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爱我吧

　　“……”

　　沉默。

　　又是沉默。

　　秦十美一直以笑示人的嘴角僵持了许久，无人察觉地轻颤了几下，才轻飘飘地接起话道：“是这样的……”

　　他的语气毫无破绽，完美无缺到这中间的停顿，也像只是郁傥霜有些心急了。

　　秦十美非常坦率地给出了“原因”，他道：“那是我爸妈给自己留的位置。”

　　“啊？”

　　郁傥霜微微睁大眼睛，游刃有余如他，也很难不对此表达震惊。

　　郁傥霜：“这是因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秦十美尴尬一笑，咽了一口唾沫，继续道：“他们想和秦全死在一起，想要在死后的世界一家三口团聚。”

　　郁傥霜：“......”

　　秦十美感觉出来郁傥霜有点无语了。

　　郁傥霜：“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只有他们两的，哥哥你不应该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吗？”

　　秦十美没有回答郁傥霜的问题：“这算是他们的一个夙愿吧，你肯定也觉得匪夷所思，我曾经也是，我一直不明白我为什么能在他们的眼里没有价值到这种地步，竟然能在自己的亲生父母眼里，旁若无物，就好像根本不存在。”

　　秦十美：“后来我想明白了。”

　　此时，说什么话都都没有意义了。郁傥霜只得“嗯”了一声。

　　秦十美继续道，他搬出了自己好容易钻研出来的结论，他道：“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他们就是不爱你，就是更喜欢另一个孩子，你就是不受待见的一个。你的存在，在他们的眼里，能成为一个“替代品”，就已经是重赏中的重赏。

　　一旦脑海中的某种疑惑和挣扎，被认定为就该如此就是如此的“事实”，一切都变得迎刃而解了起来，什么困难险阻，什么因此而起的全部的头疼脑热，都变得无所谓。

　　就是这样，你还想改变什么？你他爹的还想怎么样？

　　能不能先他爹的做好你自己了！？

　　郁傥霜还想知道更多的内情：“那为什么，当初叔叔阿姨会......”

　　话刚说出口，郁傥霜才意识到这么问有点不太妥当。

　　秦十美并不十分在意：“为什么会生下我是不是？”

　　郁傥霜：“嗯......”

　　秦十美：“很简单，就是为了‘冲喜’。或者说，为了在秦全和灾病之间放一个亲生的挡箭牌。”

　　“这不是我胡诌，这是他们亲口告诉我的。”秦十美瞥了秦全的碑文一眼，“当时你也在现场。”

　　“好了。”过去的破烂事倒出来数了数，实在是没什么意思，秦十美也有些烦了，他又将它们倒了回去，放在最深处，“都过去了，父母再烦也是父母。孩子就是这么贱，再怎么断还是会贪恋自己的来处，我现在也懒得怪他们了，哈哈哈哈。”

　　抱着阴云笼罩的回忆，像个地沟里的老鼠一样，怯懦憎恨地活着，未来还能有什么晴空万里可言？

　　秦十美：“也许孩子和父母一样，从头到尾都是在追逐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吧，他们眼中的彼此，那个恋恋不忘的彼此，从始至终都是镜花水月。”

　　“走吧走吧。”秦十美挽了一下郁傥霜的手，道：“我们去早市喝羊汤吧，那里的羊杂汤可好喝了。”

　　郁傥霜心疼地紧紧回握，无声地用脑袋蹭了蹭秦十美。

　　早市上熙熙攘攘，人炒鸡的多，各种干活的起早的大爷大妈一抓一大把，羊汤摊子几乎没有空位可坐，秦十美比较喜欢喝羊汤，是这里的常客，和摊主比较熟，招呼了一声让空两个位置出来，又领着郁傥霜在早市的其他地方搂了一眼。

　　十分钟后，秦十美和郁傥霜各提溜了好几兜吃的，人手一个金黄甜糯脆皮的烤苞米，溜达地回来了。

　　大早上，来早市吃早饭的人都不是闲人，呼哧呼哧，吃完抬屁股就走了，很快就有了空位。

　　“哎，秦老板，位置给你留出来了！这就给你上汤！”摊主老板拿起搭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喊道。

　　“位置在这！”

　　“唔，得咧！”秦十美咬了一口苞米，岔开腿，直接坐在了凳子上，含混道：“小霜，你坐对面。”

　　“好。”郁傥霜正要坐下。

　　秦十美叼着玉米棒子，把胳膊上套的一堆袋子全都摆在桌子上，空出手来：“等等等会儿霜啊，去那边整点蚕蛹小菜啥的吃吃。”

　　秦十美的吐字带了点鲁东南的口音，说的飞快，郁傥霜听得懵懵的，就听懂了“小菜”两个字。

　　他放下玉米，跟着秦十美往兜售小菜的档口边走边问：“哥，蚕蛹、是什么啊？”

　　秦十美渴望的眼睛已经望进摊面上了，但还是很客气的在回答郁傥霜的问题：“虫子。”

　　？？？？！！！！

　　“什么......”

　　郁傥霜幼小的心灵晴天霹雳。

　　他探脑袋朝冰柜里那一堆张牙舞爪的凉拌虫子搂了一眼，嗓子眼刺刺痒痒的，像是有无数的虫子脚在通勤。

　　还没回归神来，秦十美已经麻溜地盛好了四小盘知了猴、蚕蛹、蚂蚱、蝎子、豆虫，端到一旁单独的结账处，一起扫码付款，关心道：“怎么了吗？”

　　郁傥霜全自动地跟随着：“虫子能吃？”

　　秦十美莫名其妙：“怎么不能吃？”

　　说着，揪起一只知了猴扔进嘴里，咔吧咔吧咀嚼着。

　　“可香了呢！”吃完，满意地道。

　　自从进了摊位，老板已经偷偷瞄了郁傥霜好几眼了，见他会说中国话，才好意思接话道：“哎呀，平时是不是没吃过？”

　　秦十美眼睛就没离开过虫子，得空又吃了一个：“见都够呛见过呢！”

　　老板乐呵呵道：“这玩意儿好吃啊孩子！尤其这个知了猴，西游记看过没，看你不像中国人。”

　　郁傥霜笑了笑：“看过。”

　　老板：“那你肯定也知道唐僧了，唐僧可是金蝉子转世，知了猴就是唐僧肉啊！香呢！香迷糊了！”

　　郁傥霜脑中浮现唐僧那副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模样，实在不太能将眼前这坨黑乎乎的虫子与其联系起来，只能看着一旁的秦十美塞了一嘴的虫子，很命苦地跟在秦十美的屁股后面走了。

　　秦十美的四盘虫子郁傥霜一个都没碰。

　　秦十美曾热情地邀请他品尝一二，郁傥霜都掯着一张白面烙饼，猛猛啃，猛猛摇头。

　　没一会儿，比两个人脸大的烙饼只剩下了一口，郁傥霜艰难地咽下，又拿起来一张。

　　秦十美依依不饶：“真的不难吃的。”

　　老板都看不下去了，亲自端着长勺子，给郁傥霜喝干净的羊汤碗里又填满了点汤，对秦十美道：“秦老板，孩子不爱吃，就别硬催了，我儿子小时候也不爱吃。”

　　老板虽然在帮郁傥霜“解围”，但也要站在知了猴这边：“不过，他现在长大了就愿意吃了，这种东西，不到一定年纪没人懂它的滋味。”

　　秦十美也爱对郁傥霜一口一个孩子的津津乐道，反倒一直没觉得有什么违和的，从老板嘴里说出来，才后知后觉。乐道：“哈哈哈，什么孩子啊，老板，这可是我家属。”

　　“啊？什么家属？”

　　老板差点惊掉自己的下巴，脑中一时闪过无数种“家属”的可能性，最终，道：“你们，结婚了？？？”

　　秦十美：“对啊。”

　　老板看一下秦十美，看一下郁傥霜，凑到秦十美跟前，小声问道：“哎妈，不是，秦老板，什么时候的事啊，不是前不久还只见你一个人来的吗，今天就结婚了？”

　　秦十美：“也就最近。”

　　老板震惊，声音又压低了一些：“你们之前认识吗？我闻他味，是SAlpha吧。”

　　秦十美：“是。”

　　老板瞬间脑补了一场强取豪夺的大戏。神色担忧惊惧：“你们赚大钱的人都搞这些的吗……Omega还是要爱惜自己啊……豪门不好闯的……再有钱再好看的小白脸也不行。”

　　秦十美嘿嘿一笑：“哎呀，哥，我在你这儿倒成了小孩了。”

　　老板：“什么小孩儿啊，这个社会，Omega就是更难些，别看网上那一堆宣扬Omega平权的吵的热火朝天的，现实中Omega的处境还是难得很。”

　　秦十美：“嗯。”

　　“十美。”郁傥霜摁住秦十美一只搭在桌面上的手背：“我想去东头转转。”

　　刚才等桌的时候，秦十美带着郁傥霜把早市西头转了，买了点大枣馒头，香瓜李子啥的，捉急回来，就没往东头去。

　　秦十美：“你羊汤喝完了吗？”

　　郁傥霜：“喝完了。”

　　刚盛上的热羊汤，三分钟能喝完？秦十美半信半疑地往他碗里一看，套在大口碗的塑料袋皱皱巴巴地贴在碗壁上，当真是一点不剩了，连片香菜叶都没给剩下。

　　秦十美：“那走啊。”

　　郁傥霜率先站了起来，把一次性筷子一扔：“走吧。”

　　秦十美：“老板，那我们先走了。”

　　“哎哎哎，等会儿等会儿着啥急啊。”老板忙拉住秦十美，叫来一旁打下手的人：“把桌椅收拾一下快，秦老板你等我三分钟！等我啊！”

　　说着就跑走了。

　　两分钟后，老板拿着一个皱巴巴的红包过来，一个劲儿的往秦十美怀里塞。

　　秦十美忙在外推：“哎呀！不是，咱们是好弟兄吧，这哪能要啊！”

　　老板往回塞：“快拿着吧快拿着，也不多，一点点心意，多少年的交情了，是不是？”

　　秦十美往回推：“不是那回事啊！这社会挣点辛苦钱，多不容易啊！我不能要，干啥都不能要！”

　　老板不甘人后：“在不容易也不能轻了情分！秦老板，看在我的面子上，拿着！”

　　秦十美：“拿不了拿不了，咱俩这几年的交情，不能用钱来衡量！我办酒席你来吃就行了！”

　　两个人一来一往拧在一起，在摊位之间，众人津津乐道，还挺戏剧。

　　“拿着！”

　　“别别别！”

　　“不行！拿着拿着！！！”

　　“哎呀哎呀你呀！！！你这真是的！！”

　　眼见着两个人越拧越近。

　　一双有力的大手，同时摁住了两个人的肩膀，即便如此，两个被摁的人承受的力度完全不一。

　　摊主老板被扒拉出一丈远，领子歪斜，围裙带子都掉了。

　　秦十美完整地站在原地。

　　“哥哥，既然是祝福，我们就拿着吧。”郁傥霜微笑着对秦十美道。

　　那笑容像是大理石质地的。

　　秦十美倒也不是不领情，他只是真心疼这个兄弟，但见郁傥霜搬了个台阶给自己下，也就没再磨叽。

　　秦十美把红包往自己早已拉开的外套口袋里一塞，万般不情愿地道：“拿着了拿着了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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