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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彰医生
清晨的阳光如约而至,在阳光的召唤下,住在皇城里的百姓们又开始了一天的辛勤劳作。
这些年是难得的好日子,不光上天怜悯,风调雨顺,圣上天子也十分体恤百姓。
赋税降了,商道开了,只要愿意付出劳动,人人都能吃得上一口饱饭。且在各种严明律法的管辖下,曾经的官大人剥削百姓,以权欺民,以强凌弱的现象也有了很大的改善,没了乌烟瘴气的官官相护,又经过百姓的口口相传,皇城隐约成了人人都向往的桃源。
这也导致了本来远在百里之外的人们也纷纷迁居,来到皇城的周边驻扎下来。想着离皇城近一些,哪天天子遇到了喜事,大赦天下,广开城门,他们也能真正成为皇城里的一员。
而且就算没能住进去,皇城内商业繁华,平日里只是做做买卖,也能活得比以往要轻松些。
于是,以皇城为中心,延伸至周围十几里的郊区,原本都是一些偏僻无人烟的荒地,如今也零星出现了一些小村落。
或者只有十几口人家,可他们自力更生,选一处好地方就搭起一间间简陋的茅草屋,从此便在此处落地生根,延伸出无限生机。
生命的顽强总是令人惊叹。
而今天早晨天刚刚亮,这个坐落在皇城约三十里外的村落里已经燃起了炊火。村庄从一夜的休憩中醒过来,百姓们开始了一天的生计,忙忙碌碌,各司其职,没有一刻停歇。
小地方邻里和睦,见面了便互相点头示意,你给我一些菜苗,我分你一些水果,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也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
“小花!你这臭丫头!醒了没!”农妇花姨今天没有出门,她早早起来把自家种的花生剥好一大盆,大声地跟现在还赖在床上不肯起的女儿大喊:“日上三竿还睡,看以后谁敢讨你这懒婆娘进门!赶快把这些花生给彰医生送去,再跟人家好好道谢!要不是他想办法治好了你的高烧,我看你这本来就不好的脑袋早就烧坏了!”
床上裹成一团的被褥动了一下,一位看上去仅十二三岁少女从被窝里探出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
“阿妈我知道啦,别嚷嚷了,你这声音大得皇宫里的皇上都要听到了!”
花姨眼睛一瞪,又要河东狮吼,小花忙不迭从床上下来,穿好衣服刷牙洗漱后,接过沉甸甸的花生,便出发去找那位彰医生了。
说到这位彰医生,也是他们这片小村落里一个奇人。
彰医生是七年前突然出现在他们这一片村庄的,听当时遇到他的村民说,他独自一人,似是风霜雨露,跋山涉水许久,全身上下瘦得几乎只剩下骨头了。到了这里后身体已不负重荷,晕倒在河畔,还好被务农完路过的农妇们发现,喂了一点米糊糊,总算捡回条小命。
大家看着他长相秀气,衣服即使已破烂不堪,也能看出绣工精致不凡,虽年纪轻轻就一头白发,有些吓人,但实在不像是大凶大恶之辈。
这些纯朴的人们将他带回村落,安置在村长的家中,喂了些糖水,便看他自己造化了。
不曾想这人倒也命大,没过多久便悠悠转醒过来,醒来后礼数周全地给救命恩人们一一拜谢,又询问这是什么地方。
村民们自豪地告诉他这里仅距离皇城十几里,是他们选好的未来要定居的地方。
少年似是迷茫,又有点无奈,最后只能露出一个滑稽的笑容,说自己已无处可去,虽身无长物,好在懂些医术,可否在这边寻求一处安身之所,日后为大家免费看病,换些生活用品跟粮食。
当时村落里前不久有一位孤身老人因病逝去,其他村民凑钱帮忙办了后事,现如今老人的房子空了下来,但一些基本的床铺桌椅还能用。村民们便说,若他不嫌弃,可暂住到那破旧的房子去。
少年倒也随遇而安,到空房子门前跪拜行大礼,感谢主人家的慷慨,便住了下来。
不曾想这一住,竟就住了七年。
少年说他姓彰,村民们便喊他彰医生。彰医生脸长得好,脾气好,医术更好。不管是谁家有个头痛发晕的症状,他总能药到病除。就是这治疗方式有点怪,要拉起一张帘子,患者只能把手伸进去,看不到彰医生具体在做什么。
除此外,彰医生也懂草药,对耕种一事深有研究,不光在自家门前开辟出一小块地来种些瓜果果腹,时不时会还会进深山林子采些药材,用来跟村民们换一小口肉。
虽然彰医生平日里总是淡淡的,喜欢一个人坐着发呆,也很少主动与人交流。可村民们能分辨出来,他为大家医治时的真心实意,因此对他十分尊敬,也没人追问彰医生的过去,哪家哪天有点剩余的食物,都会给他送去一份。
小丫头正是最精力旺盛的年龄,她一路蹦蹦跳跳地小跑着,不一会就到了彰医生那有些简陋房子门前。
房门很快打开,彰医生出现在小花眼里。小花觉得彰医生长得真好看,不管什么时候,看到她时总会带着温柔的笑容,他那一头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小花不禁有点看呆了。
“远远就听到你的动静了,可以跑得那么快,看来身体恢复得很好啦。”
彰医生的声音也好好听。
少女一边想一边举起一篮花生,脆生生地说:“多谢彰医生!我已经完全没事啦。阿妈让我给你带些花生,感谢你的大恩!”
彰医生摸摸小花圆圆的脸蛋,没有推却,收下了花生,又回身从房里翻出一块其他村民送的麦芽糖递给她。
小花接过糖,开心得一蹦三丈高,像只小兔子一样跑走了。
彰医生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心里不禁也变得柔软起来。
可很快,他的笑容又消失了。
他回到房子里,坐在床边发呆。最近每天晚上都睡得不安稳,吃了自己配的安神药也没有多大作用。那心脏上方七年来都没有知觉的伤口,这些天总是会隐隐作痛。
这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心口的这个伤承载了太多过往,即使只是轻微的疼痛,也会让他在睡梦中惊醒,大汗淋漓地清醒过来。那个被他刻意掩埋在在记忆深处的脸庞,不知为何,又开始在梦中出现。
那人总是会轻蔑地看着他,脸上都是让人不寒而栗的残忍微笑,他会用利箭刺入他的心脏,在他痛苦挣扎得奄奄一息时,又换上深情款款的样子,在他耳边说起蛊惑人心的山盟海誓。
“阿瑾,我相信你,我保护你。”
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如锋芒在背。
好不容易才从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恋中解脱出来,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他已经不想再当瑾璋了。
七年时间里,他说服自己放下了过去的所有。既然已经失去了回家的钥匙,那就像如今这样,在一个小村庄里隐姓埋名,静悄悄地过完这一生。
远离卫殊,独自一个走到人生尽头,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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