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得百年

　　再醒过来，是在一处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山洞里。
　　尹失皱眉用翅膀揉着脑袋，环视一圈，哪里还有什么人烟，连个鬼影都没有。
　　正念叨间，鬼影不负其望地出现了。
　　尹失眯起眼睛，看着洞口的鬼影慢慢靠近，直到——
　　鬼影消失，人影出现。
　　尹失立时就认出了这个人，它气愤地振翅而起，疾速向他袭去。
　　余光里的景物也在飞速倒退，下一刻，景物却突然停止不退了。
　　它又被轻而易举地提溜了起来。
　　山洞内漆黑无比，而那人的眼睛却如寒潭般清澈，他此刻神色和缓地说道，“你身上血腥太重，不宜在人世行走。”
　　“方才探你灵海，尚有一丝良知未泯。”
　　他凝眸看向尹失，眉眼冷了几分，“你该惜取这一丝良知，否则……”
　　那人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尹失却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
　　它识趣地停止了胡乱动弹。
　　或者说，它不敢再动。

　　后来，那人把尹失带在身边，教它如何修炼，教它如何克制对于人眼的垂涎。
　　可惜，尹失不听一言，它还是固执地寻机逃跑，抑或找机会剜人眼珠。
　　而每一次逃跑，还不到一炷香，它就会被重新提溜回来。
　　每一次意图剜人眼珠，它的脑袋就会挨一掌狠劈。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一个转机的出现。
　　它得知了那人名叫江歇。
　　也知道了江歇原本是一只妖，一只喜欢停歇在江边的灰鹤。
　　得知之后，尹失时常觉得可笑，自己是妖，江歇也是，怎么他就能随意来置喙自己。
　　他说自己不能行走人世，就真的不能行走了？
　　他说自己该死，就真的非死不可了？？
　　就因为……江歇能化成人形？？？
　　自此后，尹失决定听从江歇的一部分话，听从修炼的部分，而不听自制的部分。
　　它变得愿意修炼，但远不及江歇勤勉。
　　几月过去，它竟真的化出了人形。
　　寻常妖怪自然不会修炼得如此之快，尹失因尸气汇聚而生，天赋在此，本就擅于变化。
　　化为人形的那刻，尹失的第一反应却不是高兴，而是他下定决心，要剜掉江歇的那对眼珠子，吞吃下肚。
　　他已经许久未吃人眼了，他要拿江歇的眼珠作为再次开戒的第一餐。
　　可惜事与愿违，他只吃到了一记狠劈。
　　比往常下手更狠的狠劈。
　　这次尹失不知晕了几日，醒来时也还是恍恍惚惚。
　　江歇也不再对他说话，仿佛一天到晚除了修炼别无要事。
　　在尹失看来，江歇除了修炼，就只会阴魂不散地紧盯他，防他出格之举。

　　忽有一日，尹失实在受不了他的盯视，与他打了一个赌。
　　“你不就想让我学会克制自身的心法吗？我可以学啊，倘若我学会了——”他拖长了尾音道。
　　“你，”他单手指着江歇道，“就再也不能出现在我面前。”
　　“不能监视我，也不能禁锢我，如何？”
　　江歇闭目修炼，一贯地沉默不语。
　　就在尹失以为这个赌约难成时，江歇却闭目回了两个字，“不够。”
　　尹失看他终于再次开口，惊喜道:“什么不够？”
　　江歇答:“赌注。”
　　尹失见尚有转圜，当即来了兴致，打了个响指干脆道，“那就加注！”
　　……可加什么呢？
　　不加点狠注江歇定然不会轻易答应。
　　思考间，他不自觉地摸起了下巴，许久后下巴都快磨得冒出火星了，还是未定。
　　如此又思来想去了半晌，他终于狠下心道，“就加上……若能学成，我往后再也不吃人眼！”
　　在这时，江歇缓缓睁开了眼，眼底明净得如同一片无风的湖面。
　　他回道:“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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