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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关于鹿青苏的全部了。”林暮说,她向着众人展示自己的项链,这项链上除了一个灰色的珠子,还有根羽毛。那羽毛在这三年的时光里渐渐泛黄、卷曲,但每当看到这根羽毛,林暮就会回想起鹿青苏那张青白色的、毫无生气的脸,“这就是她送我的那根羽毛。”
林暮平举着手臂,拳心向下,手指上勾着那根细绳,感受着那份重量——那份承载着她的过去、她的家人和她的朋友的重量——她一一看过众人的神色:
她看到众人眼底的惊艳和叹惋,看到他们为自己所讲的并不动听的故事而哀伤,看到他们为鹿青苏的早逝而沉默下来,和林暮一同为她默哀。
林暮的视线又回落到那根羽毛上。
海风吹拂,那些细碎的羽支懒洋洋的舒展开自己的身躯,抖擞起精神。
林暮恍然间想起在他们一同研究的那些时光。
在那些昏昏欲睡的午后,林暮总在苦苦支撑着不露出疲态,柏子烟两人往往吵得上头,根本不觉得累。
而鹿青苏往往是第一个打哈欠、伸懒腰的,她听着听着,就慢慢的把一边翅膀拢到怀里,开始有一下没一下梳理,脑袋也开始渐渐耷拉下来,眯着眼睛看他们吵,头一点一点的。她梳好了一边翅膀之后,就换另一边。
等鹿青苏把翅膀都梳完,她差不多也困到可以睡觉了,她就小声的提一句自己困了——她身体不好,自然不会有人反对她去休息——默默地拖沓着脚步往房间走,门也不关,被子一裹就开始闷头大睡。
林暮微微笑了起来。
鹿青苏,会有很多人记得你的。
毕竟你那么聪明。
乐静元的手捻着他的围巾,思索了一会之后说道:“那我知道她是谁了,张枫有提到过她。”
林暮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很快又缓和了神情,问道:“他是怎么说的?”
乐静元直觉林暮不会喜欢那些话,高度总结了一下张枫的中心思想:“他表达了一下对‘鹿青苏’弃暗投明的行为的遗憾。”
林暮嗤笑一声。
连着听了两三个故事,乐静元原本还一般的谈性也彻底被勾起来了,他开始说起自己的故事:
和鹿青苏相似的是,乐静元倒霉的被张枫捡走,又由他抚养长大;而不同的是,和乐静元一起的孩子要比他们都倒霉些。
张枫在见过极光之后,产生了新的想法。
鹿青苏沿着张枫在府院期间走了一半的路继续钻研;而人到中年、攀至意行境导致生命接近尽头的张枫,则在说不上是有幸还是不幸的得以一窥神灵的伟力之后,迷上了研究信仰之力。
他原本就希望能够“创造”或者说“缝合”出一种生命,能够拥有强大的实力、各种各样的能力;在发现自己寿元将尽之后,他又渴盼起悠久的寿命,并寻求起能满足这种渴盼的生灵。
他原本的打算是研究植物,但现在有了更好的目标——神灵寿元无穷无尽、伟力足以改天换地,于他而言,比之缝合人族与动物强太多了。
但令张枫有些遗憾的是,他再也无法去到长安府院学习了。
无可否认的是,府院是他去过的所有地方中最适合读书的,也是对于神灵研究最透彻的,毕竟这里居住着实打实参与过“制造神灵”的树妖。
更准确一点来说,张枫正被长安府院通缉着。在那两个器灵将奄奄一息的鹿青苏和张枫犯下的罪行带回到府院之后,愤怒和不解的浪潮在长安府院中扩散开来。
即便是见多识广、甚至经历过这种情况的长生种们,在知晓自己所熟悉的存在、自己从寒风中捡回来的孩子、自己看着从小长大的人走上歧路,去残害和他一样不幸的孩子时,也仍旧会感到困惑和憎恶。
更不要说从未见过、也和长生种们一样完全不能理解张枫行为的那些生灵了。
不少计划离开府院的人下定决心要找到张枫,替那些可怜的孩子报仇。
鹿青苏还和林暮说过,当时有几个妖甚至直接冲到她的病房兼住处那儿,对着她悔过,说自己识人不清,要带着张枫、亦或者张枫的尸骨回来和她谢罪。
在府院学子高强度的寻找下,张枫实际上是被迫逃到北方群岛。
长安府院里来自北方群岛的人其实不少,但是在府院呆了至少六年之后还愿意回到自己的故乡的,远比其他地方要来得少。
林暮之前不太明白,现在渐渐有些理解了:北方群岛的生灵生存压力明显要比其他地方的要大得多,但或许是因为同窗们也未踏足过其他大陆,或许是出于对记忆里故乡的美化,没有人在书简里这么写。
张枫就滞留在这个人与人之间相对陌生的地方——人族北方之城的居民不会介意莫名其妙出现在空房的邻居,每多一个邻居,就意味着他们在抽签时被抽中的概率小一点——他小心翼翼的掩藏着他的身份和行踪,同时继续进行他的“研究”。
而关于自己被府院通缉这件事,张枫对乐静元的说辞是,在他进行那些不同动物的肢体缝合实验被府院的管理人员发现之后,那些多管闲事的家伙就开始通缉他。
也是因为这个说辞,乐静元一直以为长安府院在张枫的故事中担任的角色是路过的好心人,看不过去这家伙的行径,出手制止他荼毒他们这些倒霉小孩。
现在看来,也许是清理门户更多一些。
当然,无论如何,张枫这种人确实该是被清理的对象。
他放弃了化形的道路,但对他人的残害没有停下。
张枫转而开始设想如何以人身铸就神明,但是又无从得以了解神明具体是什么样的,于是他根据自己的设想开始进行实验。
张枫在北方群岛居住的期间使用的是假名,还利用自己在化形方面的研究对自己的外貌进行了很大程度的修饰——叶裁烟到处捡小孩的同时也会询问附近的居民是否见过他,他不得不如此。
乐静元不知道张枫曾经是什么样的,但是在他的印象里,张枫离群索居、沉默寡言,和邻居们几乎没有交集。只有在祭司召集众人进行祷告的时候,他会出门,远远的缀在人群末端。
他们所居住的居住的那座房子几乎在这座城市的最外沿,合群的刷上了彩漆,乐静元也不知晓这动房子是张枫盖的,还是他在来到这里后就挑选了一座合心意的空屋入住。
两层的小楼挨挨挤挤的住着张枫和他捡来的倒霉蛋们,在大部分时候,张枫都沉默地坐在二楼窗前的小桌上,或拿着书简记录、或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乐静元凭借他所知道的这些猜测,在人族北方之城度过的时光里,张枫都是这样的。
而作为被张枫“抚养”的孩子,乐静元的孩提时代是在严苛的管理下度过的,张枫要求他必须在固定的时间做固定的事,包括饮食洗漱、也包括娱乐睡眠。
乐静元现在猜测,这可能是因为鹿青苏的缘故。
那次的失败到底是给这个疯子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不过脑回路不正常的人确实不一样,他没有因此放弃伤害别人,而是开始试图让他们这些倒霉鬼学会听话。
除此之外,他也几乎没有教乐静元任何常识性的东西。
他会说话,但不认字,也几乎没有修行,实际上在北方群岛的时候,他并不明白张枫到底在干些什么——很多事都是极光教会他的,通过他那一千个愿望。
包括张枫到底想做些什么,也是极光告诉乐静元的。
鹿青苏觉得张枫可以算作疯子,但也算是一个天才,极光也是这么觉得的。在刚刚降临到乐静元的躯壳上时,由于疼痛,祂短暂的清醒了一会。
神灵全知全能,祂通过张枫记录下来的那些书简,明白了他对神灵的了解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他在这种几乎不与人沟通交流、也无法真正靠近了解神明的情况下,他明白了信仰之力的本质,也推测出了所有的神灵必将陷入疯狂——因为生灵的愿望和对神灵的希冀会越来越复杂,直至互相矛盾。
今日要穿衣吃饭,明日就要气候宜人,但有人爱晴空万里,又有人想要阴雨连绵,愿望冲突之日,就是神灵疯狂的起始之时。
张枫的研究日志上带着日期,极光看到,在发现这一点之后,他沉寂了一小段时间,很快又振作起来,试图研究出一种避开这种疯狂的方法。
他为了自己的目的苦心钻研,竟然真的研究出来一个阴邪的法门:
信仰之力本质上是沾染着情绪的的灵力,神灵接纳着不同人的信仰之力,也被这些情绪左右,最终陷入疯狂;那么如果直接将充斥着意行境的躯壳揉入身体,以未修行之身承载这些灵力,是否就能绕开这种必然的宿命?
于鹿青苏和乐静元等人来说,有一件很不幸的事:张枫的行动力很强,一旦他做出了设想,就会想办法去实现他。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身体素质较好的乐静元被选中承载他人的力量,而剩下的孩子中,做事稍有不顺张枫的心意,就会被他以惩罚的名义直接用灵力灌到意行境,然后凝成灵力环,镶嵌到乐静元的血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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