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的

　　2020年4月1日，疫情的阴霾渐渐散去，生活终于回归了往日的平凡轨迹。爸爸妈妈重新投入了工作，我也重返了阔别已久的校园。教室里，同学们都戴着口罩，可三年朝夕相处的熟悉感，让大家依旧能准确叫出彼此的名字。因为疫情，托管班没能再开，中午只能回家吃饭，倒也不算麻烦——回家的路上就有卖盒饭的，买一份拎着，几步路就能到家。弟弟的学校还没开学，妈妈特意给他买了一台平板电脑，专供上网课使用。

　　晚饭时，爸爸一直耷拉着脑袋，脸色阴沉得厉害。妈妈看出了不对劲，轻声问：“三哥那边没事了吧？”爸爸放下筷子，声音沉沉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是癌症。”妈妈的筷子“当啷”一声掉在桌上，满眼震惊：“癌症？那……那还能治好吗？”爸爸苦笑一声，语气里满是无力：“你说癌症能治好吗？”我忍不住插嘴：“爸，谁得癌症了啊？”“你三大爷。”爸爸的声音更低了。我愣了愣，脱口而出：“我三大爷自己不就是医生吗？他怎么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啊？”

　　饭后，我刚走进家门，就看见妈妈在卫生间洗脸，爸爸守在厨房，盯着电饭锅里的小米饭出神。妈妈擦着脸，有些懊恼地说：“我从来没做过小米饭，哪会啊，估计做得不太行。”爸爸拿起饭勺搅了搅，笑着安慰：“这不挺好的嘛，粒粒分明的。”妈妈叹了口气：“明明是你让我做的，我根本就不会。”我凑到爸爸身边，好奇地问：“爸，咱们这是要干啥去啊？”“去看你三大爷，他说想吃饭包了。”爸爸一边说着，一边往保鲜盒里装小米饭。“那我也要去！”我拽着爸爸的袖子晃了晃。“去，都去。”爸爸摸了摸我的头。

　　到了医院门口，门卫仔细给我们量了体温才放行。我们按着病房号一路找过去，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三大爷坐在床边，脸上带着笑，正朝我们招手。三娘也赶紧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着。爸爸妈妈和他们坐在一块儿，聊着最近的日子，说着家长里短，病房里的气氛倒不算压抑。

　　回家的路上，车厢里静悄悄的。爸爸突然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感慨：“唉，就算有再多钱，摊上了病，啥也不是啊。现在才觉得，生命太脆弱了。”我点点头，跟着附和：“是啊，真的太脆弱了。”爸爸握着方向盘，语气沉重：“可不拼尽全力去干，哪来的钱养家啊？”我轻声反驳：“可身体要是垮了，挣再多钱又有什么用呢？”爸爸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也对，再多钱也没用，真要是病了，多少钱都得填进去。”

　　我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爸爸：“爸，我问你个问题呗。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挣很多很多钱，但以后会生一场大病；第二，只挣够吃饭的钱，但身体一直健健康康的。你选哪个？”爸爸几乎没有犹豫：“选第一个。”我皱起眉：“你挣那么多钱，最后生病了，有啥用啊？”爸爸看了我一眼，语气格外认真：“给你们用啊。”我不屑地“切”了一声，又追问：“那我再问你，还是两个选择。第一，病能治好，但要花光你一辈子挣的所有钱；第二，病根本治不好，花再多钱也没用。这种情况，你治还是不治？”爸爸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

　　我自顾自地往下说：“要是能治好，家里人肯定愿意砸锅卖铁也要治；就算治不好，家人难道就会眼睁睁看着吗？肯定还是会想尽办法，哪怕知道希望渺茫，也不会放弃的。”爸爸依旧沉默着，车厢里只剩下发动机的轻微声响。

　　我顿了顿，又说：“爸，我就是想告诉你，别那么拼命地干活，太伤身体了。可我也知道，让你不干活，那是不可能的。真到了生病的那一刻，你会不会后悔，当初要是没那么拼就好了？还是会想着，就算生病了，也得接着干？其实人就是这样，永远不知足。说到底，这事儿啊，还得看命。”我笑着说完，试图打破这沉重的气氛。

　　爸爸没再接话，只是把车拐进了一条熟悉的小路。路灯的光洒下来，照亮了路边的一片废墟——那里，曾是我们住了很多年的老房子。看着那片断壁残垣，我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既陌生，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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