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否定与接纳
“钟言,那个稿子你校对好没有?附录记得排一下。”
“钟言,统计数据的表格是不是在你那里?”
“钟言,有空来搬一下东西吗?”
“钟言……”
钟言被喊得脑壳疼,刚开始实习那几天在工位上忙得晕头转向,逐渐适应工作节奏后还是被零碎的工作搞得万分心累,上班下班坐上地铁的时候都犹如提线木偶,那些被存在手机里用来打发时间看的书籍阅读进度一直停留在百分之三,他每每打开看几秒就感到不耐烦,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剩下的只有麻木,回到公寓后也顾不上自己刚开始和纪北谈恋爱,洗完澡就直接砸到床上闷头就睡。
为了缓解实习工作带来的压力和焦虑,钟言开发了一个新癖好——磨冰块。
指腹触碰到冰冷的冰砖时带来的刺痛感反而成了安抚神经的良药,他用掌心将冰块包裹,感受着冰化成水一点点从指尖流逝,时间也是如此,不论成事与否,都在一秒一秒地逃离,他抓不住。
钟言有时候会想,为什么人非要究其一生去追求什么触不可及的目标,甚至奋不顾身地为了所谓金钱名利放弃当下能够收获的平静,而那些财富,最终都会想手中的冰块一样消融,毕竟人不能永生,物质反而成为了最难留住的东西。
“你买了个什么?小冰箱?”纪北在看到他把巨大的快递箱搬进门的时候感到十分不解。
“啊,”钟言把小冰箱装上后又掏出一盒快递拆开,“你不是有时候要调点酒吗?冰块我给你磨。”
“不是、你这……你小心点,”纪北担忧地指了指钟言手里还没拆封的磨冰刀,“别把自己伤了。”
“放心,”钟言说着把工具整理好放到柜子里,“我不至于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只是身体和意识总是会因为病理因素分离,焦虑到了极点的时候耳鸣、手抖和发冷等症状都会争先恐后地涌入钟言的躯体,他控制不住。
作为实习生他在会议上并没有什么发言权,月刊的稿件在最后递交的时候出现了纰漏,为了保住自己的奖金,上级毫不犹豫地把过错推到了钟言的身上,他茫然地看着主编却说不出任何辩解的字句,又将诧异的目光停留在编辑的身上,最后也只是得到一个制止的眼神和几乎不能被察觉的摇头。
钟言离开会议室的时候叹了口气,抱着笔记本回到住处的时候意识还在游离。
那些责怪的话语和默许的眼神让他感到窒息,他从最开始就明了职场和校园不同,他痛恨这种所谓规则却又不得不低头,良好的家教不允许他当场戳破上级编辑的谎言,纵使大多数人都明白责任并不在他身上,却都没有对主编的决定提出什么质疑,钟言就这么揽上了一堆审稿校对的活。
怎样才能对抗不公好像是人一生都逃不过的话题,钟言拿着刀将冰块边角的杂质去除时还是感到一阵愤愤不平。
无力感来源于自己目前的资历不足,可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快速的解决方案,他没有捷径可以走,也不屑于依靠什么权势去打压别人,于是愤怒与不满化作利刃磨平冰块的棱角,钟言想,如果变得圆滑有这么容易那就好了。
可是他接受不了那样的自己。
愣神的一秒刀刃劈向了捏着快要磨得圆润的冰球的手指,钟言把刀扔下时没忍住低声骂了一句“操”,那一瞬间他感到有点眩晕,耳鸣的声音也开始猛烈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看着鲜红的血液滴在砧板上,钟言这才明白什么叫十指钻心。
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声凉气,迅速把没磨完的冰球扔到碎冰里,抽出几张纸巾把涌出来的血液擦掉,忍着疼痛将手指含进嘴里,企图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止住鲜血的流出。
纪北还在画室里画画,他能听到洗笔时笔杆与不锈钢笔筒碰撞的声音。钟言并不想因为自己犯蠢导致的受伤去打扰他,只好有些跌跌撞撞地跑回屋里倒在床上,闭上眼睛等待疼痛感逐渐减轻。
大概十分钟过后他才睁开眼,对着床头的灯仔细查看了一下伤口——左手无名指的指甲被切掉了将近一半,还伤到了肉,整个伤口成弧形,血还在渗出,但速度减缓了很多。
钟言坐起来缓了一会儿才感觉到头晕症状的消失,他撑起身子去找医药箱,却在翻出医药包给自己上药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刚从房间里出来的纪北。
“你怎么了?”纪北快速向前捉住他的手时钟言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松节油味。
而他只是平静地回答,“切到手了。”
“怎么切成这样了你也不叫,我带你去医院。”
面对纪北处于担忧而提出的问题,钟言并没有点头,“没事,小伤,我自己处理一下就行。”
“钟言,”纪北的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他做不到对钟言的伤置之不顾,面前人淡定的模样更是让他感到揪心,他知道钟言本就顽强冷静,却没想到对方对生理上的疼痛也那么能忍,看向钟言的眼神里只剩心疼。
“真的不用,” 钟言上药的时候能感受到指尖的神经扯着心脏一跳一跳的痛,他咬着纱布把它剪开,强忍着疼痛将伤口包裹住,“这样就行了。”
“你以前都是这样自己……处理的吗?”纪北捏着他的手腕深深呼出一口气,仿佛那刀子割在的是自己的指尖,他感到一阵钻心的疼。
“嗯。”钟言低声应道,不敢对上纪北担忧的眼神,“我说了没事,真的没事。”
“这十天半个月好不了吧,”纪北低头在医药箱里翻找出一盒头孢,仔细地查看过有效日期后才将盒子递给钟言,“消炎药一天吃三次,先吃一颗吧,头几天得好好恢复。”
说着他扯了扯嘴角,看向钟言时语气又放缓,“疼吗?”
“疼,但是疼过劲了。”钟言掰出一颗药来就往嘴里塞,含着药丸模糊不清地答着,又平静地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水将药咽下,淡定地好似刚刚被切到手指的人并不是自己。
“下次记得喊我,不用逞强,”纪北叹了口气,走到餐桌旁将钟言磨冰的工具小心地收起来放好,在钟言伸手过来帮忙的时候按住了对方的手腕,“我来就行,你这小孩还真是让人心疼。”
“我没那么脆弱,”钟言收回手时并没有感到不满,反而莫名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一直都知道纪北是这种很会照顾人的性格,却在这一刻从心底泛出了些莫名的委屈,明明不是什么矫情的人,但当钟言没来由地想到父母从小到大对自己的置之不理时还是会因为落差而感到无奈与心酸。
纪北的存在填补了他曾经没有得到过的关心,他并不想怨父母将他培养成了现在独立坚强的样子,只是心底的那些不甘与落寞总会不由自主地探出头来,呼喊着想要得到关怀。
“那你这段时间工作怎么办?”纪北的提问打断了他飘零的思绪。
钟言动了下手指,感觉到指腹不再充血后撇了撇嘴,“不碍事,打字而已,又不差这一根手指,再说,只是切到指甲,打字用的是指腹。”
“你这样不让我心疼我也控制不住啊,”纪北无奈地看着钟言,“疼就别忍着,干不了就请假,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觉得因为这种理由请假推辞工作很无理取闹吗?”钟言苦笑着看向自己的手指,“再说了,我是因为个人原因不小心切到的,怎么看都是我活该吧。”
“钟言。”纪北难得用上了严肃的语气打断了钟言的言论,“没有活该不活该一说,被推锅不是你的错,切到手也不是你的问题,是因为你明事理顾全大局才没有埋怨,选择自己承担责任,压力大或者觉得不公可以发泄,这都没什么的。”
“我只是……”钟言抿了抿嘴,面对纪北认真的开导他感到十分不自在,他顿了一下,吸了吸鼻子,“不习惯这样。”
“哪样?”
“现在这样。”
因为在家庭里很少得到父母的关怀,偶尔感受到他人的善意,钟言都会感到一阵酸涩,他想要相信世界上有纯粹的感情,却在真正得到爱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
纪北叹息着将钟言的左手搭到自己肩上,将面前眼眶有些湿润的人揽到怀里,他的下巴搁在钟言的肩上,说话时带来些许震动,“钟言,你在我面前当一个小孩就好,可以哭可以闹,不需要憋着,我不想让你受委屈。”
“纪北,”钟言终于没能控制住声音里的颤抖,“你就不怕现在对我那么好,有一天也会受不了我。”
纪北诧异地看着身前的人,“怎么会?”
钟言深呼出一口气,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他太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人了,于是才选择在这段关系刚开始深入发展的时候把自己不堪的那部分挑开来,鲜血淋漓地将腐烂的骨架展露,“我这人很自私也很计较,纪北,你不要给我太多承诺,我怕有一天你走了,我会怨你。”
纪北却毫不犹豫地反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走?”
“因为所有人都是这样,短暂地停留一段时间就会离开,我本来也不是多好的人,也习惯了这些人的来来去去,”钟言努力保持着语气的平稳,看着纪北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但现在你在这里,我实在是没办法……”
没办法克制自己想要去信任一个人的冲动。
钟言知道自己目前的行为有些偏执,他闭上眼叹了口气,“我是不是给你太多压力了,你就当我没说吧。”
“钟言,你是不是傻,”纪北苦笑着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握住了钟言的手腕,“我是那样的人吗?”
他定定地看着钟言,仔细地斟酌字句,“我认定的东西,就算有人逼我改,到最后我还是会回到自己最开始的选择,走弯路这种事情我经历过一次就够了,但和你在一起不是。”
“好了,今晚是不是还有文章需要编辑?”纪北看着钟言愣神的模样自然地扯开了话题,“我来吧,你说,我帮你改。”
“纪北,”钟言再次找回自己的声音时喉咙都沙哑,“谢谢。”
靠在纪北的后背上对着稿子逐字逐句校对,身前的人带来的安定感很好地抚平了钟言的情绪,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负面情绪和愤世嫉俗的那一面能被很好地接纳,一直用力地克制着身上的刺,只是长久以来的积压总会爆发,身边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他早已习惯了独自处理所有自己造成的烂摊子,却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在他身边驻足,温热的掌心覆在手背上接过他拾起的碎片时,内心有一部分在改变,就是这一部分在接纳爱,在尝试将自己交出去与另一个灵魂融合。
插入书签
虽然感觉看的人也不多但还是不好意思(前段时间断更了很久……
之前在忙考驾照和面试,之后可能会慢慢更,不过肯定会写完的,毕竟还是想给这个故事一个完整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