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禁区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飞出1号军团的大气层，突然间四周红光大作，巨大的警报声震荡着两人的耳膜，乌渡惊恐抬头，红光散在他湿润的眼底。
　　蔚冥下意识看了眼屏幕参数，一切运行正常，并没有误触军团的警戒线，也没有受到外部攻击。
　　“是外面军团的警报，别往上飞了，往下飞，行星大气层关闭了，现在谁也出不去。”乌渡迅速恢复了军人该有的戒备和镇定，站在窗外看不到的视角向外观察。
　　刚刚还万里无云的天空，现在布满了此起彼伏的数据流，随着警报声音一闪一闪的。
　　从飞船的高度向上看，能看到军部数据流的上千个层面，它们像一片波涛汹涌的墨绿色数据海洋，遍布着暗红静脉瓣的安全频道和旋转的紫罗兰色球体，戴着黑色的抗蚀护航员，那是军部的人工智能。

　　蔚冥又一次启动了飞船的隐身装置，量子脉冲再一次覆盖了船体。他把驾驶椅往乌渡那边推过去：“你来操作，我不熟悉军团路况。咱们这次隐身撑不了多久，飞船能源不够了，必须把返程的份量留出来。”
　　乌渡单手翻过椅背，坐在驾驶位上，没有着急找路，反而是开启了飞船侧面的传输接口，努力和布满了显性数据的军团大气层进行对接。
　　“大气层关闭并不是军团的防御设施，而是把可穿透的天空仿造物，还原成一块封闭式的可视化处理器，作为阻止有人离开军团的最后一道关卡。这个功能当初还是我提议军团添加的，我也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敢试图从军团逃逸。”
　　“可是这样的话不担心数据泄露吗？”蔚冥已经在小本本上偷偷记了好几个参数。
　　乌渡淡淡一笑：“要彻底破解军部数据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更别提还要把这些数据带出去。除了我之外，几乎没人能做到。”
　　蔚冥皱眉看着乌渡尝试了好几次都被防火墙弹了出来，飞船能源仓直线下滑，宣告即将枯竭。
　　蔚冥弱弱举手：“那个…我愿意相信你，但是咱们飞船好像撑不住了。”
　　“三个守卫兵被杀，星球封锁，今天本来就回不去了，等下我找个地方给你充能。”乌渡双眼发红，咬紧牙关向上直冲，手指在显示屏上纷飞，快速建立破解程序。
　　大气层环网下属万方数据的一条伪足从汪洋大海中流出，像是慌乱暴怒的章鱼在空中张牙舞爪。
　　好几次飞船差点被这条伪足打到，乌渡的精神力源源不断地朝飞船输送着，敏捷地和章鱼跳着探戈。
　　然而飞船开着隐身，完全禁不起如此强劲的精神力消耗，上面的能源灯一个个熄灭，行动越来越缓慢，被伪足“啪“地一声重重打在机身上，在空中旋转了好几圈。
　　这一下差点把乌渡的精神力抽出去强制脱机，那会对大脑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
　　乌渡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加速，双臂都在颤抖，这下飞船内部也亮起了红灯，如果再被伪足打到一次，俩人就必须跳船逃生了。
　　蔚冥在旁边轻轻抓住了乌渡的手，摸到一片粘腻的冷汗，那是对方身体已经极度虚弱的表现。
　　“别用你的眼睛，闭眼，我给你导航。”
　　乌渡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感受身后那人传来的温度。
　　宏大的数据流会让人眼产生幻觉，在连接的时候产生偏差，蔚冥把自己的精神力接入飞船的屏幕，虽然不能干预乌渡的驾驶权，但可以帮他节约能量获取更完整的视角，让乌渡集中在操控飞船链接上。
　　伪足无措地在空中转了一会儿，找不到戏弄它的小船，正准备收回触角，乌渡带着飞船从浓密的数据云团中俯冲而下。
　　此时它的量子脉冲已经所剩无几了，飞船一半隐身一半现出了银灰色的外壳，只要下面的人抬头看一眼，就很可能发现它的踪迹。
　　“来吧，就现在。”蔚冥的声音在乌渡耳边轻柔响起，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乌渡全程没有睁眼，只用精神力做探测，像一把利刃穿过纷繁复杂的筋络血管，庖丁解牛般精准地切入伪足顶端插头，强行与飞船传输接口做了配对。
　　本来因为能源枯竭已经暗下来的飞船，突然间光芒大盛，缺失的能源被迅速填补上，飞船又恢复了隐身状态，与此同时，屏幕上涌入无数密密麻麻的数据流。
　　乌渡在键盘上五指变换飞舞，实时解析冲进来的信息组列，争取有多少就接收多少，直到飞船的数据库超负荷为止。
　　“这些，都是外人接触不到的军部机密，他们看不到数据库的伪足，是我们用飞船才看得到，在这里可以充能一整晚，直到明天大气层停止封锁。”
　　乌渡拉扯着伪足，找准位置迫降到楼顶一处空地上，随即关掉了除隐身需要的量子脉冲外所有的能源消耗。

　　蔚冥透过窗户往下看，大批队伍正从各个楼门里跑出来，看起来既慌乱又有序，竟有一种诡异的协调感。
　　奇怪的是他们停在这里竟然没有触发警报，尤其还是在屋顶这种匪徒高发区。
　　飞船像一层隔音超好的巨大泡泡，把二人隔离在无人察觉的真空当中，楼外士兵跑前跑后搜寻俩人踪迹，也没人想着上来看看。
　　乌渡筋疲力尽地倒在驾驶椅上，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
　　蔚冥坐在仪表盘上，看对方的眼皮在这静谧的黑暗中渐渐合拢，抬脚踢了踢椅座：“别睡。马上天黑要降温了，飞船没开，会感冒。”
　　乌渡捂住眼睛，嘴角露出点点勉强的笑：“你还是人吗？都这种情况了我睡会都不行？”
　　虽然勉强，但好歹算些笑意，蔚冥继续努力：“不行，航舰上的空气都是循环流通的，你要是感冒了回去会传染给我。”
　　乌渡拿开覆在眼睛上的手，眼睛里面写满了问号：“？你们航舰穷成这样，连空气消毒器都装不起？”
　　“装不起，等着做完手术把你卖了赚点钱，结果你还给我跳单了。”蔚冥眼看着乌渡眼睛又要闭上，抬起来又是邦邦两脚。
　　乌渡闭眼单手抓住蔚冥不老实的脚踝，从牙缝里挤出来脏字：“草，给老子消停点。”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乌少校还会说脏话？”
　　“我以前也没发现蔚上尉找死还上瘾啊？”
　　蔚冥挑眉：“哟，此话怎讲？”
　　乌渡两手一翻，放弃抵抗睁开眼睛：“你明知道我会逃跑，就应该拿枪打断我两条腿，反正换成金属的也不是不能用，但你没有。”
　　“你明知道来这里捞人会有危险，阿嬷对你来说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你完全可以视而不见，但你没有。”
　　“你明知道在军团里杀人是大忌，本来我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走掉，但你没有。”
　　乌渡叹了口气：“你说你这不是找死上瘾是什么？”
　　蔚冥荒谬地笑出声：“少爷，那我做这些的直接导向都是为了谁啊？”
　　“为了我。”乌渡目光下垂，“我知道。所以你放心，这一趟不让你白来。”
　　他用军部机密来换，确实分量足够还清这笔账。

　　此刻外面天色已经半黑了，乌渡透过窗户探头看了看，一脸神秘地朝蔚冥招了招手。
　　“你知道为什么刚才迫降的时候，没有碰到红外线警报吗？”
　　蔚冥走过去和他脑袋凑到一起：“因为楼下是你办公室？你给四周清洗过了？”
　　乌渡一秒扑克脸，表情不耐：“你他妈都知道了还跟我装什么傻白甜！”
　　蔚冥把下巴放在乌渡肩上：“别的我不知道，之前来航舰抓你，你办公室在哪我确实门儿清。”
　　乌渡右手紧握松开，又紧握又松开。
　　说好保他一命的，别在这把他杀了。

　　0.75光年之外的地球上，圜灵组织大楼内，胡源坐在办公室椅子上，面前的空气投影回放着乌渡操控飞船接入军团大气层数据库的视频。
　　旁边的秘书凌熙遵从着胡源的命令，一遍遍播放着同样的场景，只要胡源不喊停，他就不敢停。
　　过了很久，外面的天空彻底黑了下来，胡源轻轻点了下头，单手摘下银丝眼镜揉了揉眼睛。
　　凌熙把视频暂停，试探着问：“中将，现在他们就停在乌渡办公室楼上，如果您想，我们完全可以告诉军部把他们……”
　　眼看着中将面色不善，凌虚犹豫着闭了嘴。
　　胡源手指在办公桌面轻点着，另一只手拄在桌沿边，眼神慢慢变得狠戾：“要抓他们太容易了，但没办法撇清小冥的罪行。算了，等我掌握了圜灵这边，再慢慢收拾乌渡。”
　　说着胡源看向屏幕，暂停的画面上，飞船在成片的数据流中，就像是被暴风雨凌虐的小纸船，无助地寻找黑暗中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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