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胡语

作者:银两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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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钱塘


      因为太子爷提前吩咐过了,李玄甫来时宫人们也没为难他,让李大人进去拿东西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关了禁闭,整个殿里毫无人气,窗户都关着,屋外的阳光透不进来分毫。
      李玄甫过来拿的自然是《论语》与《孟子》。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本来还想同太孙告个别,但现在想想,也没必要了。
      在别人眼里,他不是个负责任的好太傅,但在李玄甫自己眼里,他已经教了这个未来统治者最基本的为君之道。
      自己这趟致仕,不管怎样,对天下苍生做了力所能及之事,问心无愧。
      琳珉,希望你将来可以做个好皇帝。
      这样我也算对的起自己,对得起大法师。
      李玄甫拉开了通往外室的门,但一抬眼,立刻愣住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淳于琳珉。
      “你……”李玄甫话到了嘴边,却又止住了。
      眼前的淳于琳华哭成了个泪人儿,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他的眸子里溢出,随意的落在衣服上,地板上,他怕哭出声来,用牙咬着下唇,可这样,身体却是颤抖的更厉害了。
      这是淳于琳珉的第二次哭,第一次哭时,这个男人也在场,只不过当时被他下了命令不许看,这次,倒是当着这男人的面哭了。
      李玄甫一时不知道是该安慰他还是转过身去不看他。
      最终,李玄甫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用手指抹去琳珉脸上的泪。
      “别哭了……”
      可这并没有用,一片沉默中,唯有淳于琳珉断断续续抽泣声。
      淳于琳珉伸出颤抖的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你能不能,不要走?”
      李玄甫一脸无奈的看着他,很多事情都不是他们能够控制的了的,他做的已经够多的了。李玄甫便想安慰他一些话,却听着这少年带着哭腔道:
      “我去求我父亲……我可以再关一个月,不!再关一年!你不要走……”
      什么“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什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这些全都梗在了李玄甫的喉咙里,他只能木然地看着面前这个少年哭。
      他一哭,便哭掉了皇太孙的面具,哭成了淳于琳珉。
      他二人相教授的时间不过数月,说是师生,其实也是主仆,更是朋友。
      李玄甫用手指继续抹去琳珉的泪,“琳珉,以后,你要自己一个人努力了,我不能陪——”
      他话还没说完,琳珉就一下子扑倒了他的怀里,将手紧紧地环在他的腰上。
      李玄甫手里的两本书没拿稳,一下子落在了地上。
      “以后是要成为太子、皇帝的人,怎么还这样哭哭啼啼的,”李玄甫故作轻松道,“以后,要做个好皇帝。”
      他比淳于琳珉大五岁,个头上直接比淳于琳珉高出一头,淳于琳珉抱着他,眼泪直接浸湿了他的前胸。
      李玄甫笑笑,努力将自己的眼泪压下去,“你这样要是被太子看到,又得罚你了。”
      淳于琳珉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好像他现在把他拉住了,他就不会离开。
      这孩子是头一次经历离别吧,在这深宫里,但凡有点真心都弥足可贵,所以当他失去了唯一一个以心相交的朋友,便如此悲痛。
      李玄甫想到了大年初一,在拱宸桥上,这孩子揭下脸上的面具,从人间游历了一番,脸上露出的熠熠神采。
      “你是我的人,”李玄甫的肩窝子里传出一声坚定的、却又微弱的声音。
      “是。”
      你要是敢背叛我,我第一个杀了你,一个月前,这个少年这样对他的太傅说。
      李玄甫的肩窝子里,那个声音继续道:“你等着我,等我长大,等我变强大,我接你回宫,你还作我的太傅。”
      李玄甫笑了一下,“好。”
      “还有。”
      那个声音忽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了出来:
      “你出去后,不准喜欢别人。”
      ……
      这句话轻轻的,也是重重的,如同一颗闷雷般在这寂静的宫殿炸开。
      李玄甫如被雷劈般,全身僵住了,一动不动。
      像是意料到了当事人知道这事时的反应,淳于琳珉也不害怕,反而从李太傅的肩窝子里传来一声笑。
      得意的笑,满意的笑,胜利的笑……
      ……
      在遇到李太傅之前,皇太孙就只是皇太孙,而不是淳于琳珉。
      李玄甫与淳于琳珉,最开始,不过是中运帝的安排,二人一个是学生,一个是太傅。
      朝夕相对,授业学习。
      然后一起去逛庙会,一起去茶宴,一起被追杀……
      从君臣到师生到朋友,二人志同道合,并肩前进。
      这些都只发生在中运四十年的冬天里,这一切,都好像在冬天里做的一个梦。
      春天一到,万物苏醒,琳珉的感情也是醒了。
      当他得知太子一纸诏书,要将李玄甫送回翰林院时,冬日里那朦胧不清的情感,便一下子喷涌而出。
      他喜欢李玄甫,不是学生对老师的那种喜欢,而是恋人之间的那种喜欢,不想把他给别人看的那种喜欢。
      淳于琳珉将李玄甫抱得更紧了些,任凭自己的眼泪染湿李玄甫的肩窝子。
      李玄甫眼睛凝望着远方,一动不动,随即眉头渐渐靠,渐渐挤在了一起,
      他俊秀的脸上飘过一丝复杂。
      生平第一次被人告白,这人,还是自己的学生。
      成为太孙太傅,是皇帝的安排。
      但第一次见到淳于琳珉,却不是在宫里。
      而是在星月楼。
      仕林宴上,他在顶层的包厢里,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喧哗,他透过门缝看向对面,对面是段暄的包厢,包厢的门开着,门框里就站了这么一个少年。
      面对包厢深处的争吵骚动,那个少年一脸惊愕,不知所措。
      少年还未成熟,面颊饱满,带着婴儿肥,柔和的脸型带着一种少年式的柔美和稚气,眉骨高而平直有英气,嘴角下垂,倔强孤傲,可漂亮的嘴唇线条还是带着几分娇气。整张脸如行云流水,精致异常,自带贵气和正气。
      李玄甫忽然想到一句话:心思如海,君临天下。
      李玄甫将门带上。
      这少年与自己的学生差不多大,不过与自己惨死的学生不同,这个人,有着极贵的命格。
      李玄甫怎么也想不到,几天之后,这个极贵之人会成为他的学生。
      二的人生轨迹,会纠缠一世。
      “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
      “你比我大,你便懂么?”
      “……”
      李玄甫缓缓动了一下胳膊,却没料到这一动,对方抱的更紧了,肩窝子里的水渍也越来越大,怀里的人也抽搐地更加厉害。
      “我不是小孩子了……”沙哑的声音从他怀里中流了出来,“太傅,你答应我……不要喜欢别人……”
      年少的感情总是荒唐却又勇敢,有如划过寒冷冬夜的一颗流星,可勇敢的少年还是一往无前。
      鬼使神差地,李玄甫叹了口气:“好……”
      反正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听到这个答复,怀里的那个人愣了一下,然后哭的比之前更严重,李玄甫觉得抱自己不是个人,而是一只瑟瑟发抖的兔子。
      这下的哭并不是难过,而是意愿得到满足的喜极而泣。
      李玄甫已经忘了那天是怎么走出皇宫的,他只记得他出皇宫的时候,《论语》与《孟子》皆未带出来,走出了光华门的时候,天边已经布满了红紫相间的彩霞。
      一本《论语》、一本《孟子》,就是李玄甫留给淳于琳珉的东西,算是师生情谊的纪念。
      除此之外,他还留了一封信。
      那信是早就写好了的,他知道自己这样的人肯定不会长留京中,他便将自己的经历与秘密写了,等哪天离开的时候交给皇太孙。
      只是他没想到,这天会来的这么快。
      在这深夜,万籁俱寂。
      淳于琳珉坐在蒲垫上,燃着蜡烛,细细地看着这信……
      两年前。
      长江以南,有个地方叫钱塘,钱塘有个湖叫西湖,西湖的边上一个道观,名叫三清观。
      三清观里有一群道士,道士们每日除了做功吃饭,就是替香客们看卦解命。
      今日,一香客提了一大包草药踏进了三清观的门,一见到这位香客,门内解卦的小道士就微笑地提醒他段师兄在后院。
      这香客轻车熟路地去了后院,仿佛是自己的院子一般。
      那段师兄正是段暄,作为特殊道士,算卦、祭扫、诵经之类的事他都是不做的,他做的只有一件事,习武。
      见来香客了,段暄将剑收了,“李施主别来无恙。”
      段暄口里的李施主,自然是李玄甫。
      李玄甫道:“我下山抓药来,顺便来看看你们。”
      李玄甫抓的药是专治哮症的药,这药是给他刚过门的老婆抓的,他老婆这病是胎里带出来的。
      段暄坐了,提着茶壶给李玄甫与自己分别倒了杯茶。
      李玄甫知道他不喜欢自己的那个老婆,所以也就没顺着那个药搭话,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我明年就不在钱塘了,”段暄道。
      “哦?段兄将去何处云游?”
      “京都。”
      “为何是京都?”
      “盛世封山修行,乱世下山救人。”
      李玄甫算是段暄为数不多的朋友,段暄在这朋友面前也毫不顾忌,段暄脾气臭,也只有这好脾气的李先生能受得了他。
      “确实,山下不太平。”
      “你会去京都吗?”
      “去作甚?”
      “考取功名,封王拜相。”
      李玄甫知道这人是在奚落他,也不恼,道:“你若是当了皇帝,我便去考。”
      段暄乃当今圣上的第十八皇子,因着体弱多病被寄养到了钱塘的三清观。
      李玄甫摸准了段暄的淡漠脾气,是绝对不肯去作那孤家寡人的,李玄甫也不会进京赶考,他虽有状元之才,但是他考了举人后便留在了村里作了一教书先生,颇有大材小用之感,但他也不介意。
      与这十八皇子又聊了些有的没的,李玄甫就拎着几包草药回村了。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村里的狗吠此起彼伏。
      李玄甫家盖的是一间院子,院子里有三间屋子,主屋与西屋都是自家用,东屋收拾了出来作一学堂,平日里都是他老婆鸢夕在打理。
      见他回来了,鸢夕道:“吃饭吧。”
      边说着边给他盛饭,饭是蒸熟的小米饭,磨的亮晶晶的矮桌上放了一豁了口的陶碗,碗里装的是笋干烧咸肉,笋干是去年底学生家长们送来的。
      夫妻二人坐下来端碗吃饭,没有任何交流。
      这就是举案齐眉啊,不争不闹,平平静静,安安稳稳,相敬如宾。
      他的夫人,叫鸢夕,并未冠夫姓。
      鸢夕也不姓鸢,她本姓曹,但现在,这个曹字不能用了。
      鸢夕不是钱塘人,她与段暄一样,都是从京都来的,不同的是,段暄是打小过来的,而她却是半年之前刚到的钱塘。
      李玄甫与他夫人的姻缘来自于大法师的牵线搭桥。
      这份婚姻,更像是一份责任。
      “相公,”搛笋干的鸢夕忽然开口,“再过几日就是新年,我听学生说,钱塘这边也有庙会,庙会上会放烟花,我想去看。”
      李玄甫摇了摇头。
      鸢夕也不说话,只是吃着吃着,李玄甫渐渐听到了抽泣声。
      他是最见不得别人哭的了,别人一哭,他的心就被揪了起来。
      见她哭,他耐心劝:“世道不太平,现在整个晟国都在抓你,庙会上人多眼杂,保不准出什么意外。”
      鸢夕还是呜呜呜地抽咽着,眼见着说的没用,又怕她哭久了把哮症带出来,李玄甫只好应声道:“好好好!依你这一次!不过为了防止被认出来,咱们都得戴上面具。”
      这下鸢夕才破涕为笑,小米就笋干烧咸肉的晚饭才进行的下去。
      鸢夕,本名曹鸢夕,是前任顺天府尹曹敏之的女儿,因着查明案,一纸令下,曹家全家灭门。
      曹敏之的小女儿自小便有哮症,久治不好,听书南方水土养人,便来了钱塘。
      可在钱塘住了不过半年,京里便传来了噩耗,因为在钱塘寻医问药,曹鸢夕躲过一劫,但朝廷也没打算放过这个可怜的女人,查明案涉及甚广,漏网之鱼统统被印在一本簿子里,举报逃犯一个赏银一千两。
      得知全家被灭门后,曹鸢夕直接晕了过去,加上她有哮症,差点儿一起跟着去了,还是大法师施法将她救了回来,大法师可怜她一个孤女,再看看教书先生李玄甫正好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干脆把二人配到了一起。
      段暄对大法师这做法一直心生抱怨,觉得段真人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瞎子都能看得出,李玄甫并不喜欢曹鸢夕,曹鸢夕也并不喜欢李玄甫,二人婚配,完全是一个凑合。
      查明案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半年,最近的风声渐渐消停了。
      再者庙会上人多,他们又带着面具,也没人能看见曹鸢夕,这个庙会,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李玄甫这样想。
      钱塘庙会无比热闹,所有钱塘人约定好似的,在这天都过来了。李玄甫牵着李夫人的手,在人群里被挤得晕乎乎的。
      本来还想再去一趟三清观打打秋风,但就这架势,还是算了吧。
      庙会上也有不少卖面具的,很多人也都戴着面具,二人这么一戴倒也不觉突兀。
      忽然听得人群里一句:“放烟花啦!”所有人都抬头朝着天空望去。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香车雕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辛弃疾诚不我欺,烟火的美,美在转瞬即逝。
      鸢夕呆呆的看着那烟火,仿佛又置身于京都……
      “相公,谢谢。”
      李玄甫一愣,转头看着曹鸢夕。
      曹鸢夕戴着面具,面具下面的声音很弱,但很真诚,她在谢他带她出来看烟花,也谢他愿意收留她这个罪臣之女。
      “我得了哮症,是治不好的,我死后,你一定要去找一个你喜欢的、也喜欢你的人。”
      李玄甫略微无语。
      他夫妻二人本就是搭伙儿过日子,没有什么感情,在如此唯美的烟花之下,这女人这样直戳戳地将真相说出来,大煞风景。
      人越来越多,忽然耳边传来小孩子的啼哭声,鸢夕便立即蹲下身子,果然,在一排排的大人脚下,躺了一位小孩。
      鸢夕立即将这孩子抱起,孩子哇哇大哭,此时正好孩子的父母也寻了过来,鸢夕便将孩子交还给了父母。
      “感谢女菩萨!”
      当将怀里的孩子交付出去的时候,鬼使神差地,那孩子小小的胳膊一下子碰掉了鸢夕脸上的面具。
      李玄甫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连忙捡起落在地上的面具,让鸢夕戴好。
      这个庙会聚集了整个钱塘的人,刚刚那一碰说不好就有人看见了!二人心中皆是害怕,便也不玩了直接回家。
      一连好几天,李家的院子都没开过门,村子里各家的鞭炮从年三十响到年初五,唯独李家静悄悄。
      初六早上,李家响起了一串敲门声。
      “先生!先生!”
      憋在屋里数天的李玄甫悄悄抬头,他想出去,但是鸢夕颤抖的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李玄甫也担心,但仍是坚持道:“敲门的是狗儿,他家情况你也是知道的,狗儿家里就一瘫痪了的老娘,他家里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我是他的先生,我得去看看。”
      在鸢夕一脸担忧中,李玄甫推开房门走出去。
      院门一推,狗儿站在门外。
      李玄甫刚想问他怎么了,就见他吐了一口鲜血,然后倒在了地上。
      李玄甫心中一惊,上前抱起狗儿,这才发现,这孩子的后背被人砍了一大刀。
      狗儿口吐鲜血,却依然挣扎着说:“快……”
      剩下的那个‘跑’字还没说出来完,狗儿就倒了下去,原本活蹦乱跳的狗儿成了条死狗。
      李玄甫勒紧了拳头,关节‘咔咔’作响。
      一官差跳到了他面前:“你就是李玄甫?你可知!窝藏朝廷钦犯曹鸢夕,罪无可恕!”
      “那你们为什么要杀他?”李玄甫面色惨白的可怕。
      “杀他?哈哈哈哈哈……”这群官差忽然笑了起来,“杀就杀了,哪儿问为什么?狗东西倒是个有骨气的,要不是把他老娘给捆了他也不会乖乖带我们过来,你说这穷乡僻壤的,这群刁民较个什么劲?害得我们大开杀戒,不过也没事,窝藏朝廷钦犯本就是死罪,哥儿几个不过早点送他们上路,哈哈哈哈!”
      空气中隐约夹杂着血腥味儿,放眼望去,原本鸡犬相闻的离山村透着一股沉沉死气。
      整个离山村尸横遍野,所有人,都死了……
      这些畜生!
      李玄甫自小父母双亡,大法师救了他后,将他托付给了离山村,李玄甫吃着离山村的百家饭长大,对李玄甫来讲,离山村是他的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亲人。
      结果就这样死了,因为自己的老婆是钦犯,全村的人都死了。
      李玄甫的指关节勒地咯咯响,杀意沸腾。
      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鸢夕也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她看见了李玄甫跪着背对着自己,而他的身边则是站了一排官差。
      “相公!”
      这一声叫喊让李玄甫清醒了过来,官差一见曹鸢夕,立即冲了过去。
      李玄甫赶紧起身,冲过去制止那群人。
      ……
      那件事的后半部分李玄甫已经记不清了,他习武只是为了防身,却没想杀了第一个人,然后是第二个……杀到第三个的时候那群官兵终于撤了。
      在整个事件的最后,他记得,他的过门妻子受了刺激,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惨白的脸上不断抽搐,最终闭上了双眼。
      李夫人就这么死在了大年初六。
      那群官兵是钱塘府的衙役,大年初一有人举报在钱塘发现了查明案的余孽,几个官兵为了赏钱连年都不过了,彻夜追击,终于找到了。
      他们找到了离山村,可那群乡下人嘴巴竟然那么硬,不得已衙役们大开杀戒,最后终于找到了那个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的老婆,就是朝廷钦犯曹鸢夕。
      教书先生么,能有多大能耐,衙役们皆以为可以轻而易举的带走曹鸢夕,可谁想,那个书生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到后面竟然一口气杀了三个人。
      “大哥,这下怎么办?”钱塘县衙的班房内,一衙役问。
      原本指望讨赏,结果那钦犯死了不说,他们还搭进去三个兄弟。
      “什么怎么办!”那头儿怒道,“那姓李的杀了我们三个人,自古民不与官斗,他这是杀人外加杀官!”
      “那那个女人……”
      “那女人是钦犯,本来就是该杀的,我们即便捉不到活的,抓个死的上面也会打赏。”
      这话一出,剩余的几人皆是松了口气。
      头子看了一下众兄弟,忽然发现坐在角落里的老三一直没说话,便道:“三儿,你也说句。”
      可没想,这个三儿一下子直挺挺地从炕上倒了下来,他的背后已经被掏了个窟窿。
      然后还没等这群丘八回过神来,一人持着刀从阴暗的角落里砍了出来。
      ……
      钱塘县衙第一次如此血光冲天。
      从普通衙役杀到了府里的师爷、知府……那人杀红了眼,那汉子看着瘦弱,却能爆发出如此凌厉的杀气与攻势,只要是见到的便都杀了。
      “好汉,求、求饶命……”
      听着这声求饶,这罗刹似的男人的嘴角微微笑了一下,这笑伴随着他脸上的血,越发的狰狞,然后他笑着一刀抹了这人。
      这是钱塘府衙的最后一人。
      李玄甫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脸上,照在他衣服上,照在他的刀上,照在满衙门的死人身上……
      李玄甫顿觉无比轻松。
      他本应该是个连鸡都不会杀的教书先生,但是现在,却屠了整个钱塘县衙。
      李玄甫用沾了鲜血的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然后,他对自己竖起了刀。
      这下,终于有脸可以下去见离山村的父老乡亲了。
      就在他准备最后给自己一刀的时候,忽然!背后一个巴掌拍的他飞了出去,那刀也被拍地远远的。
      “李玄甫!”
      李玄甫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眼前的赫然是一张道士的脸。
      “大法师……”
      大法师面色冷峻,目光就像一道冰冷的月光,射在李玄甫的脸上,“你可知你犯下了滔天大错!”
      听着指责,李玄甫也不羞愧,忽然疯笑,“哈哈哈哈……”
      “这些官因一己私利杀光了整个离山村,你觉得他们死有余辜,那你现在又杀光了钱塘县衙,你与他们,又有何区别?”
      “我知道自己死有余辜,所以我这就下去谢罪。”
      大法师微微摇头,白花花的胡须一抖一抖,“死不过是逃避,你在逃避这个世界。”
      “是又如何!”李玄甫怒道,“这个世界!这个国家!烂透了!为了钱,这些衙役可以草菅人命!为了权,曹家被灭满门!自古民不与官斗!但这些官真的有把老百姓当人吗?”
      大法师静静地听着这青年的发言,“所以,你报复这个国家的方式就是杀人?”
      “我没办法!”李玄甫的面色渐渐疯狂,“我只是个教书的,只能杀这些人……您说的没错,我和他们一样……我也是个刽子手!活该下十八层地狱!”
      日光下,渐渐起了风,大法师的深蓝得罗被风轻轻的吹了起来,风儿也将这院子血腥渐渐吹开。
      钱塘府衙的人因离山村而死,离山村的人因鸢夕而死,而鸢夕,则是因为查明案而死。
      查明案发,死了的却不止一个鸢夕,同样,死了的也不止一个离山村。
      谁没有一个圆满的家庭?谁没有一个幸福的人生?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争的你死我活,鸢夕的父亲就真的有错吗?他们就不肯放过一个病怏怏的女人吗?别人就应该成为牺牲品吗?
      李玄甫脸色仍旧惨白,头发沾了血,黏在脸上,像皮肉上的伤疤。
      大法师摇摇头,缓缓道:
      “笱无济代心,独善亦何益?你看不惯这个国家,那你就去改变它,而不是在这里被迫接受,然后为了一己私欲,大开杀戒……”
      衙门内,寂若无人,一阵大风卷着扬尘吹过来,一颗闪闪发亮的泪珠顺着李玄甫的脸颊滚下来,被风吹进了阳光里。
      “去京都吧,去做一些事……”
      ……
      一信读完,东方已是既白。
      整个明华宫,数千盏琉璃灯彻夜未灭,灯火通明,灼灼灿烂。
      明华宫里,坐在蒲团上的淳于琳珉,手了拿着信,双目通红。
      原来,众生皆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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