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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
容汐最在乎的事得到了承诺,顿时安心了许多。
她望着纪廷昀给她处理伤口轻柔的手势,还不太能适应他说的那样,觉得疼了就拿他出气,所以暗自想着,就是一个小伤口,咬咬牙就忍过去了。
她屏息等着清理伤口和上药,不敢再看,把视线扭到了一边去。
可真到了药液沾到伤口的那一刻,刺痛远远超过了容汐的想象。
因为她咬牙忍着,所以手没有挪动,也没发出一点声响,难过便化为了眼泪,大颗大颗无声地滴落。
纪廷昀余光看到容汐哭了,忍着没去哄她,手下轻巧又迅速地上好药粉,在包扎好伤口的下一瞬,将人拥进了自己怀里:“傻姑娘,都怪我没护好你。”
明明手已经没刚才那么疼了,容汐却不知道为什么哭得更凶了些。眼泪止不住地流,打湿了纪廷昀的衣襟。
纪廷昀感受到了容汐情绪不稳,手轻轻抚着她的背。
他的小公主,两世都历经苦难。
这一世,她虽然不必去和亲,惨死异国他乡,但还是因为他的作为致使她磨难重重。
纪廷昀猜想,过去四年里,容汐应当是和戚云霄谋划了一场大事,其中,容家的密宝地图起了关键作用。
然而到头来这事因为他,又没能成。
纪廷昀此时心生重重愧疚,只想把他瞒着她的所有事都告诉她,得知真相后,也许她还能好受一点。
容汐也不知道哪里来得那么多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干脆埋在纪廷昀怀里,不见人就不会丢人。
她正暗暗用他的衣裳吸走眼泪,忽听他低声问:“汐儿,你相信人能活两世吗?”
人活两世?闻所未闻。
容汐摇了摇头。
因为她贴在他胸膛上,纪廷昀的声音听起来沉闷又缥缈。
“我将要说的话若有假,就罚我生时不得安宁、死后不得善终。”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将深藏多年的秘密说与了她,“我便是那活了两世的人。上一世,越国前有灾荒、后有君主奢靡无度,导致渐生倾颓之相,最终被晋国所灭,我以身殉国,醒来后却重回你皇兄登基之初。两世我都尝试过规劝他勤政,却无果。为了不走向生灵涂炭,我选择了支持周穹谋权篡位。这也是为什么我知道容家密图所在,尽管看不懂,但是我却知道铁矿脉所在之处。因为上一世,容衍用其抵还了国债。你放心,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只是将其藏了起来,免得落到周穹的手里。”
听到这不可思议的事,容汐一时太过惊诧而忘记了反应。
因为纪廷昀发誓在前,所以容汐认真听了他说的每一句话。
纪廷昀说上一世越国在她兄长容衍的治理下走向了灭亡,其实抛开亲缘关系的偏袒,容汐觉得确有可能的。
容汐的父王因病英年早逝,母亲忧思成疾也跟着去了。容衍少年继位,心性未成。
她这个兄长,从小就不喜拘束,贪图玩乐,人虽不坏,却难当大任。
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加之正遇灾荒,竟直接导向了灭国。
想着想着,容汐发现自己竟然相信了纪廷昀的“重活一世”。
这么荒谬的事,她竟也信了他。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有了这些经历的支撑,才能解释得通同样是做臣子,在周穹面前是重臣,在容衍面前也是重臣,他却要支持周穹篡位。篡了位后却不杀容衍,还允许容衍的子嗣诞生。以及,囚了容汐却始终自持。
想到她自己,容汐终于开口问道:“你说你经历了两世,那上一世的我呢?”
每当想起上一世的容汐,纪廷昀的心都难以自控地隐隐抽疼。
他艰难地回她:“上一世,公主和亲晋国,于和亲途中枉死。”
纪廷昀不敢说得太详细,他自己说不出口,也怕容汐听了难过。
容汐怔怔地听着,终于明白纪廷昀为何要独独把她带出宫放在山庄里了。
纪廷昀坦白后,尽管因为不再隐瞒容汐而如释重负,但也忐忑不安。
他静静地等着容汐,见她只是沉思,既没怪罪他荒谬,也没因他说越国被灭而生气,心生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那是被所爱之人倾听、信赖的满足之感。
容汐沉默良久,在心里把前因后果、来龙去脉梳理完全后,恍惚感觉像是,把一直以来重重缠绕的,关于纪廷昀的乱线每一根都理清了。
包括他此人为何性情大变、为何明明做的是奸臣之事,却有一颗为民为国的心,这些讲不通的事,通通都找出了缘由。
因为他经历了惨痛的上一世,便要在这一世尽他一人之力去改变。
容汐想了良久,竟有些佩服纪廷昀。
她不是不生气纪廷昀联合他人谋夺了容家的天下,而是因为从更大的立场上去想,国当为民,君当为民,如果连子民的安乐都保不住,她兄长这王位坐了也是白坐。
容汐甚至觉得,如果父王知道最后越国败在了下一代的手上,估计宁可从旁支选才干之人即位,也不会传位给容衍。
想了一通后,容汐抬起头,见纪廷昀一直眸光深深地看着她,问出了她唯一不赞同的事:“纪廷昀,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在山庄时,若我早些知道这些事,知道兄长还活着,哪会有后来的事?”
这问题问倒了纪廷昀。
他神色窘然:“汐儿,我没想一直瞒着你。只是我贪心,贪心那段好时光,想晚一点……再晚一点……是我不好。”
哭一一场,听了这么些光怪陆离的事,又想了许多,容汐的心情反而沉静了许多。
尽管时间还不到一个时辰,但容汐因为得知了真相,解开了执念,最在乎的兄嫂也还活着,她已经再无所求。
她主动牵起纪廷昀的手,拉着他在一旁坐下,哪怕不好意思但还是坦诚地对他说道:“其实我也有事瞒着你,昭昭她……其实是你的女儿。”
说完后,她看着纪廷昀的反应,好奇他会如何。
听闻昭昭竟不是戚云霄的女儿,而是他自己的,纪廷昀一时又惊又喜,愣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容汐垂着头,轻声道:“其实最初决定生下她,是为了回来报仇能挟制你。但是自从生下昭昭后,我便再没想过这事了。而之所以瞒着你,是因为当初你说康儿已经不在了,我痛心疾首,才……”
提起康儿,容汐再度情绪低落。
纪廷昀拥她入怀,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我知道,我理解。你把昭昭教养得很好,这对我来说,已是不敢想的事。往后,咱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两人和好得这么快,容汐还稍微有些不甚适应,一家人什么,和仇人相差得仿佛是天与地的距离。
晃去脑袋里的小女儿情态,容汐问他:“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听你说前世的事,蝗灾即将近了,是不是正安排渡灾?”
“这事已暗中筹备两年了,不必担忧。”纪廷昀答完,脸上笑意渐消,冷沉声道,“之后,只怕咱们要有新的危机了。”
“什么?”容汐本以为只要妥善度过前世最难的灾荒,就能过上平静的日子,乍听纪廷昀说得这么沉重,立刻猜想了一番。
能给纪廷昀带来危机的,无非是……国难、君威、官场陷害。
纪廷昀什么事都不想再瞒着容汐,一五一十地将他所言的危机解释给她听:“今日你们走后,周穹让我以你的命来表忠心,我怀疑朝中有人蠢蠢欲动,周穹也不再完全信任我,为防他对你我动手,不能坐以待毙。还有今日戚云霄伤害你之事,我必须讨回来。以及前世欺辱你、烧杀抢掠我们子民的晋国,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他的声音透着沉沉凉意,仿佛带着修罗地狱的森森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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