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吃掉你

　　狂笑声在通道里震荡，反射出层层叠叠的回声。

　　徐图之的头发飞扬起来，外层的黑灰抖落掉下，露出本身的白色。他此刻已经完全沉静下来，摘下了另一只耳钉：“那你有没有想过，深渊之主是否愿意接受你的献祭？”
　　艾力克全身膨胀，面色通红：“主爱世人，只要我们愿意异化，就能永驻深渊，接受庇护！”

　　徐图之的眼瞳渐渐覆上金色，就在他想行动时，却见黎敬露在外面的手指动了一下，一簇幽暗的火苗自指尖燃起，之后便如一层软绒，在艾力克身上逐渐扩散。

　　等狂躁的艾力克发现时，火绒已经覆盖了他全身：“这是什……”

　　噗！
　　只听一声细弱的爆鸣，火绒瞬间炸开，金红的火焰显示着黎敬的愤怒，附着在艾力克身上无法甩脱。
　　“啊啊啊啊——！”艾力克惨叫着在水道里打滚，蒸汽熏腾，散发出烤鱿鱼的味道。

　　徐图之立刻跨过一大步，把黎敬拉到岸上：“没事吧？”
　　黎敬身上温暖又干燥，但脸上、身上的红痕却十分明显：“没什么事。”
　　徐图之眸光黯淡，手指在黎敬脸上的痕迹轻轻摸了摸：“回去我给你涂药。”

　　艾力克还在惨叫着翻滚，壁虎人却已经没了声息，爆出的红色幼虫被水绸圈在一起，没有丝毫扩散。

　　黎敬一招手，红色渡鸦飞来，化成法杖，安静地停驻在他手里。
　　向前跨步，火焰凝成平台，让他得以站立。

　　“说吧，你要干什么？里面的怪异非法饲育和你有没有关系？”黎敬手持法杖，减弱火焰，看向触手已经烧断两根的艾力克。

　　艾力克狼狈地抬头，看向黎敬，声音仿佛在砂纸上磨过一样粗粝：“背弃深渊之主的叛徒，黎敬，你会遭到报应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黎敬？”黎敬没有低头，只是垂着眼看他，语速缓慢，有种奇异的韵律，“进到地下后，我从未说过，我的名字。”
　　艾力克嘴角抽搐着笑了起来：“呵，呵呵，黎敬，哈，你以为，没人能找到你吗？”

　　砰。
　　法杖狠狠抽击艾力克，在他的脸上抽出一条炙烤的焦痕。

　　这时，细微的嗡嗡声从上面传来。
　　水绸迅速包裹着艾力克沉入水底，仿佛没有这个人出现过一样。黎敬也在徐图之的示意下回到岸上，收起了法杖。
　　不多时，一架侦查机器人从刚刚壁虎人掉落的地方飞了进来。
　　“是队里的机器人。”徐图之只一眼就认了出来。

　　机器人开启了夜间模式，一阵扫视后，发出了陈昊阳的声音，但是因为信号不太好，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
　　【滋滋，老徐，小黎，你们，滋滋，怎么在这？】
　　【你们看到一个壁，滋滋，虎形的泛人类出现，滋滋，过吗？】

　　“哦，看到了，”徐图之指着水绸围住的红色幼虫们，“壁虎人是不能给你了，他留下的一堆污渠之蝇幼虫你要吗？”

　　【干得好，滋滋，我，滋滋，马上派人来……】
　　机器人飞低了一点，声音消失了，等它升了回去，声音又出现了。
　　【……滋滋，你们多注意。】

　　机器人飞走了，等到听不见嗡嗡声，徐图之才把艾力克从水里提了出来。

　　水绸死死勒住艾力克的身体，徐图之的金眸盯着他：“你最好说清楚，你为什么认识黎敬？”
　　艾力克的脸上已经褪去了潮红，只剩惨白。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湿哒哒地黏在身上，滴答着水，眼睛却从头发的缝隙里看着两人，没有说话。

　　黎敬手臂向前伸出，五指张开，火焰法杖自手心绽开，映亮了周围一片。艾力克瑟缩一下，却也因此能够看清，黎敬和徐图之脸上如出一辙的冷漠表情。

　　法杖举起，火焰冲向艾力克，黎敬说：“既然你不想说，那就不用说了。”
　　红色的火焰逐渐转为金橙色，越聚越大，随即，火焰如柱，飞驰而去！

　　“我说——！！”

　　艾力克一声嘶吼，火焰在他面前距离仅仅1毫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高温的炙烤让他瞬间皮肤通红，汗刚刚冒出就蒸腾不见，头发和衣服都烧出了臭味。
　　那是死亡的味道。

　　“我说，我说！”艾力克颤抖着嘴唇，声音打着抖，“你把异能撤掉。”

　　火光消失，高温退散，黑暗和潮湿逐渐回归。

　　“我认识黎敬，但绝不是你，”艾力克的声音依然在发抖，“你不可能是那个胆怯、懦弱、只会默默承受着一切的黎敬。”

　　黎敬手里把玩着法杖，笑了一下：“继续说。”

　　艾力克：“你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小时候？他和原身认识？]

　　“他们不让我见你，但我还是偷偷看到过你两次，我记得很清楚，那两次你都在发烧，差一点就死了。多可惜，你挺过来了。”
　　艾力克的眼神又开始朦胧起来。
　　“是啊，为什么要挺过来呢？”
　　“多可恶啊，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身体，让我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藏在角落里不能见人！”
　　“但深渊之主不一样！祂无视外在，会接纳一切！”

　　水绸猛然把艾力克捆得更紧。
　　徐图之不耐烦地说：“让你说黎敬，你在这胡扯什么？”

　　“黎敬？哦，他为什么还能活着？”
　　艾力克抽了口气，才继续说：“对啊，他的身体早该撑不住了，所以你是谁呢？”

　　艾力克盯着黎敬，黎敬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黎敬看着倒影，仿佛又看到了精神世界里的鸟人，淡淡说：“我是黎敬。”
　　然后，他抬起头，看了下徐图之，又看向艾力克，坚定地说：“我就是黎敬。”

　　上面的通道里传来嘈杂声。

　　“回头再问他，处里来人了。”徐图之轻轻揉了揉黎敬的头发，“不能让他刚才的话被人听到，你等下配合我。”
　　黎敬抬眼看向徐图之：“啊？”

　　但时间来不及了，已经有机器人从上面飞了进来，绳梯被放下。

　　徐图之瞥了眼绳梯，拽紧水绸，大声喝问：“里面的噬血异卵是不是你养的？”
　　艾力克被勒得脸色发青：“是我养的，只要有它们，我们就能异化，深渊之主就能护佑我们！”

　　方承正带头从绳梯下来，听到这话，神色一变。

　　艾力克满脸狂热：“你们这些普通人类，只知道躲在防护壳子里，像一只缩头乌龟，永远无法进化，无法获得生命的奥秘！只有深渊之主，才能护佑万代！”
　　徐图之“啧”了一声：“深渊之主无心无情，哪会管这些？”
　　“不许污蔑我主！”艾力克气得浑身颤抖。

　　方承走过来，神情严肃：“涉及非法饲育怪异？”
　　徐图之点头。
　　方承：“知道了，我来接管他。”

　　刘永华也下来了，正和其他人一起，查看污渠之蝇的幼虫，准备进行无害化处置。

　　方承冰封住水面，同时放出冰锁，准备接替水绸捆缚艾力克。徐图之在要收回水绸的之前，轻轻看了黎敬一眼，黎敬福灵心至，后退一步，将墙边的手电筒往前一踢。
　　方承刚好走到冰上，脚踩到手电筒，一个出溜，冰锁直接飞上了房顶。
　　徐图之的水绸却“恰好”松开，艾力克得了自由，当即要逃。

　　“抓住他！”
　　黎敬大喊一声，渡鸦飞出，喷出的火墙拦截了艾力克的去路。
　　冰锁、风刃、土牢，同一时间出动，艾力克被团团围住，触手弹射开，同时喷出毒液。

　　“小心！”

　　人们纷纷防护，徐图之的水绸从一个刁钻的角度飞射而去，抓住了一条触手，使劲一拽，把艾力克整个掀翻上天，随即呈抛物线坠落下去。

　　刚刚好掉进了污渠之蝇幼虫之，这片红色的宝石将他淹没。

　　“啊——呃！”艾力克的尖叫化为破损的抽气声，全身的血肉被急速吞噬。
　　突然，一道冰冷的声音直接传入他的脑中。
　　“深渊之主说：他拒绝你的献祭。”

　　艾力克瞪大了眼，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死了。

　　刘永华急忙用出风网，想把艾力克从虫堆里捞出来，但一切发生的过于迅速，他只捞到了肩膀以上的部位。
　　余下的地方，都消失不见了。

　　得了血肉的幼虫长出了翅膀，但不等飞起，就被冻成了冰坨。

　　方承脸色不太好。
　　刘永华提着残余人体，安慰他：“咱们已经完成了主要目标，没有扩大污染。”

　　徐图之立刻说：“里面是他饲育噬血异卵的地方，我们已经录像并处理过了，你们再看看，万一我们没处理干净什么的。”
　　方承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接收录像后，和刘永华一起去了岔道里面。

　　徐图之顺势接过艾力克的头，转交给了其他专员。

　　“剩下的你们处理吧，我和小黎先走了。”徐图之挥了挥手，也不管其他人什么态度，双手插兜，转身就走。
　　黎敬也看了眼艾力克的头，跟着离开。

　　等他们回到了人防系统内，黎敬才说：“你看到那个了吗？”
　　徐图之扬起手里藏着的怀表：“看到了，我还拍了照。”

　　调取照片，最新的几张连拍里，可以清晰看到，在艾力克杂乱的头发下面，脖子上有一个精美的数字“1”的纹身。

　　黎敬暗叹一声，打开了手环：“之前那个坏了的手环，我去做了数据恢复，结果发现了这个。”
　　一则三年前的仅自己可见记录里，写着“告别过去”，配图有两张：第一张是腿上的纹身数字“7”，第二张是腿上的7字型疤痕。
　　——两个纹身的字体款式一模一样。

　　*

　　黎敬笑眯眯的：“涂久，你妈妈好些了吗？”
　　黑鳞少年开心极了：“她吃了药，现在身上已经不疼了，终于能睡觉了。”

　　黎敬和徐图之打听到了涂久家的住处，在人防的蜂巢式安置点里，就找了过来。
　　这里的隔间犹如蜂巢一般密密麻麻，即使排风系统嗡嗡作响，也无法完全排出混杂的生活气味。

　　又聊了一会儿，黎敬问出了他最想问的话题：“对了，艾力克和你们是邻居吧？他住哪？”
　　涂久带着他们到旁边：“就是这，但他刚才好像出去了，现在应该不在，你们要找他得等一会儿了。”

　　两人当然不等。

　　这里的门上用的还是老式机械锁。涂久一走，徐图之就不知从哪摸了根曲别针出来，捋了捋后，伸进去稍微一捅。
　　锁开了。
　　黎敬无声惊叹，比了个大拇指。

　　见两旁无人注意，徐图之带着黎敬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再飞速关上了门。

　　啪嗒，开灯。
　　满屋杂乱却书刊浩繁，和那些生物、医药、法律对比鲜明的，是一尊干净剔透的水晶独眼水母像，在袅袅青烟中，供奉在房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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