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落雁

　　窗台上的绿萝在阳光下舒展叶片，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颜亚楠站在原地，手里的水果叉“叮”一声掉回碟子里，
　　在瓷盘边缘弹了一下，滚到桌布上。

　　秦齐鸣的外婆。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反复回响，像坏了的唱片机。颜亚楠看着眼前慈祥的老人，看着她温和的笑容，看着她那双和秦齐鸣有几分
　　相似的眼睛——清澈，通透，带着岁月沉淀后的智慧。

　　世界怎么能这么小？

　　“孩子？”孙奶奶又唤了一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突然发呆了？”

　　颜亚楠猛地回过神。她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容，弯腰捡起水果叉，手却止不住地轻颤：“没、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点
　　事。”

　　孙奶奶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太通透，像是能看穿所有伪装。颜亚楠几乎要以为她已经知道一切——知道她和秦
　　齐鸣的关系，知道昨天的争吵，知道她现在心里有多乱。

　　“您刚才说……”颜亚楠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您外孙叫秦齐鸣？”

　　“是啊。”孙奶奶点头，眼里浮起温暖的笑意，“怎么，你认识他？”

　　问题来了。

　　颜亚楠握紧了手里的叉子。金属硌着掌心，带来一点真实的刺痛感。她该怎么说？说“认识，我是他刚分手的女朋友”？还是
　　说“不认识，但我知道他是个渣男”？

　　最后，她选择了最安全的答案：“听说过一些他的事。他……挺有名的。”

　　这话说得含糊，但至少不是撒谎。秦齐鸣在本地商界确实有名，她作为园区招商人员，知道他很正常。

　　孙奶奶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洞察：“只是听说过？我看你的反应，可不像只是‘听说过’那么简单。”

　　颜亚楠心脏一紧。

　　老人没再追问，只是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她花白的头发上镀了层金边。良久，她才轻声
　　说：“年轻人啊，有时候想得太多。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自己跟自己较劲，多累。”

　　这话像把钥匙，轻轻打开了颜亚楠心里某个锁着的角落。她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奶奶，”她听见自己问，声音很轻，“如果您……如果您在乎的人做了让您伤心的事，您会怎么办？”

　　孙奶奶放下茶杯，看着她。那目光很温柔，温柔到让颜亚楠想扑进她怀里大哭一场。

　　“那要看是什么事。”老人说，“也要看那个人是谁，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如果他是不得已呢？”

　　“不得已？”孙奶奶笑了，“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不得已。更多的，是选择。”

　　她顿了顿，又说：“孩子，奶奶活到这把年纪，明白了一个道理——感情这种事，不能只听别人说，要自己去看，去感受。眼
　　睛会骗人，耳朵也会骗人，但心里的感觉不会。”

　　颜亚楠怔怔地看着她。

　　“当然了，”孙奶奶拍拍她的手，“要是真的伤了心，该难过就难过，该生气就生气。只是别让这些情绪困住自己太久。日子
　　还长着呢，得往前走。”

　　这些话很朴素，却像暖流，一点点融化着颜亚楠心里的坚冰。她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谢谢奶奶。”

　　分别时，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孙奶奶送她到门口，拉着她的手说：“有空常来。奶奶这儿别的没有，热茶管够，闲话也管
　　够。”

　　颜亚楠笑了，这次是真心实意的笑：“一定来。”

　　走出敬老院，阳光洒在脸上。颜亚楠仰头看了看天，湛蓝的，很高远。她忽然觉得，也许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

　　至少，她认识了孙奶奶。

　　接下来的几天，颜亚楠努力让自己忙起来。她报了能力提升班，选了汉语言文学专业——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觉得读文学
　　能让人平静。下班后去上课，周末去敬老院做志愿者，她把时间排得满满当当。

　　好像这样，就能少想秦齐鸣一点。

　　但怎么可能不想呢？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回忆总会自己跑出来——他笑着的样子，他生气的样子，他醉酒后靠在她肩头的样
　　子。还有那张字条，那张叫她“夫人”的字条。

　　手机安安静静的。秦齐鸣没再打电话，也没再发消息。好像他们之间那段感情，真的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直到这天下午，李经理把颜亚楠叫进办公室。

　　“亚楠，坐。”李洁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最近工作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颜亚楠坐下，心里有些打鼓——李经理很少这么正式地找她谈话。

　　“那就好。”李洁顿了顿，状似随意地问，“下班后都忙些什么呢？最近看你总是准时走。”

　　颜亚楠老实交代：“报了提升班，在进修。周末还去做志愿者。”

　　“好事啊。”李洁点头，眼里有赞许，但颜亚楠总觉得那赞许下面还藏着别的什么。果然，下一秒李经理就问：“跟秦总……
　　最近还好吗？”

　　来了。

　　颜亚楠心里一沉。她垂下眼睛，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他最近挺忙的。”

　　这话说得含糊，但李洁听懂了。她叹了口气，语气更温和了：“年轻人谈恋爱，有摩擦很正常。关键是沟通。秦总那人我了
　　解，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颜亚楠没接话。她能说什么？说“我们不是吵架是分手”？说“他妈妈和奶奶更喜欢宋妍馨”？这些话太私人，不适合在职场
　　上说。

　　李洁见她沉默，也不再逼问，转而说起了工作安排：“对了，三中重工那边的日常联络，我让小王接手了。你专心跟陆港智慧
　　物流园的项目吧。”

　　颜亚楠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是让她避开宋妍馨。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有感激，也有苦涩。最后她只是点点头：
　　“好的，谢谢经理。”

　　回到工位，刘佳欣像阵风一样刮了过来。

　　这个人事部的人向来直来直去，颜亚楠挺喜欢她这一点——至少在职场里，能遇到个不绕弯子的人不容易。
　　但这次，刘佳欣的直率让她有点招架不住。

　　“楠楠，”刘佳欣拉了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开门见山，“听说你跟秦总闹崩了？”

　　颜亚楠正在整理文件的手顿住了。她抬起头，看着刘佳欣写满“八卦”两个字的眼睛，无奈地笑了：“你这消息也太灵通
　　了。”

　　“所以是真的？”刘佳欣瞪大眼睛，“为什么呀？秦总多好一人！”

　　“佳欣，”颜亚楠放下手里的东西，认真地看着她，“如果你是来当说客的，那就不用说了。”

　　“我不是说客！”刘佳欣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就是……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你提个醒。”

　　她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我跟你说，我跟我老公谈恋爱那会儿，也闹过好几次分手。最严重的一次，我看见他跟他前女友
　　一起吃饭，气得三天没理他。后来才知道，那是他前女友非要见他最后一面，说要出国了，以后不见面了。”

　　颜亚楠没说话。

　　“我的意思是，”刘佳欣继续说，“有时候眼睛看见的，不一定是全部真相。你得给他解释的机会，也得给自己弄清楚的机
　　会。稀里糊涂就分手，万一后悔了呢？”

　　这话说得在理。但颜亚楠想起那天甜品店的画面——秦齐鸣温柔地给宋妍馨整理头发，他妈妈和奶奶笑得那么开心——心里那
　　点刚冒头的动摇又沉了下去。

　　“佳欣，”她轻声说，“有些事，不是误会不误会的问题。是合适不合适的问题。”

　　刘佳欣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只是拍了拍颜亚楠的肩膀：“行吧，你自
　　己想清楚。不过说真的，秦总这几天可不好过，听说在公司见谁怼谁，把底下人吓得够呛。”

　　颜亚楠心里一动，但脸上没什么表情。

　　刘佳欣走后，她对着电脑屏幕发了很久的呆。文档上的字模糊成一片，她什么也看不进去。

　　下班时间到了。颜亚楠收拾好东西，走到窗边往下看——果然，那辆熟悉的黑色SUV停在马路对面。秦齐鸣靠在车边，正低头
　　看手机。

　　她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几乎同时，手机响了。是秦齐鸣。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迟迟按不下去。

　　铃声响到自动挂断。很快又响起。

　　颜亚楠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静音键。她把手机塞进包里，转身去找刘佳欣——刚才她走的时候说要去附近办事，可以捎她一
　　程。

　　“佳欣，”颜亚楠挤出一个笑容，“你不是要去城东吗？顺路载我一程呗，我去那边书店买点书。”

　　刘佳欣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窗外，明白了。她笑了：“行啊，走吧。”

　　两人下楼，从侧门出去，绕到停车场。坐进车里时，颜亚楠忍不住看了眼马路对面——秦齐鸣还在那儿，站得笔直，像尊雕
　　塑。

　　车子缓缓驶出。经过秦齐鸣身边时，颜亚楠下意识低下头。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她，也不知道如果看见了，他会是什么表
　　情。

　　刘佳欣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着秦齐鸣的车慢慢跟上来。她抿了抿唇，趁等红灯的时候，飞快地发了条消息。

　　“秦总，我们在去城东的路上。楠楠心情不太好，你……好好跟她说。”

　　消息发送成功。她收起手机，看了眼副驾上的颜亚楠。

　　女孩侧着脸看着窗外，夕阳的光在她脸上跳跃，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那样子看起来安静，也孤单。

　　刘佳欣在心里叹了口气。

　　感情这事啊，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但再清也是旁观，路还得他们自己走。

　　只希望，这两个明明在意对方的人，别因为误会和骄傲，真的走散了。

　　毕竟，这世上能遇到一个让你心动的人不容易，能遇到一个让你心定的人，更难。

　　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夕阳把整条街染成金色，像某个电影里的长镜头。

　　而故事的主角们，正在这座城市里，上演着属于他们的，真实又纠结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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