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野狗

　　于归以为所谓的蹭饭就是去李维全商店或者王雅芳回来做好饭叫他们过去吃，结果宋以推着宝马出来示意他坐上去，并且一路像奔驰的小野马掠过维维商店出了栀晓巷，他才意识不对。

　　“喂，你不会是想把我卖了吧？”于归看着眼前越来越陌生的五光十色的霓虹以及车水马龙，叹了口气：“卖得时候价钱记得谈高点，我什么都能干。”
　　“行，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好，到时候跟你三七开，你三我七。”宋以笑着说。
　　“三岁就会做不亏本的买卖，针不戳，”于归鼓完掌，蜷起手指虚握成拳在他后背轻轻碰了下：“来，让我们为了你的不要脸干杯。”
　　“我发现个事儿。”宋以说。
　　“咋的，发现自己脸掉后面了，”于归说：“停车我帮你去捡回来？不要是不是也不太合适？”
　　“送你了，捡回去裱起来吧，”宋以笑说：“我发现，跟你在一起，我怎么这么开心。”
　　“开心就对了，”于归揽了下他的腰：“不开心我也能给你打开心，老子砖治不开心。”

　　宝马的嘎吱声戛然而止在‘林苑小区’11号楼楼前。
　　“来找谁啊？”于归问。
　　他环视着不算富丽堂皇但干净整洁的小区，这边的楼应该都是不久前才重新粉刷过，乳黄加砖红看起来还挺漂亮，小区里的绿化非常好，树影重重，还有各种各样的小草坪和花坛，蝴蝶落在花丛中随风扇动着翅膀，蝉鸣声声不息。
　　“你猜。”宋以轻车熟路地往4单元走，于归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
　　“不会是岳老师吧？”于归心里犯嘀咕：“那我不去，不熟也就算了，岳老师的对象或者老婆什么的同意吗？”
　　“不是老岳，”宋以说：“而且老岳单身。”
　　“哦。”于归说。

　　单身？
　　这么帅的老师竟然是单身？
　　学校里那些单身女老师怕是眼睛瞎了吧。

　　“快点儿，我早就听到你们说话声音了。”3楼有人打开门说了一句。
　　于归踩着楼梯仰头，秦奋穿着一身黄色带着洞的短袖短裤站在门里，看起来像一块儿干瘪的海绵。
　　“来懒懒家蹭饭？”于归问。
　　“啊，”宋以说：“懒懒叫我带你来蹭火锅。”

　　“我都快饿崩溃了，想先下手来着，”秦奋说：“但我又对你们俩抱有一丝侥幸的希望，忍饥挨饿等到现在，还好没放弃。”
　　“辛苦你了。”于归说。
　　“不辛苦不辛苦，”秦奋摆手：“进来吧不用换鞋，我家水泥地。”

　　秦奋家不是很大，却有于归想要而得不到的温馨。
　　玄关处放置着好几盆花，阳台上更是摆满了花花草草，看得出来他的爸妈都是非常热爱生活的人。
　　于归跟着他俩走到饭桌边，电磁炉上锅里的水已经沸腾，牛油底料的香味混杂着热辣感在秦奋揭开锅盖的一瞬间喷涌出来，桌上摆满了食材，还有两大盒肉卷。
　　“我都弄好了，”秦奋指着肉卷说：“牛肉卷羊肉卷，不挑吧？东西都现成的，咱今天只谈荤不论素，敞开吃啊你们。”
　　“喝点什么吧？”于归看着他和宋以：“啤酒？”
　　“你还敢喝酒？”宋以嘲弄一笑：“失忆了么？”

　　经他这么一提醒，于归立马想起上次房顶醉酒事件。
　　就喝了三罐啤的，又醉又发烧，简直丢人。
　　出门在外还是要点脸的好。

　　“那喝什么？”于归问。
　　“喝点儿解腻的好了，”秦奋划拉着手机：“叫外卖吧我们，有家酸奶听说特别好喝我还没机会尝，要不咱就喝那家酸奶？好喝的话我下次还可以给班长买。”
　　“三句话不离你的班长啊，”于归调侃他：“这么喜欢？”
　　“秦懒画画很好。”宋以突然说。

　　秦奋划拉手机的手猛地顿住，才刚夹的丸子也掉回锅里。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秦奋红着脸继续捞丸子：“业余爱好，业余爱好。”
　　“业余么？”宋以夹起一筷子肉放进于归碗里：“你之前不是说想考美院。”
　　“都以前的想法了，”秦奋乐呵一笑：“人嘛，想法总是在随着自己前进的脚步在变嘛。”
　　“懂了，”于归朝他竖起大拇指：“你要为了王婉好好学习，了不起。”

　　火锅真的特别、特别好吃。
　　也不知道秦奋爸妈从哪买的火锅蘸料，再加上秦奋切的大小不一的香菜和小葱，除了香，于归暂且被幸福糊了脑袋，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下次蒙混不了二狗的时候就可以拿火锅充数，搞不好二狗还能夸他厨艺了得。

　　外卖到了，秦奋迫不及待拿起其中一杯插好吸管猛吸一口：“卧槽这个好好喝，底下居然还有紫米！”
　　“是挺好喝。”于归打开外卖APP，心情颇好地点了五星好评。
　　“给我尝一口你的。”宋以拿过他的酸奶。
　　秦奋要的生椰酸奶紫米露，于归是牛油果，宋以吸了一口，“也还可以。”
　　“什么叫也还可以，”于归说：“你的很好喝？”
　　“你尝。”宋以把自己的酸奶露给他。

　　“给我也尝一口。”秦奋眼巴巴地看着他俩交换口味，羡慕地咬手手。
　　“不给，”宋以说：“我的不好喝。”
　　“那我喝于哥的，”秦奋说着就要伸手拿：“于哥的看着都好喝。”
　　宋以长臂一挥挡住他。
　　秦奋：“嗯？”
　　“于归喝过了，”宋以说：“你再喝岂不是等于跟你于哥间接接吻？第一次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扔了？”
　　秦奋慌忙收回手并紧紧捂住嘴。
　　然后他看见宋以淡定地拿着牛油果酸奶露，满足地吸了第二大口。
　　好像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晚上回家，宋以意外看到屋里地上放着两箱牛奶。
　　“妈，”宋以指着牛奶问王雅芳：“你买的？”
　　“是啊，”王雅芳说：“这不是你们高三了，学习紧张嘛，妈妈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给你和龟龟买了箱牛奶，你俩每天晚上睡前喝一个，还能助眠呢。”
　　“谢谢妈。”宋以张开双臂轻轻抱了抱她。
　　“这傻孩子，还跟我客气，”王雅芳笑道：“你身上有股火锅味儿哎，还挺香。”
　　“秦奋叫着去的，那明天我们也吃火锅，”宋以莫名有点难过：“你想吃什么菜，我放学过去市场买。”
　　“不用，”王雅芳连忙说：“我不爱吃那些，在店里吃就行，你这会儿没事拎一箱牛奶过去给龟龟吧。”
　　“行。”宋以点头，拎起牛奶朝门外走。
　　“哎，小以。”王雅芳喊住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妈。”宋以转身看着她。
　　“你最近......”王雅芳低头咬着嘴唇，鬓角几根掺杂在黑发里的银丝被风扫得凌乱。
　　过了半天，她才开口：“再见没见过你爸爸？”
　　宋以清瘦的脊背瞬间僵直。

　　自从在菜市场见过宋卫海后，他似乎再没出现过，也许是被高利贷的找到又逃往别处，想起那天宋卫海的笑，宋以就一阵阵反胃恶寒。
　　他的表情瞬间冷冽，像千年瓦上霜那般寒气咄咄逼人，王雅芳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还想着他。”宋以冷冷道。
　　“我......”
　　王雅芳想辩驳，可嘴巴好像锈迹斑斑的铁锁，无法挣扎开她脑海中确有的这个想法。
　　“那你当初就该跟着他一起，而不是把我也绑住，”宋以眼底没有任何情绪：“是流浪是逃亡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拖着我干什么？”
　　“对不起。”王雅芳张了张嘴，憋不出多余的话。
　　“现实赤裸裸的摆在眼前，你却看不清，”宋以狠狠叹了口气：“妈，我真的累了。”
　　半晌，王雅芳看了他一眼转身进屋，剩下他独自站在院子里盯着镶满星钻的夜幕。
　　眼眶酸涩胀痛，宋以轻轻眨了眨眼睛。

　　想飞吗。
　　想飞啊。
　　可头顶仿佛是铺天盖地的蛛网，黏腻森然，他像只走投无路、茫然无顾的飞蛾，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于归还没睡，勤奋地趴在桌上刷题，挑灯夜战。
　　手下做完的那摞卷子再次多了张，他自豪地对完答案，满满的成就感。
　　很好，同类型的题出错的概率越来越小了。

　　棒棒哒，我可真是个牛逼的学酥啊。
　　给自己奖励一朵小红花。

　　于归在卷子分数栏里画了好几朵花，可惜水平有限，一看就是托儿所级别。

　　啧。
　　再过一阵子，就是能和学霸并肩打遍三中无敌手的二号学霸了。
　　但是一山容不得二虎，我也想当一号。
　　等碾压宋以之后，干脆自封个‘学神’好了。
　　真不错。

　　脑海里天方夜谭的想法一大堆，于归咬着笔自娱自乐，完全没听到身后传来轻浅的脚步声。
　　“你在龟笑什么？”宋以哑着嗓子凑到他耳边呵了口气。

　　“我他妈！”于归感觉心脏‘咚’地撞了下胸口：“你能不能做个人？”
　　“喊你那么多遍，”宋以将牛奶放到桌下：“是你自己做春梦嘎嘎乐得像个傻子似的。”
　　“我没做春梦！”于归喊。

　　只不过做了个碾压学霸的白日梦。

　　“那你在想什么？”宋以问。
　　“没想什么。”于归说。
　　“没想我？”宋以说。
　　“想......我想你干屁啊，”于归反驳得太快不小心咬到了舌尖：“嘶......”

　　“慢点。”宋以捏了捏他的脸：“不要为了我伤害自己。”
　　于归翻了个白眼。
　　“是是是，我特别想你，”于归扔下笔：“想你想得卷子都写不下去，看到这大片大片的空白了没，都是我对你的思念。”
　　“我也想你。”宋以突然说。

　　这是于归没料到的。
　　他惊讶地看向宋以，以为这狗又在说什么唬弄人的猪话，结果意外发现宋以眼尾有点红。
　　“你哭了？”
　　“我哭什么？”宋以不承认：“只是困了而已，这不是带着贿赂来投宿么。”
　　他指了指地上那箱牛奶：“我妈让给你的，劝你补脑用。”
　　“你这个人，嘴是真的欠啊，”于归想揍他，“你那次挨打其实是因为嘴太他妈欠了吧？”
　　“不可能，”宋以说：“我一般不和陌生人说话，能动手绝不比比。”

　　“不然我给你重新收拾个屋出来，”于归看着他呈大字型铺展在床中央：“还有俩房间，你要不选选？”
　　“我不，”宋以抱着枕头滚来滚去：“我在这儿睡习惯了，换了屋就睡不着，睡不着我就想找个人说话，一直说一直说说到天亮。”
　　“这是您的床，”于归摆了个请的姿势：“您说了算。”

　　洗漱完躺下，于归怎么也睡不着，脑子很空但就是没睡意。
　　过了会儿，宋以突然伸出手勾勾他的小指头。
　　“你瞪着眼睛干嘛？”宋以问：“怎么不睡觉？”
　　“好像还不困。”于归说。
　　“那你继续刷题去。”宋以推了他一下。
　　于归没动。
　　说完这话几分钟后，宋以呼吸渐渐变得很安静，于归以为他睡着了，刚打算闭上眼睛，小指莫名一紧。
　　宋以勾着他的手指，声音很轻地问道：“哎少爷，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啊？”
　　于归心里咯噔一声，嘴上却还老实回答：“没有。”
　　宋以来了精神，侧起身支着脑袋看他。
　　“从来没有过？”宋以继续问。
　　他的兴奋溢于言表，于归却觉得他仿佛在嘲笑自己母胎solo18年，愠怒道：“怎么，难不成你有喜欢的人了啊？”
　　宋以躺回了枕头上，盯着天花板说：“我也不知道，反正看到那个人总感觉心脏跳的很快，你说我是不是有病了？”
　　“可不是，”于归笑了声：“病得不轻，大晚上在这思春。”
　　宋以没再接话，只是笑笑便转过身睡觉去了。

　　这一晚于归彻底失眠。

　　喜欢的人。
　　从来没有过。
　　确切的说是在遇到宋以前从来没有过。
　　他在一中的时候没有朋友，没有说话的人，独来独往，相当自闭，有人但凡想靠近他点，他就会像个刺猬般害怕又坚强地竖起浑身的刺，拿冷漠和倨傲来充当自己的保护色。
　　也从来没喜欢过男生。
　　所以宋以写在手机上的那句话给了他希望。
　　如果没有遇到宋以，或许这辈子他都不会往这个方面去想。
　　宋以说跟他在一起很开心。
　　其实他也一样。
　　开心，快乐，甚至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于归翻了个身，盯着宋以的后背发呆。
　　还没问宋以喜欢的是谁呢，宋以就把这话题跳过去了。
　　果然是狗中狗正常的骚操作。

　　他闭上眼睛，将自己一直以来的情绪思想一缕缕捋顺，将那些在矛盾中挣扎的结一点点剥丝抽茧。

　　最后恍然。

　　他喜欢宋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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