,大家都在呢。”
“行。”张一秋伸出一只食指,将皮蛋的眉心揉开,“那我先带你回家吧。你这两条腿这样,也不能继续比赛了,已经和你们老师打过招呼了。”
皮蛋和只小精灵似的抬起头,眼珠从张一秋脸上转到傅星眠身上,又从傅星眠身上转回张一秋脸上:“你们比赛......”
“没比。”张一秋说。
皮蛋打蔫儿:“都怪我。”
“比赛哪有你重要。”张一秋笑笑,背过身坐到床边,“上来,我背你。”
皮蛋老老实实爬上了张一秋后背。
张一秋瞅着杵在一边的卤蛋:“卤蛋也快回班吧,你妈妈不是还在看台么。”
“嗯。”卤蛋点头,上前轻轻拍了下皮蛋的腿,“兄弟好好养伤,我晚上再去看你。”
皮蛋露出一只眼:“带上冬菇。”
“没问题。”卤蛋拍胸脯保证。
至此,张一秋和傅星眠只好带皮蛋先离开学校,往家里去。
远离校运动会的喧闹,斜阳坞好像一瞬间静下来,溪水的流动,秋风的吹拂,甚至连路边草木的摩擦声都显得那样清晰。
“世界终于安静了?”张一秋扭脸问傅星眠。
“嗯。”傅星眠说,“感觉听什么都更清楚了,耳朵像被洗过。”
“听过喧闹以后是这样的。”张一秋说,“就像耳朵经历了锻炼和成长,喧闹以后,变得格外细致,才能更好去体会平时忽略的、美好的东西。”
傅星眠看着张一秋:“有时候觉得你说话很有道理。”
“嗯?”张一秋好奇,“我说过什么很有道理的话吗?”
“就是很简单的话。越简单的话越有道理,越能让人印象深刻。”
“比如?”
“比如刚才那句。还有之前在看台上,你说第四棒欢呼声最响。”
“啊......你都记得。”
“才刚说完我就忘,我有那么笨吗?”
“当然没有。”
“唔......皮蛋是不是睡着了?星眠哥你帮我看一眼,我觉得他沉得像只小猪。”
“还真睡着了。”
“为什么人睡着了会变重?质量是固定不变的。”
“嗯......可能因为重心的关系?感觉变重了......”
有一句没一搭地聊着,闲着。
风轻轻地带走声音,阳光软软地铺洒土地。
。
等张一秋和傅星眠到皮蛋家,皮蛋已经彻底睡熟了,用手怼都怼不起来。
“小孩儿睡眠就是好。”张一秋无奈地说。
“就让他睡吧,睡得雷打不动是个好事。”傅星眠说,“我们睡眠就赶不上他。”
“也是。”张一秋笑笑。
皮蛋的奶奶在家,听见张一秋推大门,便从屋子里出来。她一眼瞅见皮蛋腿上的包扎,“呀”了一声:“这是怎么了?”
“比完赛一高兴,不小心摔了一跤。”张一秋说,“抱歉啊奶奶,没看好他。”
“这事儿不能赖你。”皮蛋奶奶摆摆手,“他成天猴儿一样东西乱蹿,谁能揪得住。”
“睡着了,我先背他上楼。”张一秋说。
“去吧,门都没锁。”皮蛋奶奶说。
张一秋背皮蛋上楼去,皮蛋奶奶的视线便转移到傅星眠身上。
和皮蛋奶奶对上眼儿,傅星眠主动打招呼:“奶奶好,我叫傅星眠。”
“啊,就是你啊。”皮蛋奶奶忙热情地请傅星眠进屋,“来吧进屋,别搁院子里杵着了。”
皮蛋奶奶:“之前就听草木说,大树的儿子回斜阳坞来了,我这老胳膊老腿儿不好动弹,一直也没去看看。”
皮蛋奶奶:“他说你们是特别好的朋友,你正好放假,回来帮他备考的?”
傅星眠愣了:“......”
啊?
原来张一秋没有把父亲去世的消息说出去,也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随意揣测他来斜阳坞的心思。
张一秋为他编织了个很笨拙的谎话——他帮张一秋备考?
张一秋真的丁点不会撒谎。
这八竿子打不着一点儿。也只有斜阳坞这些不懂考研的爷爷奶奶才会信,能被随便糊弄了去。
“草木这两年够辛苦,去年守着他爷爷端屎端尿,今年守着书桌佝背低头,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皮蛋奶奶说,“这孩子不容易。”
皮蛋奶奶:“最后两三个月了,你能来帮帮他,肯定能成功。”
皮蛋奶奶打量傅星眠:“大树的儿子就是学习好,聪明。”
傅星眠笑了笑,只好顺着张一秋的谎话说:“奶奶过奖了。我也是正好放假,闲着没事,就过来了。而且我家斜阳坞的房子也该收拾收拾。”
“这倒是,多少年不住,房子受不了的。”皮蛋奶奶说。
“哎,你觉得草木学的怎么样?听说他们专业就招四个人......全国就招四个!挤破头嘞!”皮蛋奶奶该是非常担心张一秋,又带傅星眠绕回来,“他能上吗?”
“嗯......考研和高考什么的还不太一样。”傅星眠也不知道怎么说好,“厉害的不一定能考上,但能考上的一定很厉害。有时候也要多些运气加持,让发挥更顺手些。毕竟名校最好的专业,名额也少,考生都很优秀,实际水平其实谁也不比谁差。”
“哎呀,那我到时候要和阿邻一起去烧香,好好保佑草木。”皮蛋奶奶拉傅星眠坐到炕头。
她话夹子这就自然打开了:“草木这孩子太不容易了,他打小就苦,才两岁就被他亲爹亲妈扔了。”
皮蛋奶奶:“阿邻常说,她年轻的时候没有儿女命,就是在等这个孙子呢。”
皮蛋奶奶:“阿邻真没白等。草木是真孝顺,真好,踏踏实实的,长大以后照顾着老两口。去年他爷爷生病,他是放弃了读研专门回来照顾的。”
皮蛋奶奶:“老天有眼,怎么着,今年也让这好孩子考上,别白费了苦功夫。”
傅星眠愣住:“草木不是......”
听皮蛋奶奶这么说,张一秋原来不是阿邻奶奶的亲孙子?
难怪一直没有听说过张一秋的父母。
“哎?你不知道?”皮蛋奶奶反应反应,也愣住了。
傅星眠顿了顿,只得诚实交代:“我这才知道的。”
“哎呀,哎呀......”皮蛋奶奶立马从炕头站起来,局促地搓了搓手。
正好这时候,张一秋从楼上下来了,皮蛋奶奶一见他,忙走过去。
“草木呀,不好意思,我又嘴碎了!”皮蛋奶奶说,“你看我,就改不掉嚼舌头这毛病。”
她真不是故意的。张一秋的身世在斜阳坞从来不是秘密,傅星眠是斜阳坞大树的儿子,就是斜阳坞的人。而且张一秋自己也说,他和傅星眠是很好的朋友,皮蛋奶奶就以为傅星眠早晓得,根本没把傅星眠当外人,张嘴就给秃噜了。
“您是一向心直口快,不琢磨弯弯绕,怎么就成嘴碎嚼舌头了?您又不安心眼儿。”张一秋捏捏皮蛋奶奶胳膊,“先告诉我什么事儿嘛。”
“就......”皮蛋奶奶回头看了眼傅星眠,“就你的身世啊。我和小傅聊天,聊着聊着就......”
“嗨,我还以为什么呢。”张一秋笑了,“您是又说心疼我那一套了吧?”
那一套他听过多少回了,不仅皮蛋奶奶,斜阳坞老人提到他基本都要讲,都讲出惯性,讲出习惯了。讲他小时候孤苦,长大了乖巧,现在又孝顺,多么多么好一孩子,多么多么待人心疼。
“哎呀,我这嘴。”皮蛋奶奶叹口气,“年纪大了更管不住,老了格外嘴碎。”
张一秋也看了眼傅星眠:“看给您紧张的,星眠哥又不是外人。再说这也不算秘密啊,本来也没准备瞒他,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契机提而已。”
“那也不好。”皮蛋奶奶还在后悔,“怎么都是从我嘴里说出去的,你自己的事情,如果要告诉你的朋友,也应该是你自己说,我一个外人......”
“哎呦,您哪里是外人。”张一秋抓皮蛋奶奶的胳膊晃两下,转移话题说,“奶奶我饿了,你给我拿点糕点什么吃呗。”
“真饿了?你要吃什么?有桂花酥,还有小蛋糕。”老一辈就是听不得小辈说饿,皮蛋奶奶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桂花酥和小蛋糕都要。”张一秋说。
“好,你等着。”皮蛋奶奶转身去厨房了。
张一秋侧过脸,和坐在炕头的傅星眠对上视线。傅星眠朝他轻轻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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