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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气
刘康泰一直观察着谢云生的神色,目光顺着谢云生的视线看向红纸上的八字,可谢云生心中已有了考量,所以无论刘康泰如何观察,都看不出什么了。
出了正堂,谢云生在廊下立了一会儿,漆黑的穹顶上,弯月被云隐去一半,点点星辉更显寥落。
“谢姑娘。”
刘听夏从垂花小径上走来,一身鹅黄色的衫子倒为浓夜添了一分亮色,“我从域外移植了一株昙花,快到开的时候了,姑娘可愿随我一起去看看。”
“现在似乎未到昙花盛开的时节。”
“是没到,可刘府上的昙花不一样,我移栽的昙花更不一样。”
突然请她去看昙花,看的自然不会是昙花了。谢云生沉思片刻,抬步随她离去。
穿过一道道门,行过微风徐徐的水榭,二人最终在一处庭院内停下。刘听夏吩咐婢子去花房,自己则抬手请谢云生坐下。
月光清幽,亭外桃花已现败势,香味倒还未散去,裹进茶香里别有一番韵味。
刘听夏抬手为谢云生斟茶,垂手提肘,不紧不慢。谢云生自然也不急着开口,就那么陪她坐着。
斟完两杯茶,刘听夏又吩咐婢子去取桃花糕,先是谈起江夏的风土人情,又问起益州的江河湖海,待一盏茶饮尽后才问:“谢姑娘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可见过蛊雕?”
谢云生拿起帕子拭去指上糕屑,擦尽后才抬起头,“山海经中的异兽,也许上古有,如今倒是不曾听过何处出现过。”
“那看来江夏倒是稀奇了。”刘听夏慨叹一声,可谢云生并未接她的话,就是那般平静坐着,似乎只是在耐心等待着那株昙花。
刘听夏抬指捋了捋鬓发,又为谢云生添了一杯茶,“蛊雕之事着实诡异,可我亲眼见过,确与经中描述无二,绕着城飞,我想应该没有人可以做到吧。”
谢云生并未再饮茶,而是抬眼看着她,神色凝了几分,“所以,小姐是确定那天上飞的是异兽蛊雕?”
刘听夏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拿起茶盏朝谢云生略一拱手,饮尽后才笑:“是不是蛊雕总会弄清楚,若是谢姑娘想知道,我愿尽绵薄之力。”
终于说到了事头上。
谢云生垂下眼,心中倒未起什么波澜,“那便谢过小姐了。”
极为痛快的一句话,刘听夏却秀眉一挑,语调不无惊愕。
“我以为姑娘会拒绝我。”
谢云生终于诚心实意笑了,眸中却添了几分深意,“所以小姐想问什么便问吧。”
刘听夏敛了神色,正色道:“我虽不知为何谢门主会如此容易便答应我,可我确有一问盘旋在心。”
声音一顿,刘听夏并未再说下去,而是抬指沾了些许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我不是没找人问过,可他们见我时都和颜悦色,可走时脸上无一不是怜悯。”
她忽然苦笑一声,再无方才的从容,“也因此,父亲才会愿意将事情交给我做。”
谢云生看着她,默了许久才开口。
“你是如何想的?”
刘听夏一愣,开始回忆自己的往昔,神情从落寞变为平静,甚至有一丝傲气。
“他们说刘吟秋是富贵吉祥的命,可自小到大,他没有一次赢过我,读书垫底,习武懒怠,每次父亲吩咐的事,都需要我为他擦屁股。我不认为我不如他,可凭什么”
刘听夏忽然抿唇止言,眼瞳中惊涛骇浪渐息。
案上的水字已经淡了下去,只留几笔残影。
谢云生挥手擦净,长指回蜷,淡声道:“你觉得他们错了吗?”
刘听夏没有回答,可沉凝的神情已泄露了她的心思。
然而谢云生的话更令她面色难看。
“他们没错。”
一桶凉水从头降下。分明是春日,她却觉得周身冷得很,似乎呼吸都被冰结了,让她头昏脑涨,身形摇摇欲坠。
可谢云生忽然抬手搭在她冰冷的手背上,瞳光明亮,“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何都会这样说,包括我。”
刘听夏愈发迷茫,谢云生微叹一声,声音中添了几分驳杂的情绪。
“那是因为世道要求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而你,刘听夏,你克夫妨子,所以他们会觉得你命苦。”
“可他们忘了,女子也是人。既然是人,那便可以有理想,有追求,有一条自己才能走出的路。”
寥寥几句话,振聋发聩,刘听夏恍然回神,呆坐很久,还是谢云生起身拍了拍她的肩,声音好似从天边传来。
“你克夫是因为你夫宫被冲,可他们只看到夫宫被冲去,却未看到被冲的是财库。你生于盛夏,火炎土燥,需水调候,而你命中子息为火,用水自然妨子,可行运北方,你必扶摇直上。”
“你有学识,有才干,有胆量,比起那些男子分毫不输。既如此,换条路走又何妨?”
夜浓如墨,月凉如水,凄白的月光穿窗而过,照亮榻上人清丽的眉眼。
她一直睁着眼,脑海中不断回想着那几句话,忽然眸光一沉,唇畔勾提,不再辗转反侧,伴着月光沉沉睡去。
回到院落时,月已至中天。
谢云生未提灯,缓缓行在幽静的长道上,不知是云太厚密,掩月太过,还是她本就出了神,一盏灯拦住去路时,她才抬眼。
“我以为你会拒绝她。”
清寂的声音融着夜色传来,即便烛火燃燃,也难掩幽冷。
裴行川提着一盏谷兰宫灯立在石桥上,有风拂来,本就幽暗的烛火摇摇晃晃,让那张脸愈发森冷难辨。
“拒绝什么?”她反问一句后又道:“我以为你是担心师父安危,所以特意拿着灯来寻。”
他并未应声,只固执道:“她只是一个与你有几面之缘的路人。你说过卜算之术牵涉因果,不可等闲视之,为何要给她算?”
听到这一问,她愈发困惑,抬起下颚借着微光看向他的眼眸,想从中看出他侯在此的用意,可她失败了,那双眼隐在暗夜中,什么都看不清。
她只能叹息一声:“裴行川,要是无事做便去寻蛊雕,解决这里的事后,我们才可以启程秣陵。”
“谢云生,你当真让人心寒。”
“喊师父。”
听着她的纠正,他不为所动,深深看了一眼她后转身离去,行了几步后又忽然转身,将那盏宫灯塞到她手里,然后彻底融入夜色中。
看着手中的宫灯,谢云生一愣,回想起方才裴行川的话,一阵云天雾地。
不禁在心中想,他这是与门中那些什么都只学了皮毛便整日闹着要下山的弟子一样到了叛逆期吗?
看着谢云生提着灯消失在湖边,进了刘府为他们备下的院落后,裴行川独自坐在湖边,一脚将地上的石头踹进湖里,惊得蛙声一片。
往日他找她算卦,她总是说不必算。历经襄庸一事,他以为他们已经彻底说开,可当黄大监问起时,她毫不犹豫地下了杀心。
他这个徒弟在她心中,也许只是那一株拦路脱丛的牡丹,随时可以抛弃,连刘听夏这个过客都不如。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还不如回到河东郡去,即使来日会毫无尊严死去,至少心里是松快的,不像现在心里总像是压着一团气,令他难以平静。
可这念头才出现片刻,尚不等他在心中来一场天人交战,便听离此处最近的侧门传来敲门声,随之而来的声声求救。
他拿起剑,飞身掠过湖面朝西侧门奔去,远远见着一个灰衣僮仆抬脚踹了下门,扯着嗓子对外头道:“有事去府衙寻那些大人去,整日来刘府是什么事,正门敲够了又来侧门,刘府当真是被你们这些泼皮给摸透了!”
“赶紧走,莫要扰人清梦,不然惊动了贵人,可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那僮仆还啐了一口。
外头默了片刻,在僮仆转身时又传来哭喊声,“我女儿被那怪物抓走了,她才三岁啊,她活不下去的,求您帮帮我去跟刘老爷说说情,让他帮我寻寻人吧。”
“怎么回事?”
看见裴行川,僮仆暗叹一声,果然还是引来了人,如实答说有人在外头敲门。
见裴行川要去开门,那僮仆赶紧跑过来挡在门上,委屈巴巴的,“我的少侠啊,您可别开这门,若是让二公子知道,我会被赶出去的。”
白日里便领教过刘吟秋的威风,裴行川对此人厌恶极了,当即掀开僮仆,在僮仆再一次扑上来拦时,有些头疼道:“你这实心眼的,门是我开的,干你何事?”
僮仆一愣,反应过来后一拍脑门,边哈着腰跟裴行川道谢,边逃命似的穿过假山。
谢云生听到动静赶过来时,裴行川已了解完前因后果,嘱咐那妇人先回家去,他们会帮着去寻人。
“这蛊雕倒是机灵,知晓我们等着它,下午缩着不出,大晚上的跑出来兴风作浪。”
裴行川默默听着谢云生说完话,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想也不想便出府去,还是林幽年叫住他,“黑灯瞎火你能看见什么,不管是人是鸟,都不会留在那里等你去抓,倒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捋捋失踪之人都什么关系,天亮了再去找。”
裴行川点点头,显然是认同他说的话,可脚下是丝毫不停,已经跨过门槛,只留下一句:“天亮我会回来。”
说罢像一阵风般消失在暗夜里,留下林幽年跟谢云生面面相觑。
“自出了洛阳后,他便不对劲。谢云生,你怎么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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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算命用的是四柱八字的旺衰法。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心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