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曦

　　陆慧儿知道沈鑫宥一定会问这个问题，从某个角度来看，她特意把他带过来，绝对不仅仅只是为了给他讲故事。她之前说了那么多，其实也是希望沈鑫宥可以自己想通一些什么，这对他和叶聆曦以后的相处都更有好处，所以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一定和于浩有关吧？”，从陆慧儿给他讲述叶聆曦和于浩的故事开始，沈鑫宥基本上就能猜到，那天叶聆曦的眼泪一定逃不开于浩的干系。

　　陆慧儿用赞赏的眼光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那天考完最后一门后，我们全班约在上海歌城庆祝，一路上叶聆曦的心情很好，看得出来，她应该考得很不错。她向我提到你，说等一会儿到了之后要给你打电话报平安，我当时还嘲笑她又不是出门旅游，报什么平安？她解释说你容易担心、怕她考砸，还提到第二天是星期天，打算约你一起去游乐园，你从去年国庆开始就时不时地提醒她这件事，最后又说到开学后一定要请你去经大的食堂吃饭，虽然你对那里肯定比她熟，说着说着她就想起来之前去参加考试时，你跟她说起的经大那些花花草草的八卦，一个人在那里笑得合不拢嘴。简而言之，我们那一路上都是有说有笑的……”

　　“直到后来你们在歌城遇见了于浩？”，事到如今，故事的大概对沈鑫宥已经没有悬念了，只剩下细节。

　　“是的”，陆慧儿很不情愿点了点头，开启了那段并不是怎么愉快的回忆：“因为大家选的科目不一样，导致分配的考场也不一样，所以距离歌城的远近也不同，当我们到的时候，还有一部分同学没有到齐，于是叶聆曦就说先出去给你打个电话，我就留在包厢里先唱了起来……”

　　“所以你就让她一个人离开了房间？你为什么不跟着她？”，沈鑫宥打断了陆慧儿，略带愤怒地质问道。

　　陆慧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你那么激动干什么？第一，我当时不知道她会遇见于浩，第二，我也没那么八卦，对你们之间的通话没有多大兴趣。我为什么要跟着她？你能不能用一下你的脑子，不要一遇到叶聆曦的事情就变得那么敏感好不好？”

　　“对不起，是我太紧张了，你继续说”，沈鑫宥这才发现自己确实过于敏感了，在当时的环境下，陆慧儿的确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跟着叶聆曦，而且就算她跟着，该遇见的还是会遇见，并不会改变什么。

　　陆慧儿理了理思路，捡起刚才被打断的地方，接着说道：“唱完了几首歌之后，我觉得有点饿了，就打算去大厅里拿点自助餐。然后当我离开包厢，就看到不远处的另一间包厢门口，叶聆曦好像正在和一个陌生人聊着什么，因为灯光比较昏暗，所以远远看着并不是很真切，只是感觉叶聆曦很激动的样子，等我稍微走近一些、看清叶聆曦脸上挂着的眼泪时，虽然我之前没有见过于浩，但是从那个男生痞里痞气的装扮，我就感觉十有八九他就是于浩……”

　　“然后呢？你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吗？”，沈鑫宥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先听我说完”，又一次被打断的陆慧儿忍不住白了沈鑫宥一眼，“他们说了什么在当时并不重要，因为我看到于浩正拉着叶聆曦的手，打算把她拖进他的包厢，而叶聆曦明显是很抗拒的姿势，我只能赶紧跑了过去，打掉于浩握着叶聆曦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可能是看到我来了之后，以及之前叶聆曦的挣扎也吸引了周围一些人的注意，于浩扔下了一句冷冰冰的’这就是你说的重新开始？’，回到了自己的包厢，而听到这句话的叶聆曦从一开始被吓傻的模样慢慢变成哭得停不下来，我只能找了个地方陪她坐下，花了很久的时间，开导她、安慰她、等她情绪稳定下来，在这段时间里，我看到她的电话响起过4次，而屏幕上显示来电的都是你，我问她要不要接，她一边摇头一边哭，断断续续地抽泣，说害怕你听出来她的声音不对劲、害怕你担心”

　　沈鑫宥的拳头越握越紧，不断地锤击着自己的膝盖，这时候他才知道那天那么多通电话，并不是叶聆曦不想接、忘了接，而是她在情绪最崩溃的时候也在为自己考虑，而自己在那天却有那么一瞬间，曾经质疑过自己那样的坚持是不是值得？想到这里，他不禁为自己当时的想法感到羞愧。

　　“当叶聆曦的情绪终于平复到可以正常对话的时候，我也大致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天叶聆曦拿着手机走出包厢后不远，就在另一间包厢门口发现了正在打电话的于浩，其实那一瞬间，她自己也是犹豫的，不知道应该当做没有看见还是过去打个招呼，那次少管所门口的场景一直是她心里的梦魇，但是这毕竟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的人，她内心的善良还是驱使她走向了于浩，但是当她走近的时候，她却看到了于浩身上从袖口、领口处露出来的大片纹身，她的心态仿佛又一次崩溃了，她感觉面前的这个人和自己记忆中的于浩哥哥越来越远，她质问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要放弃自己？而于浩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表示不需要她管，自己和她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叶聆曦听出了他语气中残存的一丝逃避，表明如果他愿意，他们仍然可以回到同一个世界，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她还会把他当哥哥，他们之间的感情其实一直都还在，只要他想回来，自己和父母随时都可以帮他。而听到这句话的于浩像发了疯似地问她，如果说感情还在，为什么自己在少管所期间，都没有来看过自己一次？如果说感情还在，为什么要把自己名字里的溪改成曦？如果说感情还在，敢不敢介绍自己给同学认识？如果说感情还在，敢不敢现在就和他一起进包厢，当着自己朋友的面让他像小时候那样指着她说这是将来自己的要娶的人？这也就是我后来见到的，为什么于浩会拖着她的手，要把她拉进自己包厢的原因”，陆慧儿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这些，就是6月9号在歌城发生的全部了，经历了这件事情后，我们也没有心情继续唱歌了，将她送回家后不久，我也就接到了你的电话，然后发生的事情，也就不需要我跟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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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了前因后果的沈鑫宥，另一个疑问却在他的心里慢慢浮出水面，他继续问道：“你那天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那天事出突然，而且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这是叶聆曦和于浩的故事，即使要说，也应该是由叶聆曦亲口告诉你，我没有权力越俎代庖”

　　“那为什么今天你又决定告诉我？是叶聆曦让你来的？”

　　陆慧儿摇了摇头，说道：“你们一起去游乐园的那天晚上，叶聆曦又一次哭着跑过来找我，但是这一次的眼泪却不是为了于浩流的，而是为你。而今天我又在她的眼眶里看到了和那天一样的眼泪，我就知道这已经不单单是叶聆曦和于浩的事情，也会变成你和叶聆曦之间的羁绊，所以刚才我才做了这个决定。如果你想更近一步，那么她和于浩的过去，就是你必须帮她或者你们一起携手跨过去的一道坎”

　　沈鑫宥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解地问道：“叶聆曦，为我流泪？可她那天明明拒绝了我……”

　　陆慧儿笑着摇了摇头，打断了沈鑫宥的话，纠正道：“她并没有拒绝你，只是还没有接受你”

　　沈鑫宥用更加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陆慧儿，摇摇头，表示他并没有明白这两种说法有什么区别。

　　陆慧儿原本以为自己这么说了之后，凭借沈鑫宥的聪明，他自己就可以马上想明白，但现在看来，感情这东西还真的是当局者迷，只好耐心的解释道：“如果你觉得拒绝和还没接受没有区别的话，你能不能回想一下，那天叶聆曦是怎么对你说的？”

　　沈鑫宥将眼睛闭上，那天在摩天轮轿厢里的画面仿佛电影一般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了他眼前，当他看完眼前的回放，睁开眼睛时，似乎悟到了什么，眼睛里重新开始闪烁出光芒，对陆慧儿说道：“她说‘时间不对，不应该是现在，现在对我太不公平’”

　　陆慧儿点点头，继续引导道：“你现在试着跳出对叶聆曦的感情，不要被情绪左右，再去仔细想想这句话，你仍然觉得叶聆曦拒绝了你吗？”

　　沈鑫宥又在心里反复默念了几遍，他觉得自己快想通了，但又总觉得差那么一点点，只能似懂非懂地摇摇头，向陆慧儿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陆慧儿看着沈鑫宥的表情，终究还是不忍心，决定再帮他一把，于是说道：“你试着想一下，如果于浩没有经历那些变故，和你我一样，在一个健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他会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他是不是也会和你一样，将叶聆曦捧在掌心？你和于浩同龄，而更巧合的是，你在叶聆曦生命中出现的时间点，恰恰是那个从小就在她心里生根发芽的于浩哥哥消失的时间。虽然我一直不觉得叶聆曦对于浩的感情属于爱情，但那么多年的相依相伴，她会有留恋和不舍也是在所难免。而我说的叶聆曦并没有拒绝你、只是还没有接受你，就是因为她需要时间去确认你们俩之间的感情是纯粹的，而这种纯粹和她喜不喜欢你没有关系。她不愿意在情绪低落的时候去判断一份感情，更不愿意在没有想清楚这些事情之前就匆忙地进入一段关系。这就是她说的‘对你不公平’，你做的一切她都能感觉到，所以她才会如此善良，善良到她明知道这么做可能会永远失去你，但也不想让你承担一点点成为别人替代品的风险，即使你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所以你那天才在电话里跟我说，让我给叶聆曦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沈鑫宥重新回想起那天陆慧儿的话，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在帮自己。

　　“曾经的于浩是叶聆曦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而这几年你的所作所为让我相信叶聆曦就是你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我今天跟你说这些，就是希望你可以用你的柔软为她的柔软披上铠甲。你们未来的路还很长，如果你真的喜欢她，不要吝啬这一点时间”，陆慧儿说完这句话，起身离开，留下沈鑫宥独自在幽暗的路灯下，思考这段感情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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