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哭

作者:子午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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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8 章


      表彰大会开完后长达一周多的时间里,白昙都很想休学。

      除了绵绵不绝的夏雨外,没完没了的议论声聒噪得就像传说中的南方蝉鸣般,“一方唱罢我登场”

      大家看他的眼神仿佛他头一次拿年级第一,更有甚者跑来和他道歉,更是让他深感不解。

      直到过了一个多星期,这场闹剧才堪堪落幕。

      随着雨季的逐渐盛大,端午逐渐向广大苦命学生走来。今年的端午假期头天是端午、次日是父亲节、最后一天是夏至日,节目扎堆了凑,赚足了所有人的眼球。

      端午前的一周,白昙有意无意地和贺弦惊提了许多次奶奶做的蜜枣粽和肉粽,以往总是一秒会意的贺弦惊却直到端午前两天才恍然大悟。
      他大悟的时候正在和白昙解决晚饭,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句:“奶奶包粽子多吗?”

      今天天气难得放晴,白昙好脾气地点了下头。

      “那我,周末?去你家?”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贺弦惊非得断了三下来说,弄得气氛一下暧昧不清起来。

      白昙抬头扫了他一眼。
      贺弦惊轻咳一声,耳尖一点红。

      白昙:……
      他有时候真搞不明贺弦惊的害羞开关到底在哪。

      贺弦惊低着头用筷子碾了一会儿饭,
      冒出来一句:“要带见面礼吗?”

      白昙指了下他:你第一次上门?

      “不是。但这次是你邀请的,不一样。”
      贺弦惊目光专注地看着他。

      白昙挪开眼。
      跟着红了耳根。

      邀请。
      说得这么奇怪。他腹诽道。

      『人到就行』他快速“说”『礼不用』

      贺弦惊说了声“好”,视线刚从白昙身上移开就霍然锐利起来。

      白昙转过头,何一含尴尬地抱着一沓试卷站在门口:“啊,你们在这吃饭?”

      这个时间点,大部分学生已经回家,尖子班的学生和老师们也普遍离开教学楼去吃饭了,白昙和贺弦惊窝在教室里吃饭这个行为属实奇怪。

      就好像……偷情的小情侣一样。

      白昙脸色一白,他正要拿了纸笔解释,何一含慌慌张张地冲他们摆手:“我还有事,你们慢慢吃!”

      他人蹿得比豺都快,眨眼就消失在了白昙的视野中。

      白昙忧心忡忡地将头转了回去,见贺弦惊已经收起了警惕、不紧不慢地接着吃饭了。

      外头是六月艳阳天,却不知下一场暴雨是什么时候。

      ——

      今夜无月,换了漫天繁星点点与路灯争着照亮学子的归家路。

      公车在街口停下来时,贺弦惊还被围在人群中央问问题而不得下车。
      白昙暂时放下挂在指尖的英语单词卡,满脸疏冷地拨开人群把人救了出来。

      他们下车,公车缓缓闭门,载着一片挽留声向远方驶去。

      “热。”车子一消失,贺弦惊就像没了骨头似地往白昙身上倚。

      白昙拿出手机『热你还靠过来』

      贺弦惊:“你身上冷。”

      白昙故作嫌弃地推他『沾了一身怪味』

      他说的是公车上的味道,贺弦惊却反握住他的手,一本正经地曲解他的话:
      “我以后离他们远点。”

      手指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两人不约而同地低下头。

      忘了摘下的英语单词卡上的银扣正挂在白昙指间,星夜下荡着银色光泽,衬着他带着薄茧却纤细的指节。

      贺弦惊把它从单词卡上取下来后再戴在了白昙手上。

      白昙呼吸一凝。

      因为贺弦惊说:“想不想要个真的。”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这句话太重了。
      看到那银色在他指弯处晃啊晃,白昙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他摘下银扣把它塞到贺弦惊手里,撒腿就跑。

      老街太长,贺弦惊很快就追上他把他扣了下来:“跑什么?”

      跑什么?白昙也不知道。
      他心跳得太快了,突突地要从他喉间跳出来。他什么都不敢回答,甚至不敢抬头看贺弦惊。

      贺弦惊捧起他的脸靠近,他无知无觉。直到一个轻柔的吻落了下来,他的心跳才渐渐被安抚下来。

      差不多冷静下来了,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揽上了贺弦惊的腰,急忙松开。

      看样子贺弦惊还要解释方才那个银扣的事,他抢先一步阻止道『我回去了,路上注意安全』

      话直接发送给了贺弦惊,他自己则一口气跑回了家。
      不管是“刚刚我是开玩笑的”还是“刚刚我是认真的”哪一句话他都不想听。

      他到家,因为知道这阵子又有贺弦惊护送着他了,奶奶也就早早入睡了。家里亮着小灯,幽幽的光落在他眼里像银光似的。

      他有些烦躁地踱步到窗前,眼睛一望,愣住了。

      贺弦惊还在楼下,见他探头,于是遥遥地朝他晃了晃手里的银扣。
      少年就站在路灯下,周身洒着温暖的金光,眉间墨色柔和似水。

      白昙挥手让他回去。大半夜的,他红着脸朝外挥手的样子大概过于傻气,以至于贺弦惊忍不住笑了。

      他抬起手,对白昙打手语:晚安,想你。

      白昙浑身热得冒汗了。
      他也僵硬地回:晚安。
      剩下两个字,他在心底默念了一遍。

      路灯下的那位,总算是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白昙将手贴在脸上降温,人缓缓蹲到了地上。

      他才反应过来“想你”的意思。

      是人还没分开,就已诉不尽的思念。

      ——

      第二天就是星期五了,白昙收拾好心情照旧上学,不出意外的话,他今天应该会被梁若淑抓去办公室数卷子通知、干苦力吧。

      早读还未开始,大家顶着一双双熊猫眼进门。唐云打着哈欠,口里含糊不清道:“早啊白昙。”

      “你精神怎么这么好?”她感叹道,“昨晚一想到端午我就兴奋,压根睡不着。”

      白昙不置可否,眼里有点点笑意。

      距离早读开始还剩两分钟,班里充斥着嘈杂的讲话声和一点背书声,梁若淑走上讲台:“大家——”

      她的话卡在了半空。

      苏梓出现在了班级前门,面色肉眼可见的凝重。
      “白昙,”她紧蹙着眉,“出来一下。”

      白昙翻书的手停在了原地。
      他心跳漏了一拍。

      苏梓从没有这样跟他说过话,语气里浓浓的全是复杂情绪。

      不,应该说,苏梓和谁都没有用过这么严厉表情说话。

      班里的所有视线都投向了这一方向,白昙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

      他跟着苏梓出了教室,对方一言不发地走在他前面,高跟鞋的“嗒嗒”声一下下敲在他太阳穴上。

      他们的目的地不远,走到门口时,苏梓停了下来。
      她凝视着白昙,半晌,叹了口气:“等会进去,老师们问什么你就老实答什么,要你改什么你就改,不要犟、不要固执,听懂没。”

      白昙浑身一颤。
      事已至此,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猜出来了,但他仍旧心存了那么点侥幸。

      直到进门,邱主任的面前站着贺弦惊。

      白昙刚抬脚邱主任就喝住他:“你不要过来,就站那。麻烦苏老师锁个门。”

      咔哒。
      门落了锁。

      “今天把你们俩叫到这,知道为了什么吗?”邱主任来回审视着两个人。

      一片沉默。

      “简直……无法无天!”邱主任气得猛戳桌子,“就在今天早上,在我的办公桌上,收到了一封举报信和几张照片!我当了这么多年主任了,也见过不少举报信,就这封最让我觉得荒谬,可它居然是真的!”

      回应他的仍旧是沉默。

      他冷笑一声:“怎么?都不说话?那就先看看吧,好不好?”

      白昙接过照片,视线白了一瞬。
      他手里的这张照片是昨晚拍的,很暗很糊,只看得清是两个少年在接吻,姿势是互相拥抱。
      但通过身形不难看出这是谁。

      “邱主任,”那边的贺弦惊开口了,声音里满是寒意,“这是偷拍,还是在校外。”

      邱主任被他噎了下:“……是偷拍,但这只是一种辅助手段。举报信里提到在校内你们也有这种情况!”
      他气得又猛拍桌子:“在学习压力大的情况下,我理解你们这个年纪很容易产生恋爱的渴望,可你们这种不是恋爱!你们把友情错当成了爱情,这是畸形的!”

      “您的话我不敢苟同。”贺弦惊将照片攥在了手心中。

      “行,”邱主任转而看向白昙,“你呢?白昙,你是个好孩子,年级里所有老师都很喜欢你,可能因为你家里的原因你分不太清感情,但老师现在就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们都作为男生,对对方的感情都是友情,这种行为是错误的,应该立即终止。你觉得呢?”

      一旁有老师给白昙递过纸和笔。

      “不准写。”贺弦惊出声打断。

      “够了,”邱主任怒视着他,“贺弦惊你再这样扰乱纪律我就直接给你记过了。”

      贺弦惊不依不饶:“为什么让他写?他打手语你们看不懂?老师们都很‘喜欢’他?”
      他轻哼一声,话里话外全是冷冷的嘲讽。

      邱主任愣了下,老脸一红。

      在白昙拿年级第一的时候,几乎没有人真心祝贺他;在白昙上课的时候,从来没有老师点过他回答问题;在白昙被校园暴力的时候,邱主任没有这么生气……

      白昙还是害怕,可他看着眼前的纸笔,却怎么也接不过来。
      他收回了要去屈服的手,继而抬起了反抗的手:我不认同主任的话。

      贺弦惊笑了。

      苏梓在旁边一把摁下白昙的手。
      她也是懂一些手语的,却开口说:“白昙说他同意认错。”

      白昙震惊地扭头看着她,不管不顾地挣开了她的手。

      『我没有同意!』他用口型告诉所有人。
      就算苏梓不站在他这边他也不难过,但他没有想到,她居然会编纂他的意思。这彻底点燃了他心中的叛逆心理。

      他的情绪从此刻开始逐渐不受他控制了。

      邱主任苦口婆心地劝,话里话外都是要求他们结束这种畸形的关系、宣布做回正常朋友。
      白昙一个字不听,用眼神狠狠剜着他,气得他大喊:“看看看!就是被带坏了啊!”

      主任、老师、两个“畸形”……几方人马在教导处对峙了将近一个早读,什么效果都没有,气氛接近凝固。

      “哼!”最后,邱主任喝了口水,猛放下搪瓷缸,“既然这样我也管不了了,叫家长吧,让家长来管!”

      白昙面色一变。
      他刚刚才修筑好的心理防线登时摇摇欲坠。
      自己是什么都不怕,但是……奶奶?奶奶知道了绝对受不了。还有贺弦惊家里,他妈妈也不会接受,他怎么办?
      各种思绪纷纷杂杂地出现在他脑海中,争先恐后地对他叫嚣:“是呀是呀怎么办?怎么办?你不重要,别人怎么办?”

      白昙垂下头,听见从头到尾都不出声的王书丰对邱主任道:“主任,我看要不让他俩单独谈一会好了,很多时候呢……”
      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

      邱主任思考了一会:“行,给你们俩五分钟进那边打印室好好反省一下,出来以后要是没有认错,我也就只能打电话叫家长了。”

      白昙步履如铅地走进了打印室,贺弦惊在后面关上了门。

      打印室没开灯,暗得压抑。

      “是不是不舒服?”贺弦惊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脸白,手也冰。”

      白昙低着脑袋摇了摇头。

      那些复杂的情绪变得渺远,此时,源源不断的愧疚涌上他的心头。
      他害了很多人。

      信任他的老师、奶奶、贺弦惊的家人……很多很多,因为他的任性而将受到伤害。

      白昙的泪已经滚到了眼角,又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拿出手机开始打字。
      只有一句话,只要牺牲一个人就可以换来所有人的快乐的一句话。

      『分手吧,玩玩而已,不要当真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把手机塞到贺弦惊手里,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打印室的门。

      主任举着手机正在打电话,一见他满眼通红地走出来就心虚地挂断了。

      白昙没去注意他,而是对着苏梓道:我认错,我们分手了。

      苏梓的泪一涌而出,她冲上来抱住白昙:“好孩子,认错就好,认错就好,你就是分不清而已,老师都知道……”

      好冰冷的怀抱啊。
      白昙想。

      在他的身后,有个人站在黝黑的房间里深深地低着头。

      白昙被苏梓揽着离开时,邱主任在身后小声道:“弦惊……”

      后面的内容就无疾而终了。

      ——

      连着三天,白昙夜夜梦魇。

      梦里的场景不尽相同,结局往往以贺弦惊的背影或一个冷淡的“滚”字结尾。
      午夜梦回,他总是满头大汗地从床上惊喜后再也睡不着,只能望着窗外滚滚的雷雨,、反复听着那首《昙花》

      那是他妈妈编的,只给贺弦惊听过,但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星期五那天白昙请了假回家,奶奶没有收到消息只以为他不舒服就一直陪着他。
      所以他并不知道那天后贺弦惊怎么样了,大概是对他恨之入骨后宣布和他断绝关系吧。

      每每想到这,白昙都会竭力安慰自己不要心如刀绞。
      反正以后还会见面,这就够了。

      端午结束,校门口的老榆树历经几天风雨洗礼,越发枝繁叶茂。

      白昙到校晚了,一路上,到处是他人异样的眼光。

      那天被苏梓叫出去时的不安再次浮上心头,他快步走到教室,一进去,全班鸦雀无声。

      梁若淑走过来,把他拉出了教室:“奶奶和你这几天都没事吧?”

      白昙摇头,惶恐地问道:为什么问这个?

      “星期五的时候贺弦惊妈妈来学校……扇了他十多个巴掌后把人带走了。”
      梁若淑一语如剑,干脆利落地捅穿了白昙的心脏,鲜血淋漓。

      白昙耳边一阵嗡鸣,他强撑着问:然后呢。

      “有个天阉的货把事情传了出来。”梁若淑不敢往下说了。

      白昙:不是这个,贺弦惊怎么样了?

      “贺弦惊,他……”梁若淑伸手扶住了他,“白昙你怎么了?头晕吗?”

      “贺弦惊办休学了。”
      白昙的身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梁若淑喝道:“何一含,关你什么事?”

      何一含一字一句道:“是不关我的事啊,关他白昙的事。而且,我这里还有句贺弦惊的话要转告给白昙。”

      他的话像一条毒蛇攀上了白昙喉间。
      “他说‘我走了,祝白昙在这发烂发臭’,嗯?”

      白昙推开梁若淑的手。
      他的脑子此时只够驱使他疯狂地逃离,他一路奔上六楼,破开了天台破旧的大门。

      楼底下有人疯狂尖叫起来,可他听不清是谁。

      他站上天台,第一次俯瞰整个校园:
      教学楼、操场、食堂……
      每一个地方都那么熟悉,可再也不会有熟悉的人走过了。

      一股血味涌上白昙的喉间,他趴在地上痛苦地咳嗽,眼泪疯了一样奔涌而出。

      “啊——”

      一声破碎的长嚎撕裂了浩蓝的天穹。

      少年人的爱恋啊,不过昙花一现罢了。

      【第二卷败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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