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

　　晴了多日，北方土地终于盼来一阵短促的秋雨，天色昏黄，细雨将天地涤荡一新，空气中漂浮的黄沙都被雨水裹入了土里。

　　北方的雨不似南方连绵不绝，阿芜刚给沈清姿涂完胭脂，雨就歇了，还未来得及浇灭她那才上心头的愁绪。她觉得心中憋闷，去寻江笙却被婢女告知她和小蝶一早就去了练武场，估摸着晚饭才会回。

　　闷闷地用完早膳，一时竟没了主意，什么也不想做，就连发呆的兴致都被戛然而止的雨给败坏了。

　　她垂着头打算去找江逸，他箭伤未愈此刻正在房内休息，上楼时好巧不巧与姓魏的狭路相逢，二人的关系既没有熟到热情寒暄，也非淡漠的点头之交，就像烹饪佳肴，距离最佳口感还欠些火候。

　　简单的寒暄后魏弈宸仍堵在中间，纹丝不动。

　　这是去往东厢房的路，知她要去找旁人，心下不悦，面上却不露半分：“今日怎么无精打采的？可是因那婢女的事？”

　　说来她昨晚听完故事，并未询问红缨的处置，也没有替她求情的打算，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见她沉默不言，他涉阶而下，靠向她道：“罢了，不管因何缘故，随我骑马出去散散心，总比闷在宅子里强。”

　　庄子上田野无际，道路宽阔，马儿也能撒欢的跑，回去后不说难得骑马，门都出不去，遂道：“也好。阿芜，去备些吃食来。”

　　阿芜是接替红缨的婢女，和小蝶、红缨一样也是军户之女，不似红缨活泼机灵，人有些木木的，沈清姿觉着木讷不失为坏事，机灵的人擅察言观色，心思自然就活络，可人心思一多难免会生非分之念。

　　两匹马悠闲的走着，几朵云团浮在山前，天空仿佛被灰色的轻纱蒙住了般，不过分的暗沉也不如晴日透亮。

　　“京中就没有这样团状的云，天也不如海边的干净。”魏弈宸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话题散漫，看到什么便说什么。

　　“京中的云是什么样的？”

　　“都是一绺一绺的淡云，薄如蝉纱。天高云远，让人觉得遥不可及，不似这里，一伸手仿佛就能碰着。”

　　她从小在海边长大，沈宜之赴任的地方也都邻海，她想象不出丝丝缕缕又遥不可及的淡云是什么样子，“恩....是绞丝糖那样的吗？”

　　瞧着他一脸疑惑，不禁小小的得意起来，姓魏的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无所不知的模样，原来也有他不知道的！

　　“把白糖放在锅里用文火加热，这期间要不停的搅拌，直至糖化成糖浆，然后用两根小木棒蘸取些糖浆搅动，糖浆就成了糖丝。”她放下缰绳，用食指做出绞糖丝的动作，“你说一绺一绺的，我就只能想到这个了。”

　　他猜应当是糖人一类的。他很少逛集市，偶去灯会也是坐在酒楼茶肆的雅间凭栏而望，俯瞰着绚灼花灯里的一家家一对对一群群，而他既不想置身于熙熙攘攘的人群离这热闹更近一步，也不想伶仃一人离人间烟火太远。

　　他突然邀请道：“不如随我去京中看看？京中肯定也有卖绞丝糖的，你请我吃绞丝糖，我带你看云、逛集市，可好？”

　　面对突如其来的邀约，沈清姿有些猝不及防：“这怎么行？骑马去京中来回也要一个月....”

　　随即她意识到这不过是戏言，争吵也好、戏弄也罢，若接下去，挑事的人才好借题发挥，争论便没完没了。只有一方笃定的沉默下去，另一边讨了个没趣方才不会喋喋不休下去...

　　他并未存逗弄的心思，碍于身份他自小性子孤僻，没有玩伴；又时刻活在监视之下，更加警惕，不轻易与人言。

　　可嬉戏玩乐、在娘亲怀里撒娇本就是孩童的天性，不患寡而患不均，整个魏家连上旁支百来口人，偏偏只有他不允许拥有，只能在书斋里透过窗缝看着幼弟幼妹围着爹娘团团打滚。

　　幼年时始终渴望得到的东西，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逝去，反而在岁月积累中变成疯魔般的执念。只有变得强大，才配拥有奢望，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岁岁年年的煎熬下积蓄着自己的力量。

　　见她回的认真，他莫名有些喜不自胜，丢下一句“我就当你答应了！”便策马奔驰起来。

　　沈清姿骑的还是上次那匹黑马，不等她夹紧马腹，黑马就自行撒开蹄子，竞逐起前面那匹枣红色的马来。

　　时而她在前，时而他在后，也未分出个输赢，反弄得满身都是泥点，若前方的马儿不幸踏进了水坑，落后的人还会被溅一身的泥水。

　　不知谁先起的头，两人竟抢起水坑来，就为了让对方更狼狈些，然后回头哈哈大笑，开心的嘲弄一番。

　　………

　　略技、阿芜见到这俩泥人时，眉头不约而同的扭成了“川”字……作为洗衣服的人实在无法理解互相溅泥水好玩在哪里，太太太太太幼稚了！！！！！

　　阿芜心内发誓以后幼弟再滚一身泥回家，母亲若抡狼牙棒打这小崽子，她绝不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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