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官经年

作者:拓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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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涛卷龙吞(下)


      天色渐黑,月升梢头,还情送来饭菜,经年久未进食,却也不觉得饿,草草扒了几口,又对[尸五爷]说了不少贴心话,将多年来的心事尽数倾吐,至夜深方上榻,睡不过一个时辰,忽觉床板震颤不止,耳闻窗外轰声大作,如狂风飚卷,经年和衣而眠,睡得惊警,一听到动静即刻跳下榻来,又扶[尸五爷]起身,匆匆出塔欲一探究竟,却见还情与卢怀任二人已站在寺门外。

      经年越过二人走上桥头,朝圆潭对岸一看,只见漫天黄土飞扬,宛如暴风过境,[嗒嗒]马蹄声带着空旷的回响远远传来,不多时,现一骑将策马缓出沙尘之中,玄黑铠甲,披氅似火,手持刃长九尺的□□,月光投在刃面上,折射出猩红冷光,倒映着骑将半遮铁盔的肃容,其姿若战神傲世,与身下高大彪壮的战马相得益彰。行至距圆潭三丈开外勒马。

      经年见此人来势汹汹,身未到先挥土扫尘一个下马威,到了近处却不急着动手,看来意不在杀,便扬声道,[三皇子驾临,经年这厢有礼了!]说罢一拱手。

      虽有头盔遮面,但神武战甲却明明白白昭示出其身份正是号称[吞龙将军]的三皇子鸱鸢。只听他一声冷笑,倒握□□往地上一杵,柄头破土直下。这处荒地土质板硬,表层之下尽为坚石,他竟毫不费力地将刀柄凿入土石之中,气力着实惊人。插柄入地三尺,鸱鸢往下一压一挑,带出土下碎石,再抡柄兜底挥扫,掀动劲风卷起碎石朝经年那方飞射而去。

      碎石的准头正对[尸五爷],经年与卢怀任正待运招,却见[尸五爷]侧身上前半步,左腿微屈,上身一沉,脚底窜出宏流平地纵上,如一面无形屏障,挡住碎石攻势,再收脚直身,气势立敛。

      经年见[尸五爷]行动利索,不由惊疑,听还情道,[咒符之下,行不能动不便,唯武依旧,不曾荒置。]便是说[尸五爷]做不来寻常的行为是因受困符下,长期无法自主所致,而对战应敌却一直没有间断过,所以自然不会如走路那般僵顿,但这只是就话里的意思猜测,尚有难解之处,经年偏头轻问,[那日子长了,五爷就能跟常人一样了么?]

      她带着期盼的眼神叫还情犹豫,思量片刻不答反问,[是尸是人,于你无妨,何苦要与常人一般?]经年听她这么讲,就是要自己别执着于人与尸的区别之上,可见要[尸五爷]与常人一样会说会笑是绝无可能。领会到这一点,她并没像预期般感到沮丧反倒是松了口气。

      正在思索这份心情因何而起,忽听得一阵狂笑,鸱鸢横刀指来,刀锋对着[尸五爷],喝道,[鸱鸢特来请战,望不吝赐招!]言语谦恭,口气却狂放得紧。他曾在皇宫给经年让道,当时便透露有意与[尸五爷]较量,同为武者,经年知道这挑战源于追逐强者的本能,被人操纵的僵尸当然引不起他争胜好强之心,然而脱了咒符拥有自身意识的[尸五爷]却有与之一较高下的价值。

      [尸五爷]无法回应他的叫阵,只缓缓迈进两步,经年一愣,忙伸手拉住他的袖口,急问,[五爷?您要去?][尸五爷]侧过脸,眼中幽光一闪,下巴微收,经年看出这是一个颔首的动作,心想痴武者不拒人邀战也是承认对方的实力,遂松开手,对还情和卢怀任道,[你们先到塔里去吧,站这儿看挺危险的。]

      还情二话不说,看了卢怀任一眼,转身往里走,卢怀任却站在原地迟迟未动,见还情跨入门槛后停住脚步,才挪到经年身边关怀一句,[小妹子,咱都进去了,那你呢?]经年嘻嘻一笑,欢快的神情和卢怀任的愁容恰成对比,只见她抬手拍拍卢怀任的肩头,翘起拇指朝后面比了比,[五爷显身手么,经年当然得在一旁守着咯,其他事儿做不来,喊喊加油倒是挺拿手的!]卢怀任踌躇半晌,叹道,[也罢,小妹子,你自个儿小心着,别被波及到,我就不在这儿碍事儿了。]语毕耷拉着脑袋往里边儿走。

      这般干脆倒叫经年意外,以他以往的作风,就算不插手也定会留下来观战,看来挚友的变故对他打击不小,从没见他这么颓丧过,经年望着他的背影,脑中盘旋着一堆安慰的话语,却觉得说出来会更刺激人。

      待两人进塔,[尸五爷]迈步过桥,经年收摄心神紧跟在后,鸱鸢见二人上前,便知[尸五爷]已接受邀战,大喝一声,[好!一对一,胜者存,败者亡,生死——皆无怨尤!]

      经年[哎呀]一声,拍拍心口,故作惊赫地直呼,[瞧你这话说的,决胜负么,又不是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再说了,你对五爷说什么生啊死的…啧啧啧,失礼啊失礼…况且你死,对咱也没什么好处,赌生死,没意义外加没兴致!]竖起食指摇了摇,转头看向[尸五爷],[五爷,杀人没啥好玩儿,您看呢?]

      [尸五爷]微一低头,算是认同了她的话,鸱鸢却觉被羞辱一般,沉声道,[沙场之上,战败与丢命无异!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即是正理!]所以至今,他未败过,哪怕骨碎肉烂,哪怕屡次险过鬼门关,但最终屹立不倒的,仍是他,只要一日不褪去神武战甲,只要一日不弃下[吞龙]之称,他就决不能败!

      经年听他说得认真,也收起玩笑心态,初衷依旧不改,正色道,[生死只单方面针对你而言,于五爷,毫无意义,你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样如何,咱们来个条件交换,你胜,条件你来开,五爷胜么……]经年瞟了[尸五爷]一眼,[五爷没意见,条件我代开,你看怎么样?]

      鸱鸢沉默许久,再开口却是阴森森的威吓,[若尸五爷败,我要取穆御官你的小命,这条件,你敢答应吗?]

      [尸五爷]猛一偏头,经年飞快抓住他的手轻捏了一下,笑道,[有何不敢?]鸱鸢听她回得如此爽快,口气又不似在说笑,眼神更无半分惧色,真要说她有勇气倒不如说她根本没考虑过会于此丧命。鸱鸢冷哼,[你就这般自信?]经年昂头道,[是!]一字铿锵有力。

      鸱鸢纵声长笑,舞动□□在空中转了两圈,长柄往肋下一夹,刃锋直指经年,[好!很好!冲着你这声是,此战我非胜不可!]经年将他的狂语当耳旁风,不驳斥也不接应,只问道,[我方才的提议,当你是没意见了?]鸱鸢道,[我胜!你与尸五爷奉本皇子为主!]

      这句话十分刺耳,经年向来对划分主仆之类的事特别敏感,听他还带上五爷,更是满心不快,脸也跟着挂了下来,冲冲地开口,[我说过,你胜,条件任你开!若你败,条件任我开!敢赌我就不怕输,怎样?]

      她口气忒大,鸱鸢也不遑多让,开口便道,[没问题!穆御官,我肯定你的诚信,绝非说一套做一套之人。]经年抱手一拱,[过奖了,我也相信吞龙一诺千金的传闻不是诳语。]手往前一指,[咱们换个地方,这儿有人居住,你不顾忌咱顾忌,有顾虑么还怎么尽兴?后面荒坡不错,如何?]鸱鸢不语,轻扯缰绳,驱马掉头,径往山坡奔去。经年和[尸五爷]也纵身跟上。

      至坡顶一处旷地,鸱鸢翻身下马,拍拍坐骑的前额,轻声道,[狂座,先行山脚等我。]那名唤[狂座]的悍马朝他脸上喷了一口气,跺跺前蹄,从另一面坡道飞奔下山,鸱鸢目送它离去方回身,双手竖举□□,高声道,[此刀封血,渴噬敌魂,伴我名扬沙场,亮出你的灵剑!]

      指的即是在土窑镇经年所使的灵蛇剑,他只知道那把剑犀利无比,虽刀剑属性不同,但其等级决不逊于[封血],交予[尸五爷],以刃拼刃,只为一个公平,却不知那剑身是由灵蛇所化,而那小蛇正在酣眠当中,哪还能出得了力?

      经年曾听闻,一代天匠隐于西境,穷其一生铸造两口绝世兵器,一为名剑[释业],一为□□[封血],问世不久,天匠便心衰而亡,他知这两件兵器若入歹人之手必会搅得天下大乱,临终前特将一刀一剑藏于铸剑暗室之内,又不舍精心打造的兵器就此尘封,遂在暗室外壁凿下暗语,提示有心之辈。之后不久,两刃为□□所得,沦为杀戮工具,正道合力诛伐,只夺回一把[释业],而[封血]随其持有者失去影踪。事隔百年再现于世,竟是在凤朝扩疆的一场战役之上,手持[封血]的少年将领一夫挡关万夫莫敌,斩敌首级数以千计,一刀直捣黄龙,自此[吞龙]威名响彻天下,披上一身御赐神武宝甲,就此踏上一条辟血不归路。

      经年只听过相关事迹,经此一见,更是肯定传言不虚,有灵性的好兵器,自会散出一股非凡的气势,明眼人看了便能掂出分量。她不知道这刀怎会落入鸱鸢之手,这时没有灵蛇化体,三寸短剑压根不经用,强者会武,要么兵刃相向,要么徒手相搏,没有一个拿武器一个赤手空拳的,鸱鸢会带刀前来,代表此刀能发挥出他最强的战力,若要求他弃刀改肉搏,实在有失公道,毕竟[尸五爷]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怎么都没差。

      思索良久,脑中灵光乍现,经年取出三寸短剑抛至头顶,双臂交错脸前,掌心上翻,两束黑气盘旋腾出,由剑尖疾灌而入,只见剑身伸长至四尺,口薄脊厚,通体乌黝透明,真个如黑水晶般闪出烁烁星光。此剑黑刃非有形物质,乃由人体内所积瘴气凝成,正是暗法堂的独门绝学,瘴由罪生,以瘴为剑,以罪斩罪,是她任职玄影护卫时独选的佩剑,后被放逐,遂将此剑重隐于身,是因一直不愿面对成为人影被命运玩弄的过往。不想此番生死轮回,梦中重忆往事,仿若雾里看花,又如戏外人看戏内人,再也找不到彻骨痛心的感觉。再度唤出昔日相随的佩剑,也表明对往日恩怨尽已释怀。

      她将剑柄塞入[尸五爷]掌心,双手包覆他的手背,[五爷,这把玄罪给您用,只有比灵蛇剑好不会比它差,绝对耍得痛快!]斗志满满的样子仿佛出战的那一个不是五爷而是她,说完连着几个后跃退到一块凸石之后。

      鸱鸢双腿弓立,举[封血]横过头顶, [尸五爷]持[玄罪]竖于胸前,二人维持此姿势良久,皆在寻找对方露出空隙的时机。突然,平地起风,卷起遍地黄土砂石,待尘幕落定,鸱鸢蹬地俯冲,近[尸五爷]身前点足腾起,跃到顶处,身形疾降,□□照着[尸五爷]头顶竖劈下来,威势悍猛,[尸五爷]侧滑一步避让,刀刃劈空,势头不减,一刀下去只砍得地上土石崩飞,鸱鸢脚刚粘地,双臂齐振,横刀直朝[尸五爷]腰间扫去。如□□这般巨型的兵器,少说越百斤,杀伤力足够,却因过于沉重亏在速度上,然而鸱鸢这一劈一扫之间完全不留空当,好似手中握得不过一片轻羽。

      [尸五爷]手腕一旋,倒提[玄罪]置腰间格挡,两刃交接之际,一推一送,以巧劲化去力道,同时旋身跨进一大步,背靠□□握柄,左臂反到身后一夹,右手平剑直刺鸱鸢颈部。鸱鸢本想收刀退后,因长兵器对敌需隔适当距离才能发挥威力,然而被[尸五爷]这么一靠一夹,却怎么也抽动不得,他心中一惊,忙侧头避开,剑刃贴颈擦过,开出一道血口。

      [尸五爷]收剑的同时挺身松脱刀柄,鸱鸢回身,借腰力带动上身,甩臂一个大回旋,斜扫下盘,[尸五爷]轻巧跃起,半空仰面后翻,一个乳燕穿柳,落在□□中段上。鸱鸢翻转刃面,朝地上拍去,[尸五爷]头脚倒转,鞋底却牢定刀上,以剑尖撑地,双膝一屈一伸,竟将□□蹬开,就势侧翻,稳稳落地。

      □□因惯性反弹,鸱鸢被这股冲力震退两步,刀柄险些脱手飞出。奋力一击竟被对方轻而易举挡回,那撑地蹬腿的动作看似简单实要配合力道时机的把握,换作平常,刚才那一下原是不该格挡,须在刀刃翻转之前抽身闪避,若没有相当把握,[尸五爷]又岂会选择直接对招?

      思及此,鸱鸢好胜心陡然攀升,大叫一声[好!]双手架刀横过头顶,抡柄回绕,正是劈、砍、刺、撩、抹、拦、截,盘八式中的盘刀式。飞旋的厚刃如锐风狂飙,发出阵阵尖啸,激射出数十道凌厉的刀气直逼敌方。

      [尸五爷]运气覆遍剑身,左格右挡,将刀气尽数扫向两边,分道的刀气削土而过,有的在空中消散,有的撞上凸石,只崩得碎块乱溅。经年见一道白光迎面射来,身形不动,待刀气近到胸前,挥掌挡开,只觉手背一麻,当下赞了声,[好劲道!]距离这么远,刀势仍带三分威,用刀至此境界,世间少有。

      鸱鸢见[尸五爷]挡开刀气却不回剑,反而立身不动似在等他攻来,不由恼怒,挺刀发招,大劈大砍,只将[封血]舞得虎虎生风,势头雄健,刀锋过处如电破长空。[尸五爷]且战且退,闪让间乘隙反击,逢坚避刃,遇隙削刚,剑指偏门。鸱鸢只攻不守,腰肋处连中三剑,却因有战甲护体未受损伤。

      经年远远观战,看得却非常清楚,低声咕哝一句,[要公平怎不先脱下那玩意儿?]五爷早在化尸之前便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躯,那凭的是真本事,但鸱鸢那身铠甲是身外之物,靠外物防身就不是自个儿的功夫。

      鸱鸢招招进逼,越攻越猛,[尸五爷]见招拆招,身法沉稳,看似被动实则游刃有余,又交战百合,鸱鸢见[尸五爷]始终不出全力,后跃跳开,□□往肩上一扛,厉声道,[对诚心挑战的人留手,是轻忽和蔑视!士可杀不可辱!手下留情是践踏武者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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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涛卷龙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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