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童话

　　陈裕菀回到家，何桐析和胡姿苑坐在客厅里等她。
　　见她来，忙冲上去一顿检查。

　　“陈思锴没怎么你吧？”胡姿苑简直想给她兜头一盆冷水，“你傻啊，宁愿得罪了他没了这份工作，也不能上他车！他能不能做什么不好说，传出去都难听！”

　　陈裕菀接受批评，“我知道错了，我当时没想会这么严重，连你们都知道了。”

　　胡姿苑道：“一看你就没看群！孟其媛就差艾特你了，她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上了陈思锴的车，被他怎么怎么了，真的没事儿吧？”

　　陈裕菀转了个圈儿给她看，“真没事儿，褚行跟我一起去的，而且我回来的时候也是跟褚行一起回来的，根本没给陈思锴机会。”

　　何桐析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说你那么鬼精鬼精的，陈思锴真不一定站得到便宜，苑非说陈思锴花样百出的，你肯定玩不过他，搞得我这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她怀里还抱着电脑在审核材料，嘴角带了点儿笑意，“话说，褚行怎么会跟你们一块儿？”

　　陈裕菀说他去总行汇报工作，顺路。

　　“那你，”何桐析思索道，“你跟褚行一块儿回来的，刻意避开陈思锴的？”

　　“昂。”

　　何桐析心道她跟褚行的关系已经好到了可以跟他骂其他领导的地步了么。
　　她神色凝重道：“虽然褚行人好，且待你也好，但是你还是注意一点，防人之心不可无，说多了领导嫌你多嘴的，还是别走得那么近了。”

　　陈裕菀想了想。
　　她跟褚敏疑说得还少？要是那些都算是把柄，那陈裕菀现在就可以递交辞职申请书啦。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褚敏疑有种风轻云淡的海纳百川。
　　哪怕陈裕菀当着他的面说出“公司风气好差您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这样的话，他都会一笑而过说是吗，怎么就一样了。

　　这种容忍和耐心她只在陈舒年待钟钰玉时见过。
　　但褚行又比陈舒年更甚。她爸爸只待妈妈有耐心，对别人时宁可把自己装成一个社恐。

　　可何桐析说得也有道理，她点点头，“何总教训得是。”

　　两个人又问了几句培训的情况，陈裕菀回房间收拾行李。
　　顺便给陈思锴回复消息。

　　先是打了一个电话过去，电话响了一遍，没有人接。
　　她通过了好友申请，给他回复：【陈行，不好意思啊，刚刚在车上睡着了，没看到消息】

　　那头没有回复，一直到第二天，都没有回复。
　　陈裕菀觉得他应该不会回复，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她眼前有一件坏事。
　　……

　　第二天陈裕菀跟梁桃子接钞车，梁桃子跟她讲述了前一天白笑跟严梓芃的谈话内容。
　　“我觉得梓芃姐还是向着你的，这个客户不给你，除非笑姐比季澜姐更有分量，不然客户肯定被挖走。”梁桃子说。

　　陈裕菀不置可否。
　　事情不大，严梓芃当然会管，但涉及到123万，严梓芃也怕担责任。白笑说她跟客户熟悉，严梓芃又能拿她怎么样？
　　城西支行营业厅之所以人人都这么猖狂，原因不外乎严梓芃不管事，之前是不敢管，现在是不想管。

　　白笑到支行时，陈裕菀正好换了行服出来。
　　她一见陈裕菀就热情地上来道歉，“是这个客户他自己说以后跟我联系的，你可不能怪我啊。”

　　陈裕菀为自己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把她当作朋友感到恶心。
　　看着她笑颜如花，陈裕菀想嘲讽的话是忍了又忍，最终干脆放弃：“下次客户来，我问问看。”
　　她也笑回去给她看。

　　白笑的表情就那样僵着，于诗檬走到她身边开开仪器，问她还好么。

　　“没事，她心里接受不了也正常，改天再好好跟她道歉。”

　　于诗檬笑了笑道：“何经理可是离职了跟她道的歉。”

　　白笑对她说出这句话感到惊愕，眉眼染上一丝愁，但很快又被那虚伪的温柔取代，“季澜离职可不是因为抢客户，而是因为跟领导搞关系。”
　　言下之意，她抢客户，陈裕菀跟领导搞关系，到底哪个更有可能离职呢。

　　于诗檬没说话。
　　陈裕菀跟哪个领导搞关系呢？就她那个清高骄傲的性子。
　　挨了欺负一定要反击，有不爽的地方就直接耍脾气，看似鲁莽又嚣张，实际上呢？

　　从某个角度来看，她真是纯洁，像不染尘埃的冰，剔透得叫人羡慕。

　　“你打算怎么处理？”梁桃子问。

　　陈裕菀刷着新闻，“能怎么办？客户都已经删了我了。”

　　“那这事就这样了？”桃子气愤道。

　　陈裕菀关了手机。
　　一方面，她觉得褚敏疑说的有道理。如果客户在她手上走，这个窟窿可能不需要她背，但责任要她担，她也还没有上赶着去挨骂的想法。

　　另一方面，这个客户她要不回来了。
　　严梓芃会扔给她一句：你们自己协商。闹到华谨恒那里去，华谨恒大概率也是批评白笑没有团队精神，对她说一句事已至此，总不能让客户再把你加回来，把白笑删了吧？

　　陈裕菀撇着嘴，目无焦距盯着前方，机械地摇了摇头。

　　梁桃子觉得她这次受的打击有点大，心疼地陪她坐了很久。

　　晨会，陈裕菀言辞直白地询问严梓芃：“梓芃姐，抢同事客户的事儿，网点这儿管不管的？如果不管，这事儿归谁管？”

　　严梓芃立马警觉起来，“裕菀，这事儿肯定是我们网点内部协商解决。”

　　“协商不了怎么办？总要有个公平点儿的人拿主意。”

　　严梓芃被噎住，场面顿时安静了点儿。
　　正在白笑要开口的时候，陈裕菀道：“没别的事儿，就怕一而再，所以提提我的诉求。”她笑着说：“别再抢我客户了哈，不然我跟狗沟通不了，就只好找主人理论啦。”

　　梁桃子看到白笑的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的。
　　虽然这事儿处理结果也还是叫人憋屈，但听陈裕菀骂人真的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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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态度摆明后，陈裕菀心情好了不少，今天上午人很多，光应付客户就够累的了，她也没心思想其他的。

　　中午出去吃饭的时候，路远发来消息问她还好么。
　　她好得很，只是路远又一次提醒她曾经做过的荒唐事。

　　要不要跟褚敏疑道个歉呢？道歉就得把这个事情揭露出来，会很尴尬吧？可不道歉的话……
　　吃过饭回支行的路上，陈裕菀见支行对面开了一家新的甜品店。

　　好吧，她得直面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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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点半，陈裕菀到了副行长办公室门口。
　　褚敏疑正坐在办公椅上打电话，椅子方向朝着窗户那边，他看不见陈裕菀，陈裕菀也没敢敲门。

　　他的声音有些沉，“您这样我很难做，当然，我明白。”
　　“领导，六个月时间有点儿长，这样吧，什么时候嘉禾业绩达标了，您放我回来？”
　　“多谢。”他说。

　　而后挂了电话，转过头来。

　　立在门口那道身影实在猝不及防。
　　她一身行服衬得身姿窈窕，头花挽住头发，额头饱满，皮肤白里透红。
　　葱白的指敲响办公室的门，“领导，在忙吗？”

　　没想到她会来，褚敏疑先是惊愕了会儿，而后胸腔被另一种情绪填满。
　　“刚忙完，你怎么来了，这个点，”他瞥一眼电脑上的时间，“你不应该还在厅堂？”

　　“过来分行开例会呀，”陈裕菀走进去，郑重地将四个纸袋放到他的办公桌上，“我给您发消息了，您没回我。”

　　褚敏疑拿手机，点进聊天框。
　　陈裕菀：【领导今天中午分行食堂吃什么呀】
　　陈裕菀：【好吃吗？吃饱了吗？能不能麻烦您一会儿留个肚子？】
　　陈裕菀：【支行这边开了一家甜品店，要试试吗？】
　　陈裕菀：【领导好忙不回我.jpg】

　　褚敏疑放下手机，“今天没在食堂吃饭，不清楚吃了什么。”

　　“您不在食堂吃？又出去见客户了吗？”

　　褚敏疑摇头，“在朋友家里吃。”

　　陈裕菀之前在分行时，虽然不大注意，但也还是有印象，褚敏疑只要不去县域或者总行，基本都会在食堂吃点。
　　他的朋友？
　　陈裕菀只有两种猜测：一个是裴行长，一个是……郑澄汐。如果是前者，那就是兄弟情深；如果是后者，或许就是旧情复燃？
　　但她也没敢问。

　　且，说实话，虽然褚敏疑跟郑澄汐某种程度上上很般配，但她还是不太能想象这两个人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

　　褚敏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继续答她的消息：“中午吃得很饱，但不妨碍现在饿了。”他说：“下午确实比较忙，没注意看微信的消息，抱歉。”

　　陈裕菀心里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眼前的人，居然一板一眼地把她表情包的内容都回复了。
　　“没关系，”她道，把包装袋往他那边推，“不知道您会不会喜欢，但我觉得我该跑一趟。”

　　褚敏疑眉毛挑了挑，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
　　再看那四个包装袋，两个芒果口味，两个巧克力口味。
　　“另一份是给于总送的？”

　　陈裕菀道：“当然不是。”

　　“那？”

　　陈裕菀往办公室门口看了一眼，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道：“这是给陈思锴准备的。”

　　褚敏疑不解。

　　“您的办公室不是跟他的挨着吗？我怕嘛，万一撞上他怎么办？那我就说感谢你们载我去培训，就把这个送给他好了。”

　　褚敏疑赞同地颔首，“现在呢？”

　　“现在它是属于您的了。”

　　褚敏疑目光掠过那四个包装袋。
　　他喜欢甜食不错，但现在剑州这边又忙，他锻炼的频率由原来一周五次变为一周三次，就也克制了许多。
　　上次她送的两个，就接连吃了两天。
　　这次四个……
　　不收又怕她失望，收了又担心吃不完，他尽量把声音放温和：“有点多。”

　　“那我又不爱吃蛋糕，您就收着吧，吃不完扔掉就算了叭。”

　　褚敏疑默了默，“我记得你说过小何爱吃甜品？”

　　“昂。”

　　“那你剩下两份给小何不就行了？”他笑着说，“浪费可耻，裕菀。”

　　“行吧，”陈裕菀道，“您说得都对行吧。”

　　褚敏疑伸手拿了芒果的那个，将蛋糕从袋子里拿出来，新店的味道不知道怎么样，但包装是用心了的。
　　他一边解开固定的彩带，一边问：“所以，你这两个蛋糕，是为什么送给我？”

　　陈裕菀酝酿了很久的措辞，在他掀起眼皮看过来的那一瞬间，从她的脑海中销声匿迹。
　　骑电车过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还在想就这么说，这么说准没错！
　　有什么好害羞的啊，为麻烦过别人做出解释和补偿而已！

　　褚行那么和善的人，还能吃了你？
　　但坐在这里，她忽然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
　　褚行是个和善的——男人，他太衣冠楚楚。

　　这猛然蹿进脑海里的认知，在她喉口卡了一块板似的。
　　她当然不怕对师父道明缘由和一点点不成立的苦衷，但她要怎么开口对一个男人说那种话？
　　说对不起啊那天把您的大腿当了枕头，但我真不是故意的？

　　褚敏疑视线落在她的眼眸，而后轻轻移到她微微泛红的耳垂上。
　　心颤了颤。
　　等心绪缓了几分，他轻轻往椅子上靠了靠，静待着。
　　他有时候真不明白，这姑娘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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