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落花

　　那天夜里，林耐冬的房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江落很严肃的坐在椅子上，睁着大眼睛看她。
　　似乎是想怒目圆睁，但是有点可爱。

　　林耐冬问：“怎么了？”
　　江落说：“我是不是你最好的妹妹？”
　　林耐冬一惊，对突然变成江落好姐姐有点意外也有点好笑：“啊？”
　　江落又说：“不对不对，是好朋友……哎呀也不对，节目里你是不是跟我最好？”

　　林耐冬摸不着头脑，但喜欢听她说这些话：“是啊，怎么了？”

　　江落是来质问的，但她承认的干脆又害羞。
　　“那你怎么最近老跟于铭姐走一块呀。”
　　她软了语气，试图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像宣示主权。

　　“她不是你的朋友吗？”林耐冬奇怪。
　　“是是是……”江落回答。
　　“是是是？”
　　“我的意思是：是倒是是”
　　“是是是是是？”

　　林耐冬学舌逗她，江落本就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更是不好意思。
　　“哇呀呀你干嘛！”

　　林耐冬被她逗笑，哄小孩似的摸了了她的脸。

　　“所以是因为我对吧？”
　　“嗯。”
　　“好吧好吧。”

　　江落不敢再拈酸吃醋，溜之大吉。

　　真是好奇怪，喜欢让人变了一个人。
　　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那个长相，那个性格，对自己那么另眼相待，喜欢她一点也不奇怪。
　　对，是的。
　　江做喜欢林耐冬。
　　喜欢。
　　一个女生喜欢另一个女生。

　　江落沾沾自喜。
　　怎么能，十八岁，这么快就情窦初开，确定心意！
　　光想到林耐冬就很高兴了，想到还能在她身边就要笑出来了。
　　江落你，真能耐！

　　虽然还没追到，甚至完全没开始追，她已经在喜大普奔了。

　　drop-down：“哥哥我有喜欢的人了”
　　她哥没回，应该是没看手机。

　　江落做事一定行！：“段听，我喜欢林耐冬。”

　　段听秒回。
　　段大小姐是也：什么意思，你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段大小姐是也：你改微信名了？好土姐们。

　　江落深吸一口气，发了条语音：不是，是想和她温泉play的那种喜欢。

　　江落发完就激动的开始啊。
　　“啊啊啊啊啊呜呜……嗯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救命啊我怎么能这样啊啊啊”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段听也尖叫起来。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我靠我靠——靠！！！”

　　“神经病啊段听，你再大晚上不睡觉发疯滚出去呐。”
　　“咳……咳咳对不起妈妈……”

　　段大小姐是也：“江落？你在跟我出柜吗？”
　　江落做事一定行！：“还不算吧，还没在一起。”
　　段大小姐是也：“我靠我就说你上次怎么非要跟人家睡”
　　江落做事一定行！：“不算吧那个时候我还没确定心意……算了不重要，你要保守秘密！”
　　段大小姐是也：“你要地下恋啊？我靠我姐妹怎么就弯了呢？那陆总得多难过。”
　　江落做事一定行！：“跟他有什么关系了又。”
　　段大小姐是也：“不行他妈的……我还要适应一下……你居然是女同？？”
　　江落做事一定行！：“要是A城没评上文明城市一定是因为你。”

　　第二天节目录制结束，大家坐车告别的时候方易然问：“昨天晚上我怎么听到有人在叫啊？江落，像你的声音。”
　　江落胡言乱语：“啊？什么？你听错了吧？这酒店隔音这么不好？没别人听见吧？”
　　林耐冬摇摇头，方易然奇怪：“难道真的是我听错了？”

　　每次录制完回来，对林耐冬都像是一场好梦醒来。
　　她打开微信想给江落发消息，却破天荒的看到了父亲的消息。

　　“林耐冬，有空回家一趟。”
　　她瞬间皱起了眉，被命令，被忽视，在父亲身边的感觉并不好，让她感到压抑，喘不上来气。
　　但毕竟是她的父亲，她想回绝：“工作很忙。”
　　“忙？忙到有时间编排你爹？”
　　“过年都不回来，我看你的主意是越来越大了。”
　　“早不把我当你爹了是吧？”

　　和父亲争论很累，她知道应该是父亲看了自己的节目，知道了自己说的话。
　　真是奇怪，小时候不管她，明明当没有养过她就好了呀？却还是要兴师问罪。
　　更奇怪的是，她居然下意识的生出愧疚，觉得父亲很不容易，自己怎么能在背后说他坏话。

　　她觉得很累了，以至于打开江落聊天框的时候，把刚刚想的话题忘了个干净。

　　那天晚上做梦，梦到了过去。

　　是一个普通的周末午后，她写完作业在洗衣服。
　　她买了一杯香飘飘，她还记得是香芋味的。
　　她很喜欢，闻起来很香，整个出租屋小小的房间都弥漫着香芋粉的味道。

　　泡的差不多了就端起来喝掉。
　　或许是因为太烫了，或许是因为水蒸气，她拿着盖子，但是盖子没盖牢，奶茶泼在了她的作业上，床上。

　　这似乎是每个人人生中都会遇到的挫折。
　　事很小很不值一提，不值得记好多年的事。

　　但坏就坏在，那天下雨了。

　　洗好的衣服还没晒，床单又脏了，作业也沾湿了。

　　这都不足以打倒她。
　　她闻着雨的味道，给她父亲打了个电话，讲不小心把奶茶洒在了床上。

　　她父亲似乎意外这种事为什么要找他，但还是很快找回了他的逻辑。
　　“叫你不要在床上吃东西。”

　　似乎长辈有一套应对小辈麻烦的万能手册。
　　吃饭晚出来一步就是“饭都冰冰凉了”
　　和继母吵架就是“要不是为了你”
　　身体不舒服就是“玩手机玩的”
　　遇到突发事情就是“早就叫你……”

　　于是所有错都成了自己的，不再有向父亲倾诉的欲望。
　　她还是侥幸了，对父亲抱有期待。
　　所以活该挂了电话之后哭的撕心裂肺。

　　她哭着喊妈妈，她想知道，妈妈是不是也会这样说。
　　没有妈妈，爸爸不爱的人，还会有人理解她吗？

　　她正准备放声大哭呢，听见墙的那边传来一些动静。
　　她知道邻居住着一家三口，她怕被议论怕成为焦点，所以哭声收敛了。

　　只是扭曲的，痛苦的流着眼泪，一如过去，一如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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