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冤家

　　第二十八章

　　白清涟哄着夏奶奶到隔壁张婶家后，才匆匆去了厨房端起一早熬好的稀粥，轻手轻脚走进了夏至的卧房，蹲在床头边上，伸出一只手探了探夏至额头。

　　夏至感受到脸上的触碰，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白清涟清冷的容颜，震惊地瞪圆了眼：“你怎么进来的？”

　　夏至被书院书生霸凌受伤的情况，昨日下午俩人都没再回书院上课，而是提早回了家。

　　一到家夏至就把白清涟赶去陪奶奶，自己一个人躲在卧室里敷药疗伤。

　　可能是这次被打的格外的严重，也可能是这次受伤有白清涟为她在奶奶眼前掩护。敷完药，人就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但夏至是记得进卧房前她是把门栓给锁上的，所以这会见到白清涟忽然出现在她床头边，吓得心脏都快要从嘴里蹦了出来。

　　抓紧被子紧紧压住胸口。

　　她昨日好像睡着时亵衣绳带没有绑上……

　　白清涟见夏至这一副好像良家少女被陌生男子欺了的花容失色模样，瞪着夏至，收回手。

　　她堂堂长公主放下矜持，都不介意的进这无赖卧房，这无赖反而露出一脸快要失贞洁的小模样给她看，是什么意思！

　　亏她担忧了他一晚上！

　　没好气道：“昨日见你进屋就没出来，怕你死在里头，就学着你当初夜闯我客房的方式，把你卧房门栓给撬开了。”

　　夏至：“……”

　　这恶女要不要这么彪悍！

　　无声咽了口口水，余光扫了眼房门，见到落在房门口的门栓，又忍不住庆幸自己没有踢被褥的坏习惯。不然，恶女这一进来，她守了这么久的秘密岂不是就这样暴露了出来。

　　白清涟确认夏至除了脸色难看了些，并没有发烧发热生病的模样，于是起身把手中稀粥放置到桌上，边道：“你没什么事起来吃些稀粥。”话落，没好气撇了眼夏至，走出了卧房。

　　夏至捂着被褥盯了房门口许久，确定白清涟走远后，才松了口气，把目光落在了木桌上。看着木桌上放着的瓷碗里冒出的缕缕热气，轻声嘀咕道：“稀粥……”话音未落，心里一紧，脸色一黑，裹着被褥就着急忙慌蹦下床去锁房门好穿衣袍。

　　可千万不要啊……

　　穿好长袍，洗漱都没顾上，就顶着两眼眼屎和鸡窝头，一瘸一拐狂奔向厨房。

　　站在厨房门口，夏至茫然望着灶台上一盆盆烧焦烧糊的面条和已经焦黑到认不出是什么的食物，还有满满一大铁锅的稀粥，以及明显被大火燎烧过，黑了半边的灶台和灶台一角倒着的两桶木桶，和一地水渍上七零八落的碗盘碎片。

　　双膝一软，无力的跪了。

　　她就知道……

　　良久，深深一呼吸，颤巍巍撑着门框重新站了起来。

　　算了……

　　只是烧了一半的厨房，没把她们三连着这屋子一起烧了，她就应该哦弥陀佛，谢天谢地了。

　　这样一想，夏至心里好受了些，再次深深一呼吸，决定先吃点东西压压惊，在来收拾收拾这满狼藉的厨房。

　　洗漱后，坐回卧房里的木桌旁，看了眼有些发黄的稀粥，拿起勺子勺了一勺，放置唇边吹了吹，吹出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夏至还没吃，她就已经知道，这一碗稀粥会有多难吃了。

　　可……

　　嘴角微微扬起。

　　不得不承认，她是感动的，她记得昨日恶女脸上的担忧，记得恶女之前为她的解围，也清楚今日恶女闯进她的卧房和那一厨房狼藉的缘故。

　　含笑把勺中稀粥送进口中，细细咀嚼，认真品尝，想用这样的方式，默默回报恶女对她的付出。

　　嚼着嚼着，夏至默默流下眼泪来，嚼着嚼着，夏至“噗”的一声，口中稀粥喷了出来，还连着狠狠干呕了好几下。

　　太难吃了，长这么大她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稀粥里又放盐还放糖是什么鬼！

　　而且！而且为什么放那么那么的多！

　　盐和糖是不要钱是吧！

　　夏至想到一灶台作废的食物和那一大锅满满当当的稀粥，以及捉襟见肘的荷包。

　　默默流下的泪水化作喷泉喷涌而出。

　　她赚钱容易嘛她，这败家恶女这样祸祸她。

　　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简简单单让恶女祸祸她那么多粮食和糖盐！

　　夏至愤愤抬手一擦脸上眼泪，鼓起腮帮子，转身去找白清涟讨生活费。结果整个屋子寻了一圈，都没发现白清涟和奶奶身影。

　　夏至皱眉：“人呢？”

　　蹙眉沉思了会，忆起之前见恶女时，对方是一身男子装扮的模样，眉头一挑，这才反应过来白清涟应该带着奶奶出门了。

　　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坐在客厅中，等着白清涟和奶奶回来。须臾，透过敞开的大门，见到了奶奶在对门张婶家玩耍。立刻站了起来，平平稳稳又慢慢的走了过去，边唤了声：“奶奶，张婶。”边硬生生压下怒气挤出一张灿烂的笑脸。

　　还没有近，就听张婶“咦”了声，道：“你怎么没去书院？我见常安一早就去书院了？”

　　“她去书院了！”夏至惊得什么火气都没有了，脑海里浮现庄应卓那一伙人嘴脸，暗骂了句：“该死！”也顾不上身上疼痛，转身向着宣阳书院狂奔。

　　……

　　宣阳书院后山。

　　庄应卓摇着折扇，问道：“你少爷呢？”

　　白清涟寒着张脸扫着围在她四周的书生一眼，最后落在庄应卓脸上。她是真没想到，昨日这些人才对夏至施了暴行，今日这些人这么快又来找上夏至。

　　她今日独自来宣阳书院，一是想探探高生的意思，二是来帮夏至请几天假期在家修养。不成想高生没见到，反而在帮夏至请好假后，被这一群人强硬拽到了后山来。

　　拽来也好，她本来还想从夏至口中探听打他的都是些什么人，现在这样反而省了一大堆事。

　　白清涟冷声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庄应卓用折扇撩起白清涟下巴：“昨日敢骗我们几个，你这小书童胆子挺大的嘛～”

　　白清涟蹙眉撇开头，厉声道：“你们这样，不怕夫子发现后，对你们处罚嘛？”

　　话落，引着四周书生“哈哈”大笑。

　　须臾，其中一名书生笑问：“处罚？夏至那无赖欺负了我们，我们只是自卫，这也要处罚？”

　　白清涟冷“哼”一声，道：“简直可笑至极！”

　　庄应卓摇着折扇，不疾不徐道：“那你觉得夫子会信我们这些好书生，还是夏至那无赖？”说着折扇一合，对着白清涟肩膀用力一拍，见对方寒着张脸的神色尽然没丝毫变化，眼里划过一丝狠厉，抬手再次用力打下，只是这次还没来得及落在白清涟肩上，整个人便被一道惯性撞飞了出去，紧跟着腹部坐上一人，狠狠压着面门打，边打还边破口大骂：“我□□老子板板的，我的人你都敢动！我□□老子板板的，我的人你都敢动！我□□老子板板的，我的人你都敢动……”

　　一切发生太快，快的庄应卓被打了好几拳，鬼叫着点了几个人名来帮忙，围着白清涟的书生们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冲了上去，去拉夏至。

　　拉了几次，夏至都犹如疯狗一般紧紧咬着庄应卓打，拉夏至的那群书生也发了狠，对着夏至开始拳打脚踢。

　　夏至不管也不躲招呼到身上的拳脚，就死死压着庄应卓打，面上露出一副今日不打死这人不罢休的神态。

　　其实白清涟是不怕庄应卓出手打她，她相信对方再次出手，潜在暗处的御前侍卫肯定会出手解决了他。虽然她还不太肯定高生不露面见她的原因，但是她可以肯定既然发现了她的踪迹，那些御前侍卫是一定会潜在暗处跟着她，护着她。

　　结果御前侍卫还没出手，夏至就忽然跑了出来跟这群人打了起来。

　　看着发了疯打着人的夏至，听着夏至口中那一句句我的人你都敢动，想着昨日夏至说的如果我不在了，他们就会找你麻烦的话，心头控制不住的颤栗。

　　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遇到第一个不为了她的身份，只是为了她这个人而拼了命的保护着她。

　　为什么？

　　这无赖不是一直讨厌着她么……

　　看着已经被一脚踹倒在地上的夏至，急得高声喊道：“护……”驾字还没出来，身后响起一声暴怒：“你们这群小瘪三。”紧跟着一道壮硕的身影，蒙着面快速越过白清涟，朝着那群书生冲了过去。

　　壮硕身影冲上去也不打那群书生，而是狠狠一手刀劈在每个书生脖颈后。很快一群书生就轻易撩倒在了地上。

　　壮硕身影看了眼躺在地上大喘气的夏至，道：“你没事吧？”

　　夏至没好气撇了眼李大壮，虚弱道：“你在不出来，我就有事了。”说着撑着泥地要爬起来，刚站到一半，似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皱着五官，又倒了回去。

　　李大壮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见夏至倒下，伸手拽上夏至胳膊，紧跟着用力一扯，伴随着夏至狠狠倒吸凉气的声音，把夏至硬生生从地上拽了起来，边道：“你这读了快半个月的书，手脚软而无力不说，还被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给打的站不起来了。”

　　夏至站稳后，刚准备还嘴，另一条臂膀便落进一道软软怀抱中紧紧搂住，耳边响起白清涟的轻声软语：“我扶你～”湿湿热热扑在耳廓上，顿时让她半个身子一麻，本能就想把手抽出来。

　　白清涟见夏至鼻青脸肿的模样，心里已经很不是滋味，又见李大壮这么粗鲁去拽夏至，更是难受的不得了，这会感受到怀中胳膊要挣脱她的怀抱，立刻冷了神情，厉声道：“夏至！”

　　夏至被白清涟这突如其来一凶，瞬间安静如鸡，不敢在去抽回自己的胳膊，只低着头，撇着嘴，心里满是委屈。

　　亏她还不顾危险，帮她揍那庄应卓呢——

　　白清涟见夏至委屈模样，心下一软，语气也软了，柔声哄道：“听话，让我扶着你，你会舒服些。”

　　夏至缩了缩脖颈：“你别对着我耳朵说话，痒～”

　　白清涟避开夏至耳廓，轻轻“嗯”了声，扶着夏至跟着李大壮往回城的山路走去。

　　须臾，夏至唤了声：“恶女。”

　　白清涟再次轻轻“嗯”了声。

　　夏至刚龇牙要笑着说话，结果扯到嘴角伤口，顿时疼的“嘶”了声。

　　白清涟急地蹙眉睨了眼夏至，道：“说话就说话，笑什么。”

　　夏至：“没有，我就想说你这样温温柔柔说话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白清涟闻言，含笑挑眉：“你喜欢？”

　　夏至刚想笑着说喜欢，想到嘴上伤口，于是收敛了笑容，只重重点着头，道：“喜欢！”

　　白清涟：“那你以后听我的，我都这样跟你说话。”

　　夏至：“那不行！现在打了庄应卓，你要在拉我到宣阳书院，我肯定是不来了，而且你也不能在来！”

　　白清涟回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庄应卓，轻若蚊蝇道了声：“没事，他不会在出现了。”

　　声音太轻，轻的夏至没有听清，但夏至清楚看见白清涟望着庄应卓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她从没见过的寒凉，凉得刺骨，凉得让她心惊。

　　在三人走远的后山山道旁一颗苍天老树枝叶中，几道黑影向地上昏迷的书生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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