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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真相
我猛地从那梦中醒来，只觉冷汗涔涔。旁边的枕巾湿了一片，旁边柳华轩静静看我，脸色竟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我察觉身体里有他万年灵力，看着他这幅虚弱的模样，便明了我必定是因为危急至极，他方出此下策。
我努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伸出手来，轻轻抚着我的背。我慢慢开口，同他道：“华轩，这是个阴谋……我说她气息怎的如此熟悉？她是书静……她居然是书静！我怎么能把那‘了尘’的种子到处丢？她一定是吃了那朵花……可‘了尘’是剧毒……”
“笑笑，冷静点。”我不知道他到底听懂了多少，也许是听懂了仍旧淡定，又或是根本没听懂。他唤着我的名，语气里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仿佛灌注了多少深情。
我听着他的声音，慢慢平静下来，思绪瞬间百转千回，理了半天，大约方才有些头绪。我掐指算了算，果不出我所料，昔年承载我记忆的‘了尘’开出的花，果然在书静身体里。
可她是如何得到我的了尘？又如何将它吃下的？
她假扮作我打算作甚？还是……
“昔年有凡人误食某仙人遗落之‘了尘’，那凡人……如何了？”
我痴痴张口问旁边的柳华轩，他脸色微微变了变，我如此说，通透如他，立刻便明了了我的意思。
“‘了尘’入土即化，众仙都随手弃之，你这番作为，却也不怪你。只是她那些忠心耿耿的属下，怕是跟了你多年。终于看见这个机会，借由‘了尘’，让书静继承你的容貌记忆感情，方才破除你当年对她施下的禁咒。不过‘了尘’这般毒性，她居然能熬过来，也着实是不容易。”
柳华轩轻拍着我的背，轻缓的语调慢慢安抚着我。仿佛我一时不慎犯下的这滔天大错，都与我无关一般。
昔年仙魔大战，这魔族三公主书静曾是何等风光？
逆天杀神，战无不胜。我暗月幽兰一族数十人血祭之下，方才将其永生永世封印于东海之渊。那时候所有人，包括我都以为，仙界可以永享安宁。哪里知道我那‘了尘’的花会被人拿去，哪里知道那花还会被她吃下，哪里知道她吃了‘了尘’居然还能如此安然无恙！
至此我与她血脉相连，凡暗月幽兰一族之禁制，对她来说都已经是毫无用处。
我听着柳华轩的安慰之词，心中已是做了打算，便就轻轻一叹，同他道：“如今已经到了这样的田地，我再如何懊恼也没用了。凤儿已去与你且去把我元丹拿回来罢。君凰司主也聚魂得差不多了。”
他冲我笑了笑，神色里全是担心：“我已经叫人去取了，你且在幽冥司歇着吧。”
我点了点头，装作要躺下去休息的模样，柳华轩看我镇定的模样，似是松了神，也就是那瞬间，我猛的出手，将捆仙绳捆到了柳华轩身上。柳华轩本就虚弱，我这一招便让他动弹不得，他有些惊恐的看我，询道：“笑笑，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对他轻笑了一下，将手搭到他手背上，把那万年灵力又缓缓度了回去。柳华轩立刻挣扎起来，奈何我这捆仙绳不同于一般的捆仙绳，乃蓬莱岛圣物，是百里君华所给的聘礼之一，便是我把这万年灵力全还给他，他也是解不开的。
我将那灵力缓缓渡了回去，他面色越发苍白，冲我道：“笑笑，别去做傻事，你先把伤养好，你听我的，你先把伤养好……”
“别担心。”我对着他笑，云淡风轻道：“阿轩，我不过是去问他一句话而已。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没什么的。”
“那你养好伤再去。”柳华轩眼里渐渐浮现出哀求的神色：“笑笑，我不能再看一次当年……笑笑，你且等一等……”
“等不住了。”我轻轻一叹，直起身来：“我怕再等等，我便没了那勇气。我怕再等等，他们便成亲了。阿轩，”我弯下腰，唤着那三万年未曾再唤的名字，静静看他美好的容颜，然后在他额前亲亲一吻，对他道：“我们已经错过了。我已放开，你也放手罢。你会有你美好的人生，而我，早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便已经将心交给那人了。”
说完，我便转身离开。
柳华轩在身后唤着我的名字，唤着唤着，竟就变成了低低的呜咽之声。
我忽地想起万年之前，忘川边上那恍如江南烟雨般的男子。清风过来，时间推磨，那沧海桑田的变幻，将那一切爱恨渐渐磨平。
其实我真的爱过你。
然而你晚了那么多年来。
若是那万年前，他告诉我。
他同我说：“笑笑，我只是怕我日后可能活着见你。笑笑，你可愿等我。”
那么我想，我不会爱上百里君华，我亦不会放开他。
我在屋里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大把灵丹妙药，我把那些药一股脑全部吃了下去，终于觉得身上好了些，于是念了个仙诀，想探知那百里君华的位置。然而却只觉一切如石沉大海，怕是有人在他身边布了结界，我的一切讯息都传不过去。
我笑着唤出那人的名字：“君华……”
转过头，便看见了桌上那两个小泥人，含着笑，紧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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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马不停蹄，在黄昏时分来到了凤儿的帐营。
她穿着一身血红的衣衫站在山顶接我，我从坐骑上下来的时候，还能闻到她身上飘散不走的血腥气。
她站在山顶上遥望魔界，同我道：“我在这里等了你许久，你怎么才来？”
“你就不能洗洗澡以后再来接我么？”我用袖子捂住鼻子，嫌弃的看她。凤儿冲我瞪眼，我便转过目光，看着远方血气缭绕的魔界，换了个话题道：“你说这书静到底是发了什么疯，总是要打打杀杀，这多不文雅。”
“所以她是逆天杀神，你不是。”凤儿瞥眼，随后广袖一挥，同我道：“先回军营吧。今晚你就歇息在我的营帐，有贵客要到。”
“我？！”
听到贵客二字，我甚为惊喜。在凤儿的军营里，我可从来没有过“贵客”的待遇啊。
“你想得美。”凤儿冷哼，变了脸色同我道：“今夜你便知道。你来了，他自然要来。”
“是……”我隐隐猜到是谁，却不敢开口说出他的名字。凤儿点了点头，同我道：“正是你想的那人。”
“你说他为何要来？”听她肯定，我不由得苦笑起来。凤儿却是转头看了我，慢道：“他来了你便知道。”
“若他是来杀我的呢？”
“他不会。”凤儿说得肯定。
“凭什么？”
“就凭你是叶笑。”
“可我不是当年的叶笑。”我耸肩，有些无奈：“凤儿你知道，就算忆尘缘能让我想起当年，但是我却无法体会当年那种情感。那记忆于我而言，也不过就仿佛是当年我们拿着水镜看他人生死爱恨一般。明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远不能体会到那种感情。”
“我终究不能明白当年为何如此爱，我只能明白今日的上神叶笑，为何在这里罢了。”
“真正继承了那些记忆情感的叶笑……”想起来，我不由得苦笑：“正是吃下我的‘了尘’的书静啊。”
听我这样说，凤儿便就沉默了下去。我看着天边一片血红之色，慢慢开口：“凤儿，我是否同你说过。”
“我欢喜他。”脑海里浮现出那三生石边，姻缘树下，身后漫天流光溢彩的姻缘树种子的白衣男子，我低下头，苦涩的笑起来：“我……真真欢喜他。”
凤儿没多说，只是轻叹了一声，便转身离了开去。
那夜我一人独自坐在自己的营帐，一直等到半夜。然后我听到帐外有人的响动之声，便知道是那人来了。
我在他之前卷了帘，便看见他一袭白衣站在帘外，一手握剑，一手抬着，似乎是要卷帘。
他静静看着我，眼里满是讶异，然而片刻之后，他便平静了下来，似乎是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便就静静看着我，慢慢说了句：“是你。”
“你以为，是谁？”我站在门前回望他，含笑垂下了眼帘：“你今夜是来杀人还是叙旧？”
“我……”他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解释，然而过了许久，他却终究是什么话都没说。于是瞬间明白了他的来意，不由得轻轻叹出气来。
“果然如凤儿所说。”
“她故意安排你在这里的？”听我的话，他立刻冷了口气。我转过身背对着他，压抑着所有情绪同他道：“进来吧。”
他犹豫了片刻，我不由得冷笑起来：“怎么，如今我不是你当年的笑儿，你便连这么一点礼仪都吝啬给予？”
“笑笑……”他终于是软了神色，看我的眼里全是愧疚。然而正是这样的愧疚，让我连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他从营帐外走了进来，我请他坐下，然后倒了酒给他，接着坐在了他对面。
他没有喝酒，我倒是一杯接一杯。我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说，然而当这个人真正出现在我面前，我却是什么话都开不了口。
我不开口，他就一直沉默。明明已经是这样尴尬的境地，我却也不愿让他走，他却也就真的不走。
我不知喝了多少，待我把酒壶里的都喝完，站起身来想去再拿的时候，他突然按住了我的手，开口同我道：“别喝了。”
就这么一句，我的泪就生生落了下来。
他按着我的手的手掌微微一颤，我察觉到，便强撑着笑起来，同他道：“没事，近些天染了风寒，眼泪珠子总是这么乱滚来着。”
“笑笑……”
“若我说，”听他这么一唤，我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同他道：“我就是笑儿，你当何如？”
“笑笑，”他叹出声来，摇头同我道：“你回幽冥司吧，我保证此次大战，不会牵扯到幽冥司。”
“你不信？”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说我便是当年的笑儿，你当真不信？”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我便任由他看着，过了许久，他同我道：“其实说起来，你不过是眼睛同她很像而已……若论起脾气，则是大相径庭。”
“是么？”听到这样的话，我不由得愣了愣。随后便将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
我真傻……
我已经失去了当年的感情，自然是要连他一起失去了。
他所爱的，不过是凡间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女，与我何干？与我这位活了这么千百万年的上神何干？
我退了一步，看了他许久，也想了许久。
最后那话在唇边百转千回，终是说出口来：“那你爱的，到底是如今的叶笑，还是当年的叶笑呢？”
他没说话，我便知晓了答案。我闭了眼，最终指向了大门，同他道：“我懂了，你走吧。”
“你……”
“我不会离开。”
我猛的睁开眼，目光灼灼的看他。
“幽冥司如何，我顾不得。但我不会对仙界坐视不管，就算拼了性命……”
“这仙界哪里值得你拼上性命？！”他猛的打断我，满眼焦急：“叶笑，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是值得你拼上性命的？你……”
“我如何？”我含着笑问他：“我如何，与你何干？”
“你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你又何必如此多管闲事？”
言尽至此，似乎已经不需多言。我站在原地冷笑着看他，却也不过是想维持那仅存的尊严而已。
“若我说，我不想你死呢？”他忽的开口，声音里竟带了哑意。我有些诧异的抬眼看他，他却仿佛自知失言，竟是一句话都不说，猛的跑了出去。他的动作带起阵阵凉风，我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却是不知，到底是喜是悲。
若说是喜，却已经是可怜到他不过说一句“我不想你死”便这般开心的地步，到底有何可喜？
但若说悲……为何我却又是如此欣喜，直至哭出来。
百里君华走后，我一个人在军营一直坐到了天亮。凤儿卷帘走进来，同我道：“你歇息歇息，明日再开战。”
我用手撑着头，疲惫的笑了笑：“凤儿，其实有个方法……你知道的。”
“你闭嘴。”听我说这话，凤儿猛的吼出声来，冷了脸色同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给我记着，就书静那条命，不值你的。”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
昔年我与族人本可将这三公主就地格杀，然而却有她哥哥，魔族二殿下向我求情，她虽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这位二殿下却是天生的菩萨心肠，我与众多族人都曾经受他恩惠，有他求情，我便松了手，将她封印于东海深渊，定下禁咒。若此生她踏出我所画的那块地半步，便将神魂尽毁。
这禁制是她同意了的血咒，便就算我死了，也是生效的。今日她能如此大摇大摆出现在此，也不过是因为吃下‘了尘’之后，便同我溶于一脉罢了。若我死了……
“笑笑，”凤儿想了想，突然开口同我道：“我……便仅有你这样一个妹子。若你有个三长两短……”
“我省得。”无需她多说，我已经明白了余下的话。拍了拍她的手，同她道：“不用担心，我懂。”
“好了，”我对她摇了摇头：“我着实累了，你若有事，你先去忙吧。”
“那你好好休息。”她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我目送她离开，而后倒在床上，便打算一睡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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