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云何日归

　　褚延神色恍惚，脸色苍白，顾影心疼的握住了他一直在轻微颤抖着的手。

　　褚延的语气低沉着说：“多谢老先生了。”

　　褚延转过身，抬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脚步虚浮的走了出去。

　　顾影蹙眉，担忧的看着褚延脆弱的背影，本想跟在褚延身后跟他一起走的。

　　结果，族长却喊住了顾影，“这位公子请留步。”

　　顾影脚步猝停，转过头，问：“老先生还有何事？”

　　族长上前了几步，眼神复杂的看着顾影，说：“老夫若没有看错的话，这位公子应当是一个成功的药人吧！”

　　顾影危险的眯起双眼。

　　他没有应话，静静的等着族长接下来准备说什么。

　　族长轻拈着他的胡须，“还有郁无体内的控心藤也是你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顾影表情冷硬，说道。

　　“控心藤只有药人特殊的的血液才能将它们养活，并能支使它们为自己所用。只是这控心藤是阴邪之物，即便现在是听话的，可总有一天它们会反噬其主的，老夫还是劝小公子将这藤毁了吧！”

　　这段话让顾影回想起某些不美好的回忆，双手无意识的紧紧攥在一起，眼神黯淡了下。

　　“我说了，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顾影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反噬？他何尝不明白，继续使用控心藤无异于与虎谋皮，只是如今他根本就离不了它。

　　顾影走出门后，韶叔还在竹屋外等着。

　　等顾影走近，韶叔说：“你想要什么草药，我去给你拿。”

　　顾影从衣袖中取出白沛珊的药单，递给韶叔。

　　韶叔看了下，说：“这上面的药材，我们这都有，跟我一起走吧！”

　　顾影说：“除此之外我还要一种药材。”

　　“什么？”

　　“尾速草。”

　　韶叔脸色变了一下，“这是禁药！你要这做什么？”

　　“解毒。”

　　“解毒？尾速草毒性强烈，你却要拿来解毒？这草药一个分寸把握不好，那就是会要人命的！”

　　“你只需要把草药给我即可，其他的你都不用管。”

　　韶叔脸色难看，语气强硬的说：“其他的药材我可以给你找来，但尾速草你别想！”

　　“你！”顾影上前一步，目光阴鸷的看着韶叔。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好了！”

　　族长杵着拐杖，佝偻着背，来到他们身后，打断他们的对话。

　　韶叔拱了拱手，“族长，他……”

　　族长抬起手，打断了韶叔的话，说：“好了，小韶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去给他取药去吧！”

　　韶叔焦急着，还想再劝一下，“可是……”

　　族长摇了摇头，“去吧。”

　　韶叔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顾影语气缓和了下，“多谢。”

　　族长说：“小韶估计还有一会才会回来，公子陪老夫多走一会儿吧！”

　　“好。”

　　山寨虽然比不上山下的小镇，但还是有不少的人在这里面生活。

　　族长住的竹屋的整个山寨的最高处，可以将整个山寨的风光都尽收眼底。

　　族长带着顾影，走到围栏处。

　　“你别在意小韶的态度，我们药王山寨里，从前因为尾速草的事发生过意外，所以从上一任族长开始就禁止寨民随意接触尾速草。”族长侧过头，忽然问“你要尾速草是为了——褚延吗？”

　　顾影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族长收回自己的眼神，“老夫看那孩子，明明是习武之人，却面色苍白，身体虚弱，一看便是久病之态。他若是真生了什么病，凭他娘的医术怎么也该治好了，可老夫看他那副模样，怕是时日无多了。”

　　顾影冷呵了一声，眼中带出仇怨“他那一生伤痛全拜你女儿之手，她又怎么会去医治他呢！”

　　族长错愕，“褚延是她亲生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害他？”

　　顾影自嘲的笑了下，眸色深沉“曾经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他自以为夫人是褚延的母亲，是不会害他的。所以轻信了她的话，错把毒药当成糖豆给褚延吃了下去，让他平白吃了这么些年的苦。

　　这些年，每每午夜梦回，他都想要回到过去，告诉那时的自己不要信那个女人的话，离她远一点。可是每次从梦中惊醒，却只能面对无法挽回的过去，懊悔不及，痛不欲生。

　　族长沉了脸，有些不好的预感，他问：“褚延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是毒。”风吹过，挽起顾影的长发，飞散在他的脸颊两边，“一种无解之毒。”

　　族长想到顾影需要的尾速草，倏的双眼瞪大，惊愕的说：“你、你是想——”

　　顾影点头。

　　“荒唐！荒唐！”族长杵着拐杖，气愤的来回走了两圈，又指着顾影的鼻子骂道“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如此的离经叛道！”

　　顾影毫不在意的顺了下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可是如今除了这个法子，也没有其他可以救他的方法了。”

　　族长鼻中狠狠的哼了一声，不赞同的瞪着顾影。

　　“我还就不信了，这世上还真就只有这一个法子不成。”族长气哼哼的说完，就越过顾影往外走去。

　　顾影在他背后问：“喂，你去哪？”

　　“去找我孙子！”

　　顾影蹙眉，三两步就赶到族长的身前，“褚延这几年的身子都是我调理的，没人比我更了解他如今的状况。连我都想不到其他的法子，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

　　族长手指轻微颤抖着，双眼锐利有神“若是你医术不精呢？”

　　顾影：“呵，我的医术是夫人亲自传授。我敢说，我的医术不比夫人差！”

　　族长倏的卸了气，他说：“你可知道，小延到底中的是何毒？”

　　“是焰毒。”

　　族长一瞬间呆愣了，嘴里只呢喃着“焰、焰毒。”

　　他想起那时才十几岁的姜静竹，兴高采烈地跑来告诉他，“爹，我又新研制了一种毒药。这种毒跟以前那些一击毙命的毒药不同。它会让中毒的人周身筋脉无时无刻处于被火烧的状态中，只有死亡才可以结束这种痛苦。我取了个名，叫焰毒，爹你觉得怎么样？”

　　那时还年轻的族长，不赞同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小竹，这种毒药你做出来干什么！我们是医者，就该学习医术。”

　　姜静竹毫不在意，“爹，对于医术我已经学无可学了，山里面又无聊得紧，你又不准我下山，我当然得给自己找点事做啊！”

　　族长说不过她，又问她说：“那这毒，你研制出解药了吗？”

　　“没有，这毒我从最开始就没想过要研制解药。”

　　族长皱眉，“为什么？”

　　“我研制毒药是为了欣赏中毒之后所感受到的任何感觉，要是研制出解药来，轻轻松松就把毒解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族长听了这话，拿起一旁的持戒直招呼在姜静竹身上，她边跑边躲，依旧嘴硬着，死活不肯改。

　　族长的回忆被顾影打断，顾影蹙眉，问：“你回想起了什么？”

　　族长瞬间好似老了十多岁，他摇摇头，“你先回吧！明日你再来我这拿草药。”

　　顾影对族长的变化看在眼中，也没有多问，拱手道：“多谢。”

　　。

　　顾影回到屋内后，竟看见褚延侧躺在床上。

　　他脚步放轻走到他的身后坐在床沿边上，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褚延虽然眼睛闭着，但根本没有睡着。

　　顾影嘴角微微勾起，问：“你不是很嫌弃这吗？怎么还睡上了？”

　　褚延半睁开双眼，“昨天让你睡床，今天本来就该轮到我了。”

　　顾影咧着嘴，无声的笑了笑，‘哦’了一声。

　　他明白褚延现在心里肯定不太好受，也没再戏谑他。

　　褚延问：“你跟……他聊了些什么？聊这么久？”

　　顾影踹了鞋，在床上盘着腿说：“没说什么啊！你外公就问了点，你的事情，你娘的事情，然后就没了。”

　　褚延‘唰’的坐了起来，脸色不善。

　　顾影嘴角挂着浅笑，“怎么，不信？”

　　褚延没说话，但他的眼神就是不信任顾影的样子。

　　顾影耸了耸肩，“你不信，那我也没办法咯。”

　　褚延缄默。

　　顾影身子往前倾了点，“说起来，你还没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呢？上次你跟我说，到了药王山就告诉我事情真相，你不会是忘了吧？”

　　褚延沉默了几秒，“没忘。”

　　“所以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对着顾影目光灼灼的双眼，褚延下意识的错开了他的眼睛，低缓道：“上次不跟你说，是因为连我自己都不太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说着，褚延自嘲的笑了下。

　　如今事情已经浮出水面，他只觉得可笑至极。

　　这件事里，没有谁是无辜的。即便是他，也在无知中，当了一次又一次的帮凶。

　　可他们最后都受到了惩罚，他的父亲被他的母亲所杀，他的母亲也即将因为人皮面具上的毒而死。

　　至于他，会因为他母亲研制出的毒药，而亡。

　　当真是可笑。

　　当初父母的相遇就是一个错误，如今临到了生命的尽头，也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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