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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8
入冬那股刮脸的冷顺着打开的门进来，裘以都背手合上门。
室内外的温差连手机屏都糊上一层雾，青年把立起来的衣领折下，身上还带着股寒气，靠近着秦有希那边。
走近后，阳台门没有完全挡住的光让裘以都看清了秦有希手中拿着的相框背面。
两人一时间有些无言。
裘以都的发型估摸是被外面的风吹的，显得凌乱蓬松，却又衬出了他表情似是有几分晦涩不明，他低着头，秦有希没法看懂他的表情。
他那向来微扬的唇角，如今弧度也隐于阴影，看不出是扬还是塌。
唯一能看见的，只有裘以都几不可查的，微微滚动的喉结，证明着如今的时间并没有停滞。
空气消音般安静。
好一会儿，秦有希率先打破尴尬：“刚好，猪肚鸡还热着呢，趁热吃。”
裘以都低低“嗯”了声，他随手将对面空椅子搬了过来。
所幸四人间的桌子够大，两人并排吃，空间都还足够。
秦有希打开了猪肚鸡的包装，热气袅袅而升，他把先解开的推给了裘以都，自己再去解另一份。
一时间，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关于相框的话题。
躺在上铺的男生似乎察觉出了两人颇为微妙的气氛，吭哧吭哧下床套了件厚卫衣：“哎呀，那什么，都哥，我去饭堂吃饭了，你们慢慢吃！”
裘以都应了声。
门再次被打开、关上。
专属于猪肚鸡的香味弥漫在两人狭窄的共同空间里。
这次，是裘以都先开的话题。
“你……有想起什么吗？”
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大，秦有希默了下，吞了口猪肚汤，才缓缓开口：“所以……我们以前真的认识？”
听到这句话，裘以都不知是期望落空还是对秦有希的遗忘早有准备，也喝了口汤。
“对。”他这么回答，很平淡。
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平静地对于有希哥忘记他接受得如此坦然。
其实也对，如果记得，也不应该是现在这种表情。
他应该料到的。
“这张照片是十年前冬天拍的，时间是12月23日，下午一点多吧。”裘以都笑了下，“还挺巧，今天是12月13日，下午……”
裘以都看了眼手机：“一点十七分。差十天就重叠上了。”
秦有希的记忆没有被那张照片打开回忆的大闸，却被裘以都如此轻描淡写的描述打开了。
在十年前，秦有希还在老家，深秋临近入冬，是上学的时候。
他一个人背着大大的书包回家。
一直馋棉花糖的他偷偷给自己买了一份，用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买的，因为秦母总是没收他的压岁钱，也不给零花钱用，他的私房钱攒得很辛苦。
为了拖延时间慢慢享受棉花糖，秦有希特地抄了一条很远的路回家。
老家的秋天，太阳落下得很快。
幽暗的小巷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那时候的秦有希胆子大得很，一边舔着棉花糖，嘴角边都还有棉花糖残留的糖渣，一边好奇地睁着一双圆又大的眼睛走近声源处。
可惜他来晚了，只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不停地抖。
秦有希还以为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流浪猫幻化成人了——不然怎么会有小孩抖得那么厉害，像挨了很多伤似的，还好似没吃饱饭过，那么瘦小一只。
他友好地问：“你还好吗？”
小孩不回答。
他挠头又问：“那……你要吃棉花糖吗？”
小孩一声不吭跑了。
之后秦有希回家都特地走那条路，结果发现撞见这小孩的几率挺高的，只是每次撞见的时候都只剩下伤痕累累的小孩一人。
一开始秦有希以为他是个哑巴，怪心疼的：“你以后不要走这条路了吧。”
他以为只要不走这条路，小孩就不会被欺负了。
这回小孩终于看了他一眼，但依旧不吱声。
直到一次秦有希特地走快缩短路程，亲眼目睹了勒索现场。
是以小胖墩为首的小团体，小胖墩率先推了小孩，小孩吃痛闷哼，还是一言不发。
小胖墩威胁道：“三天没找你了，应该又有钱了吧？给你时间让你找爹妈要了，赶紧把钱交出来。”
小孩倔的啊，愣是梗着脖子，怒狠狠直视他们。
小胖墩被他这种挑衅的眼神气得不行，蹲下抓了个大石块就要往小孩门面上砸。
秦有希吓了一跳，赶紧大喝阻止了这场暴行。
秦有希小时候长得快，明明只是五年级，长得高，看上去跟初中生似的，吼得中气十足：“干什么！你们爸妈是谁！叫你们爸妈过来！”
这群欺软怕硬的小屁孩被唬住了，对着小孩骂骂咧咧：“不要以为只有你会找人！你等着，明天我就叫我表哥来揍你！”说完就跑了。
他老家这边治安乱，大多数的青年人都已经长歪，自然也就言传身教让小孩都跟着长坏了。
秦有希把人扶起来，发现这哑巴小孩的手掌已经擦损破皮，看上去红彤彤的，可怜兮兮。
他带着人去水龙头下冲掉伤口上的沙子。
哑巴怕痛地缩了下，被秦有希强制洗手：“不清理，会有细菌的！而且会留疤，不好看哦。”
良久，他听到哑巴说了句：“谢谢。”
好家伙，不是哑巴？
后面，秦有希担心着那个小胖墩威胁人的话，紧张兮兮得不行，每天都从那里走，天天挨秦母骂说怎么回家这么晚。
没想到还真给他蹲到了。
说实话，秦有希那时候都觉得自己勇得值得警察叔叔给一面见义勇为的锦旗，一小学生跟一社会青年打了起来——好吧虽然那社会青年好像有点营养不良，不过打过了！还把人打跑了！就是自己也受了伤，期末考都参加不了。
“哑巴”也因此跟他成为了朋友。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哑巴”叫小星，平日里沉默寡言，难怪一开始两人相遇，小星怎么都不肯说话。小星还是留守儿童，父母去了大城市打工。
过了没多久，小星的父母回来，赚了钱在大城市买了房，要把小星带去大城市生活。
小孩子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明明认识没有多久，小星却很喜欢秦有希，天天骑单车找秦有希一起做作业，看电视，小星自然不愿意离开。可在小星父母这种不可抗力的因素下，小星就算直哭，也没有办法扭转两人分开的局面。
秦有希为了哄小孩，跟他说：“小星，我们拍照吧。”
那时候秦有希明明也还是个小孩，却笑得像个大人一样：“照片是一种最好的怀念，以后如果小星想我，可以看相片呀。”
“相片……”小星泪眼朦胧的，不解，“那是什么？”
秦有希“唔”了声：“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哦，我的爸爸在我刚出生不久就离开了，但是我看着他的相片，就感觉他仿佛还在我身边一样。所以小星看我们的相片的时候，也会有我在你身边的感觉哦。”
“不要骗我。”小星闷声道。
秦有希伸出手：“拉钩，骗人是小狗。”
“不要，我们都不要成为小狗……”小星伸出尾指拉钩，吸了吸鼻子：“那我和有希哥，要有相片……呜。”
于是，两人留下了唯一的一张合照——小星还带着哽咽的泪痕，秦有希安慰地揉他的头：“不要哭啦。”
照片就此定格。
而这，也是两人最后的一张照片——直至半年前开学，裘以都作为大一新生入社，与秦有希成为社员，两人再次相遇。
……
碎片合拢，回忆的长卷铺写完成，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环。
“你是小星？”
裘以都终于露出了笑：“有希哥，你终于……”
“记起我了。”
你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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