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之神[废土]

作者: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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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28


      一只甲虫死在床板上,腹部朝天,须翅轻颤。严冬的雪原里,莫说甲虫,连蚂蚁都没几只。

      稀罕。

      盛襄把甲虫掸到掌心,轻轻放到墙角。房间这么大的墓穴对一只小甲虫来说,格外宽广。

      “四十四年前,你们父母那辈都还没出生吧。”第一只灾厄的话题似乎勾起了老拜伯的回忆,“知道标志着屠戮纪元开始的战役是什么吗?”

      盛襄不太擅长记忆性质的知识点,好在拉菲抢答:“埃德蒙顿保卫战,我写过。”

      老拜伯:“写过?你以前是?”

      拉菲:“我是第四阶级·社会的看门狗·历史初稿的撰写者……”

      盛襄拆台:“他是基地文职。”

      “咳咳……话说回来,辛普森任职期间的名声比岳芳菲好多了,A国史上最年轻的总统、世纪中的演说天才,还拿过好几届‘全球完美Alpha’的前三甲。以至于在他畸变后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在埃德蒙顿爆发大感染后,人们依旧不相信他们伟大的总统其实是个恶种——哪怕很早就有个国会记者曝光过这件事。小小记者倒是敢指控总统,结果还没开庭,那记者就被扣上一顶造谣的帽子……”拉菲左手比了个枪往盛襄脑门上虚扣扳机,“砰——他被逼无奈,饮弹自尽。”

      “别指我!”盛襄拍开他的手,眉心堆起一座小山。

      “唷吼,这就共情了?吹哨人必以身殉,泱泱大众随波逐流,一点都不意外吧?”拉菲声线天然慵懒,大事小事,事不关己,不爽的时候就觉得这人真欠。

      盛襄撇撇嘴:“即使外人无法察觉总统的性情变化,真变成恶种,外形还看不出来?”

      拉菲让金丝边眼镜滑到鼻尖,翻出眼白,打开手电筒放到下巴下面,突然凑近,“谁说一定能看出来?有的人瞧着是人,揭了皮是……”

      “啊!”盛襄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跳起来朝空气打了一拳,“拉菲!你幼不幼稚!”

      这么一打岔,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
      老拜伯耐心解答:“肖恩,那是多态恶种。这类恶种能在两种或更多形态之间变幻。”

      盛襄坐回硬床板上,摸摸鼻子,扫扫头发。

      拉菲:“最操蛋的是,辛普森至今都一直以人类的样子出现在媒体里。最初,他利用职权污染了几家药厂的制造链,导致A国人在输液、看病过程中被感染。你难以相信,在人类科技和经济鼎盛时期,埃德蒙顿这种百万级的大都市,不到半年就全面沦陷了。再之后历史就点了快进键,A国感染失控,恶种崛起,世界大战……”

      “几十年、几百年后,等后人度过这场浩劫,回看这段历史——重塑文明的后人看待我们,大概就像我们曾经那样看待愚昧的中世纪。”接通了储备电后,房间亮了起来,老拜伯喃喃着,“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会是人类真正进化的时代。”

      拉菲平生酷爱与人争辩,当即反驳:“生物的进化和文明半毛钱关系没有。照我说,退化才是进化,真正能延续下来的反倒是构造简单的生物,譬如说深海里的单细胞水母,因为足够简单,它才能复制自己的生命特征,在漫长的岁月里达到永生。”

      盛襄:“呼。”
      先是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声音打断拉菲,紧接着吞下最后一块黄桃,“越简单的东西越长久,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是拉菲啊,你少抬几天杠会憋死吗?成熟点吧,我儿——”

      拉菲磨着牙,伸手去薅盛襄脑瓜子。盛襄也不真打,隔一阵突袭拍他几下,然后拉菲就会拍回来。
      加起来七岁不能再多。

      老拜伯这几十年间倒腾出这么一间安全屋,居安思危,用盛襄的话说,丧尸来了都能苟小半年。

      丧尸能防,防不了人。

      第一天,广播播报辟谣,让所有人去广场集合。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城防所展开全城搜捕,戴了手环的能准确定位,但还是有不少人选择躲起来,就如盛襄他们,一早就把手环丢了。

      “老拜伯肯定瞒了我们什么。谁会平白无故花几十年时间在工厂里开辟这样的屋子?”深夜,拉菲趁老拜伯入睡后对盛襄说。
      一件事但凡成为坚持很多年的习惯,绝不会无缘无故。

      拉菲又问:“你去套套话?他喜欢你这种小傻蛋。”

      “傻你个头!”盛襄摆手,“别了,我们得了便宜,不好再刺探别人的秘密。他要是想说,总会说的。”

      第二天,广播从早上开始循环。
      「集体宿舍有暖气,有风干牛肉,大家聚在一起,很安全……躲藏的兄弟们别再躲了,集体宿舍有暖气……」
      广播里是酸笋哥在吆喝,盛襄微微一惊,连他那样的刺儿头都被“诏安”了。

      拉菲分析道:“把人都集中起来,确实方便第一时间发现变异者。代价就是,恶种之间有特殊的信息场,一个变异就会提高接触范围内其他感染者的变异几率。”
      老拜伯问:“那如果你知道自己畸变了,会自杀吗?”
      拉菲诚实道:“主观上并不想,客观上那时候的我不会再拥有为他人着想的心态。”
      老拜伯叹:“是啊,对大多数人来说,自己的生命都是最重要的。”

      第三天,广播最后通牒。

      「下午两点前不赶到中心广场报道的感染者,将直接由失丧环处死」

      盛襄的失丧环失效了,他望向另两人。

      拉菲站起来,盛襄拉住他。

      “我要是炸死在这儿你们还呆得下去?我可是会很快发烂发臭的。”拉菲耸耸肩,“去集合了。你们自便。”

      拉菲天生对矫情过敏,讨厌任何煽情时刻,他走得很急。盛襄心里一抽,指尖也发起了抖,在失去了候鸟和大山后,他很害怕分离。

      “实在担心的话,明天偷偷去看一眼,不过今天就别去了,除非你也想把命运交给军方的家伙。”一只皱皮老手,一只结茧子的冰手,此刻贴在一起,让人稳定的力量在掌心间传输。

      “您不怕吗?您的失丧环也失效了吗?”盛襄抓紧了老人的手,“万一有一天我也畸变了,您该怎么自保……”

      老拜伯慈爱地瞧着他:“没事的,孩子。我体内没有失丧环,不也和感染者们一起呆了这么多年吗?”

      盛襄愣了许久,缓了缓问:“难道您根本没有感染?”

      “没有,我进雪原那年,失丧环技术都还没问世。至于现在的工业城,也都是我来之后的事了。”

      “那……”盛襄很难想象他犯了什么弥天大罪才会被判无期。“我觉得您不会是罪犯。”

      老拜伯摇了摇头,“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又贪生怕死。活该落得这下场。”

      “什么……”盛襄打抱不平,“贪生又没错,捶不烂打不死,我们普通人的英雄主义——算了,不提过去的事,有样东西一直忘了给您。”

      说着盛襄翻找行礼,最后在棉大衣袋子里头掏出一个小瓶。打开盖子,滴了几滴在老人手背上,香味瞬间弥散,白花怒放,带来了整个夏天。
      “这是我之前为您调制的白兰花香水。”

      老拜伯痴痴看着自己的手,露出少年人一般热切而充满希望的目光,定定重复了一遍:“白兰花。”

      “嗯。是按照您跟我形容的花香味调的,您还喜欢吗?”老拜伯从来没闻过白兰花,因此无法准确地形容出来,盛襄则根据他描述的氛围和心境加上香师的直觉模拟出这种香味。

      “我小时候,街头巷尾都有老太太叫卖这种花儿,不过现在原料不齐,用化学药剂调出来的,终归比不上真正的花香,”盛襄语气温柔起来,“那是属于南方的夏天的味道。

      “谢谢你,我很喜欢。简直和我怀念的味道一模一样。”须臾之间,他已热泪盈眶,片刻后却把香水还了回来,“就是太像了……”

      盛襄便不推脱,随口问道:“近乡情更怯,难不成是您初恋情人的味道?”

      沐浴在白兰花香中,老拜伯眼前恍惚又看到了那个美丽坚韧的女子,样貌有些模糊,毕竟上一面已经是将近四十年前的事了。

      只是闻过花香为之动容而已,又关花何事?老拜伯肃然:“不是,当然不。”

      -

      盛襄一整晚都在做噩梦。梦里他好像掉进了更深的黑洞,霉菌和腐烂物质共同发酵出来的腥臭离他很近,简直就像是从他自己身上发出来了,让睡醒都像是劫后余生。

      第五天凌晨,盛襄决定出去看看。老拜伯的身子经不起折腾,只好暂别。裹上两层棉衣,盛襄冒雪前往城中心。

      越是靠近,那浓厚的血腥味就顺着呼啸的风吹进了他的鼻腔。

      拉菲……
      盛襄加快脚步,循着血腥味在黑暗里摸索着走路。

      中心广场有微弱的灯光,但外面并没有什么守卫,他很顺利溜了进去。
      里头竟然也没人站岗。只开了天花板四周一圈小灯,露出四边白花花的墙壁。盛襄原本觉得这里像室内篮球场,现在却只觉四周透着一股子阴冷。充斥在这个空间内的气味更是让他心惊胆战,他捂着心口给自己鼓劲,勉强走动起来。

      他的嗅觉虽然因为感冒略有下降,但还不至于连气味的方位都毫无头绪。

      除非……气味来自四面八方。

      盛襄被绊了一脚,低头一看,原来踢到了大腿。

      “喂,你怎么样?”他蹲下来晃了晃躺在地上的人,在触碰到皮肤的一瞬触电般地缩回来。

      死人。

      盛襄拿出老拜伯给的手电,颤颤打开开关——管不得是否会被守卫发现了。

      光束所及之处,无一生还。偌大的场馆内,堆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

      盛襄按了按眼角,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三秒后他又睁开眼睛,脸皮下面的肌肉不断的抽搐着,心一下子揪起来,一股极寒的气流顺着脊柱往全身延展。

      很快,盛襄在地上照到了自己熟悉的面孔,恐惧就被悲痛冲散。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和失丧环的宗旨一样……”盛襄再也绷不住,大声呼唤,“拉菲!拉菲你要是还活着就应一声!拉菲……”

      死人太多了。盛襄脑袋嗡嗡地响,好像听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他耳边说话:救救我,救救我……

      砰!

      巡逻士兵举枪:“谁在那里!?”

      子弹擦肩而过。

      盛襄熄灭手电,越过横尸遍地,一脚踢飞士兵手中的探照灯,又挥拳将其放倒,大腿压在胸口,双手死死掐住对方的咽喉。

      眼泪顺着下颚线滴到士兵脸上,他控制不住地颤抖,几乎要掐死对方:“是谁杀的!?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士兵哑声吼道:“组织命令,枪决全部感染者!”

      “操!!”

      士兵想去拿枪,被盛襄一脚踩住手腕,一声痛呼,“当初就不该留下你们这些祸根!你知道恶种有多危险吗?只要放过一个…就有风险毁了整座城!你他妈开枪吧,别磨磨叽叽——”

      若是从前,盛襄出于旁观者视角可以上通大局,下明事理,可一朝成为当事人,又无论如何无法接受这样的牺牲。他大叫一声,最终还是松开了这名士兵。

      没等跑出广场,盛襄忽然感觉太阳穴一凉,耳边传来拨动保险栓的声音。

      “肖恩,别来无恙。”

      “典狱长。”盛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了,我也是感染者。”

      穆野:“有什么遗言?”

      盛襄:“杀人狂,你们都是杀人狂!”

      “你以为?”穆野眼白上的血丝浓得能滴血,“但凡还有第二条路……”

      “杀人总有很多道理……”盛襄看准时机动作迅疾,侧身一记扫堂腿,踢偏穆野的枪,第一枪落空的档口,他立即扭头向外Z字型跑。“但我还不能死!”

      强烈的情绪刺激是感染者病发的首要诱因——穆野再次瞄准盛襄。

      “穆野!”兰登拦在枪口。

      “让开!他也是感染者!”

      “这是你的立场。”兰登嗓音冰冷,却像是夹杂着复杂的愧疚和怜惜,“要么你就开枪杀了我,只当我还肖恩一命。刚才你也看到,他在盛怒下都没有伤害别人,我有理由相信,至少此刻,他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肖恩。”

      盛襄遁入夜色。

      雪夜从未这般冷过,正如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

      候鸟,大山,酸笋哥……现在又是拉菲。他该怎么办?往哪里去?
      在思绪理顺之前,双腿已经本能地走向监狱。

      本该酣睡的时间,仍枪声不断,这些天雪原里的动物恶种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都想要进入城池,仿佛是被暴风雪逼得饿极,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进攻一城美味佳肴。最快赶到的是鸟类,之后又是哺乳动物,动物恶种虽然能被火力击退,奈何一批接着一批时间不定、数量不断,枪支弹药的库存和城防士兵的精力都快要到达极限。

      盛襄来到监狱,看到岳庸白肃立塔前,手里提着一只半死的野狼。

      “奇迹……”盛襄闻到那空旷的味道,过载的情绪放开了些,“你怎么在外面呀?”

      “盛襄,不要靠近监狱。”

      “为什么?”

      岳庸白没有立刻回答,盛襄就问:“是预知到了什么吗?”

      “嗯。”岳庸白望着高耸的塔尖,“这是最大的危险。”

      “那应该放里面的人出来躲躲。”盛襄无条件地相信了他的说辞,这是岳庸白没想过的。

      “通感不是放走囚犯的理由。”岳的声音沉下去,他一向对于这项能力非常谨慎,窥视未来无异于盗取圣火上的可怕火苗,无法看到未来的全貌,或许比一无所知还要糟糕。

      盛襄打量着他手里的野狼,发现这是一只恶种,岳庸白一身作战服,风尘仆仆。
      “这几天你一直在城外?”

      “嗯。”岳庸白注意到盛襄不同以往的低落神色,“你?”

      他第一次知道,那个娇惯爱哭的人类,红着眼睛却一滴泪不掉的样子,让人如此心软。

      “不太好。”盛襄嗓音又闷又翁。

      岳庸白将野狼扔到监狱外墙边,觉得手脏,就间隔着两三厘米,虚虚在盛襄肩膀上拍了几下。

      Geist是对痛苦这种情绪相当钝感的生物。

      盛襄突然环住他紧实流畅的腰,深深吸了一口气。
      盛襄自己都被这个动作吓了一跳,但发觉岳庸白并不排斥,索性继续下去。毫无征兆的分离接踵而至,一个切切实实的拥抱比什么安慰都功效显著,他或许真的需要这样一位生命力顽强的朋友。

      岳庸白目光向下——盛襄的脸埋在胸前挤成一团,像个小包子。他有样学样地搂住盛襄,然后发觉人类自然而然的表达其实根本不需要学习,只需要直觉和简简单单“我想要这样做”。

      他抚去落在盛襄发丝上的雪。

      过了一会儿,盛襄松开他,因为他感觉到岳庸白的肌肉突然紧绷起来,于是想回头看,岳庸白却揪着人的后脖颈,像拎小猫似的,逼他抬头看自己。

      盛襄睁大眼睛,蓝色的水面映入日月交辉之际的曦光。

      “你要再坚定一些。”岳庸白对他说。

      盛襄睫毛颤了颤,眼睛里的光点在闪烁,“现在这样,是不是很懦弱……”

      “不,你很勇敢,只是你对于生存这个目标,不那么坚定。”岳庸白补充了前提,“不管你身边有没有人一起走,不管路上有多少人离开你,也不管生存是否会带来痛苦……”

      盛襄茫然点头,“要活下去……”

      然后转身——

      刚才被岳庸白丢过去的那只野狼恶种,才过去不到五分钟,就有一半的身体陷入了灰墙。而旁边早些时候被岳庸白用做实验的动物,早已嵌入了墙体形成了狰狞的壁画。

      雪原的日夜交替相比平原来快得多,随着凌晨尾巴上的月亮被云霞遮蔽,太阳隐隐露出了她的真容。

      塔楼的样子逐渐变得清晰,两人的视力都很好,清晰地看到了外墙上那些魔鬼的痕迹。

      人体极为扭曲地陷进墙里,有的地方镶嵌着残肢,而有的地方则露出了人脸维持在死亡瞬间的惊恐表情。

      监狱高塔变成了一个无机质和有机生命的结合体,磅礴也诡谲,不像是真实的造物。

      恰如但丁所绘的十三层地狱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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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Chapter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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