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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
门外,谢期早早到了焉知院子外等候。
昨日大嫂应了对练。
今日一大早,谢期便来大嫂别院外守着,想赶上趟热乎的。
果不其然,鸡鸣刚至,大嫂一袭修身黑衫从屋里走了出来,手上转着两只粗糙似铁棍的钗,缓步往院里走来。
谢期眼睛一亮,扒着院门叫了声嫂嫂,便隔着数十米远朝她挥手,“我能进来吗?”
上次偷偷进别院遭了大哥好一通斥责。
这次他学乖了,知道先等嫂嫂答应再进。
焉知远远点头冲他招手。
谢期屁颠屁颠朝院里跑。
跑到焉知前头,气还没喘匀,眼神期待地抬头看她,“嫂嫂,今日能对练吗?”
谢期脸凑的太近,一股热气猛地朝焉知扑来。
焉知捏着钗子垂眸看过来。来谢府多天,她这才算是看清了云皎侄子的样貌。
原先的几天这小孩或许是对自己有意见,每逢与她见面都刻意躲闪视线,招呼也不打一个,便急匆匆绕路往一边走,是以她一直没跟他说上话过。
倒是经常看见他缠着云皎闹腾。
又听云皎姑母提过几嘴,印象中是个有些活泼的学武的孩子。
可现下细看,这小孩长相倒是与性格不符。
和他弟弟谢珩如出一辙的面容,白脸高鼻杏仁眼,再加上因刚刚跑来覆在额上的一层薄汗,光看这张脸来,不像武生,倒像书生。
“带剑了吗?”焉知将双钗收回手中,看了眼他身上着的布衫。
“带了带了!”谢期将腰间的剑拔出亮给焉知看。
他早便打定主意今日早上一定要蹲到嫂嫂对练,是以穿着练功服提溜着佩剑便匆匆过来。
谢期的剑刚出鞘,焉知早起半耷的眸子猛地一亮,久违夸赞了句:“你这剑不错。”
“是吧!”谢期拿着剑挥了挥,听见嫂嫂夸,满脸兴奋,“这是大哥送我的生辰礼,玄铁做的,他说这剑珍贵的很。”
焉知一笑。
他手中握着的这柄剑可不止好在材质上。剑柄上刻着的雕龙纹样,意味着谢期手中的这柄剑是出自江湖上有名炼器大师龙甫之手。
而龙甫一生只炼出了三件兵器。
一个在皇室手中。
一个流离到了江湖,辗转多手后不见踪影。
没想到她会在谢期手中见到这第三件。
如云皎所说,这剑,有市无价。
焉知目光从剑柄上移开,余光往身后的屋内轻扫了眼。
她倒没想到,那人竟还有这般能耐。
出乎焉知意料的是,谢期的武功着实不错。
与他大大咧咧的性子不同,剑气冷冽肃杀,比之她交手过的大部分人都更加稳健地道。
是的,地道。
一对上手,焉知就知道这是个规规矩矩在武馆里长大的武生。
一招一式,都与武学书上的动作分毫不差,力道遒劲,基本功很是扎实。
再加上一柄绝世好剑。
的确是个不错的习武苗子。
可他在自己手上甚至过不了三招。
她是杀手,杀手从不练那些浮于形式的无用招式,每每出手,必是杀招。也就自然不必顾忌所谓的正道,捅下路戳双目,哪处好使往哪打。
而传统的武生习武,则更注重招式的规范和自个的脸面,在对练时也要讲究堂堂正正。
看见谢期又一次朝自己腰间砍来,焉知轻功一点,变转身形绕至谢期身后,钗子牢牢抵住他脖颈。
“你输了。”
再一次感受到冰凉的触感从身后传来,谢期全身一颤,双腿抖着,剑插入土,失魂落魄半跪在地上,唇紧紧一合,霎时瘪成了个鸭子嘴。
连着两次,他只堪堪出了两招便被大嫂死死压制,即便已经拼尽全力去躲大嫂的身法,可大嫂就像是遛狗似的遛他,没到第三招便锁死了他的脖颈。
谢期从未在对练时被如此羞辱过,握着剑的手掌发烫,手中拿着的剑也仿佛成了个笑话。
抬头看见神色轻松的焉知,眼底更是落寞,动了动唇,嗫嚅出声:“嫂嫂……”
话正说着,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你武功很扎实。”焉知靠在一旁的树底下看着半跪的谢期,伸出手拉他起来,夸了一句。
随后用手上刚刚抵住他脖颈的钗子碰了碰他腿上和手臂上的腱子肉,边敲打边点头,“一身肉练得不错。”
与那张白净的脸相违和,谢期臂膀上全是邦硬的肌肉,一块一块层次分明,钗子碰上去都能听见若铁石碰撞般的敲击声。
啊?
谢期呆愣在原地,刚刚两次对练,他才被极大羞辱了自尊,原本还有的那么些许狂妄此刻尽数被踩在地上,一时竟不知焉知口中的“扎实”从何说起。
焉知夸是夸了,批评也一句不落:“不过你咋总朝我腰上砍?”
鼻子、脖颈、心脏。
每一处都是致命的点,这小家伙却举剑回避,只盯着她的下盘挥。
“或许你觉得我是女子,需要礼让?”直言戳破谢期心中所想,焉知眉目一弯,单手转着钗子,一双杏眼盯着他,“这样可不行的,你若是想学游龙十八式,得放开些手脚。”
昨日被云皎拉离后,因为耳力好,她听见不远处谢期叫喊着“游龙十八式”。
这才知道他找上自己对练的目的。
焉知倒是知道游龙十八式在江湖上的那些个神乎其神的传说,也明白这孩子无非是心向往之。
可:“游龙十八式是杀手的招式,讲究的是利落干脆,不留余地。你用传统武学的方法去学它,只会适得其反。”
焉知将钗子在他喉头点了点,又移至胸前比划了下,“就像我在与你对招时,只会想着如何一击毙命,钗子一定是往你脖颈亦或是胸口刺。”又将钗子下移到他腰间,“绝不会舍近求远,去动你腰间。”
谢期低头立在焉知跟前,乖乖听着。
焉知指尖翻转,手上的钗子滑了半圈便收回了袖内,“而且你不必见我是女子就手软”。
说到这,焉知定定看向他,颇有些一言难尽的模样:“我武功应当还算是不错的。”
打你那是绰绰有余。
想到刚刚与大嫂的对手,谢期手中的剑差点没拿稳,一道红云浮上脸来,背脊直得像是在罚站。
何止是不错。
他在大嫂面前就如一只待宰的羊,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热气蒸腾,院外传来阵阵鸡鸣。
焉知抬眼看了看天色,山边朝阳初露,漫上一抹暗红。
快过练武的时间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她挥挥手赶人:“你自个下去悟吧,明日这个时候再来找我,我教你游龙十八式。”说着便向前走几步推开院门送客,眉眼弯弯,“期待看见你的杀招。”
*
送走谢期,焉知这才重新回到树下,像往常一般晨练。
游龙十八式在江湖里被传得神乎其神,实则不过是双钗术式中最基础的招式。
但因其术式的身法精巧且能助夯体能,这才被焉知拿来做晨练之用。
想到谢期那小孩初时正脸都不给她一个,此番却是为了这游龙十八式才对她转变态度,焉知扯了扯嘴角,刚才一直装出的笑意尽收,腾起一脚踏钗而起,手中钗子射出,直直将一只路过屋顶的飞鸟钉在了檐上。
“铛”地一声,檐上被钗子敲碎的瓦砾稀稀拉拉沿着墙角滚落下来。
清晨风凉,半死的鸟在屋顶张着翅膀扑朔,屋顶下的木门被从室内缓缓推开,一道清瘦的身影踏出一脚,往外走来。
云皎裹着床薄被刚迈出屋门,眼角惺忪还未转醒,便被从头顶砸下的屋瓦碎片吓得一退,口中含着的半个哈欠也生生给憋了回去。
瓦砾擦头过,饶是云皎半醒未醒也吓得不轻,朝后退的动作颇大,脚踝直直绊上了身后的门坎,身形不稳,眼看着就要往后倒栽下去。
慌乱中,云皎只来得及睁眼看见一抹黑影闪过,便突然靠入了一个满是汗味的怀中。
汗味中夹杂着熟悉的体香,他下意识侧过头来,轻嗅了一口。
焉知搂着怀里的人,看他闭着眼半天也没有起来的动作,反倒是鼻尖一点一点地朝自己身上靠过来,眉头一皱,两指抵在他额头伸手一推。
云皎半个上身被焉知推了起来。
脑子逐渐清醒,反应过来自己往焉知胸前凑去的模样,眼里朦胧的水雾被惊吓地退去,一双桃花眼瞪得圆溜,蓦地转头看向焉知。
焉知手还托在他身下,面容隐在廊檐的阴影中,一双眼平静无波,垂眸看他,“还不起来?”
“啊。”云皎这才发现自己被焉知接在怀中,慌忙侧身,手撑着她的肩膀就要起身。
可双脚才刚用力,一阵刺骨的疼从脚踝处传来,脚跟一软,他又脱力砸了回去。
将刚松开手准备起身的焉知结结实实砸了个踉跄。
差点给她撞得磕在廊檐上。
好不容易扶住身上倒下来的人,又往后大跨了一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察觉到身后人微松意欲放开的手,云皎极快将双臂搂上了焉知的肩,抬眼正好对上了她眼中的不耐,侧头掩面轻咳了一声,抬起自己已经隐约青肿的脚踝朝她示意了一番,“知知莫要怪我,刚被门绊着,我把脚伤着了......”
云皎的脚这一伤,愣是直接伤到了他们即将返程回京的前一天。
左右是因为自己拿钗子刺的鸟,这才让瓦砾砸下给他惊着,把脚绊瘸了去。是以看着云皎好死赖活也要继续留在她房里住时,焉知虽不情愿,但也再难理直气壮给人丢出门外,只能无声默认,由他造作。
如此过了两日,晨间教谢期练武,晚间与云皎斗智。
一眨眼,便到了返京的前夜。
焉知搂着腿残仍未愈的云皎,几步一跃,便来到了岑府门前。
还未敲门,府门便缓缓开出了一条缝来,听到动静的小五从门缝里露出了半张脸,见着他们后顺势将门推开,“焉姑娘,云……”
抬眼看着的小五一愣。
被焉知搂在怀里的云皎冷眼瞅了瞅,偏头懒得看他。
“他脚伤了。”焉知解释了声,抱着云皎往里走去。
岑怀不知从哪听说了他们要回京城的消息,让李连一大早就来传话,说邀他们夜里一聚。
原本是无甚交情的人,焉知懒得走这一遭。
可云皎说他想。
好言好语磨了她近半日。
这才让焉知与他一同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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