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里的小秘密

　　周六这天，派来改造停车场的工人下午四点才到，一弄就要往天黑了搞。沈希嫒原本要负责这个事的，廖部长一声令下准她按时下班，另让装车组长过来负责跟进。

　　廖部长：“大老爷们儿的活，你个小丫头不必掺和。”

　　那股浓浓的大男子味儿熏到她了，她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郁闷。反正这天是准时下班了，顺路买了菜，刚把车停好，接到赵漫的电话。

　　赵漫：“喂，你下班了吗？”
　　沈希嫒推开车门：“嗯，已经停好车了。”
　　赵漫：“哦。我跟你说个事。”
　　沈希嫒走到电梯，按下按钮：“啥事儿啊？”
　　赵漫：“小杰周六是在外头补课的吧。我下午买菜回来刚好就在解放南路看到他，背着书包，好像刚下学……正被一群小孩儿欺负呢。领头那个我认出来了，就咱小区那孩子王，姓秦的。”

　　秦子恒。
　　刚才回家路上，沈希嫒还看到他妈妈的豪车呢，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小区附近别了她的车。这母子俩就是这么横，挑着人欺负的。

　　这一天天的，就没哪天舒心过。可她又能怎么着呢，庶民哪敢与官斗，那还不是个小官。沈希嫒感觉到太阳穴抽痛：“谢谢漫姐，我回去问问他。”
　　赵漫：“对了，你教资确不确定考呀，我弟一直惦记着呢，多少可以帮点儿忙。”
　　沈希嫒：“算了，当老师更忙，暂时不考虑那个。谢谢你们放在心上——好了，我进电梯了。”

　　回去，沈小杰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安安静静在房间里做作业呢。不过他伪装得不够好，衣服换过。沈希嫒去晾衣杆那儿看了眼，被弄脏撕破的衣服已经洗了，不过搓得不怎么干净。
　　沈小杰什么都没说，还换了长袖，估计需要遮盖淤青。可见像这种情况，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今天要不是被赵漫看到，她未必能发觉。

　　这小子，也不能说他不坚强。
　　这不就挺要强的吗。

　　她在阳台吹了两分钟风，嗓子眼儿里酸涩得难受。之后，把没搓干净的衣服取下来，又搓一遍。等重新把衣服晾好，已经六点四十，冷锅冷灶，肚子咕咕叫。她去敲了沈小杰的门，两人一起去外头下馆子。

　　等饭的时候，沈希嫒斟酌再三，怕伤他面子又怕刺激他的内心，小心翼翼地问：“我觉得这里上班太远，要不我们搬个地方住？”

　　沈小杰喝着荞麦水，飞快瞟了她一眼，问：“卖房子吗？”
　　沈希嫒：“不卖，租出去。我们租个偏一点的地方，也不会太偏，靠近学校也方便我上班的地方。兴许，租金上还能赚个差价。”
　　沈小杰拒绝：“没有赵氏饭菜，我不去。”他垂下眼皮，哪怕点了他垂涎已久的酸汤小酥肉，也没能让他的心情稍微上涨一点，“而且，除非你把我学一起转了。”

　　他明白沈希嫒的意思。搬家就是为了躲秦同学一家，可是在学校不可避免要遇到秦子恒的啊。
　　说到转学，沈希嫒又不愿意。一来袁老师很负责，二来陌生的环境对小杰的情绪起不到积极作用，三来中途换老师对学习也很不好。

　　他听懂并且表示拒绝，沈希嫒也就算了，一边说着，一边用开水涮涮碗筷：“那，重点还是要好好锤炼自己的抗干扰、抗打击能力。”

　　沈小杰：“我知道。”
　　沈希嫒：“明天要约你特警哥吃饭，你多吃点，调整好状态先。”
　　沈小杰噌一下坐得笔直。

　　周日这天，约了叶向卓中午吃饭。早上，沈希嫒睡了个懒觉，皮肤状态不错，沈小艾早早发来祝福，比她还要期待——“约会愉快，我不打扰，晚上再问，啾咪~”

　　快出门了，沈希嫒却还杵在衣柜面前不知道穿哪件衣服。哪一件都不怎么样，她打前年起就没买过什么像样的衣服，穿着这些出去，好不好看是次要的，会不会让人觉得不礼貌？

　　沈小杰在催了三遍之后，终于忍不住推开她的门，一见她居然还没挑好衣服，冲到衣柜前：“就随便选一件嘛，来来来我帮你选！”

　　少年进来翻找一阵，越翻越藏不住嫌弃表情：“我的天哪，你真的一条裙子都没有。能不能像个女人，今天是去约会啊！”

　　沈希嫒放弃挣扎，闭着眼睛选了套衣裳：“谁告诉你女人必须穿裙子——约个屁的会，谁约会带儿子去。”
　　少年：“二婚相亲。”
　　沈希嫒：“……”
　　少年：“你放心，这门亲事我早就同意了的。”
　　沈希嫒：“滚，我要换衣服。”

　　十点半，两人到达某广场，在四楼餐厅把号约了。他们和叶向卓约的是十一点半餐厅门口见，还有一个小时呢，姐弟俩索性到三楼看看有什么娱乐的。
　　三楼有个VR星战体验馆，沈小杰老早就想去了的。十块钱三分钟，沈希嫒给了他一百块的游戏资金。少年兴奋地冲上去拿起射击枪。她对此不感兴趣，找个椅子上坐下，顺手跟叶向卓发信息。

　　“我们已经到了，一会儿见。”

　　“不用等一会儿。”头顶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压下来，吓得她差点摔了手机。

　　沈希嫒拍着胸口仰起头，眼睛微瞪了瞪：“吓死我！叶领导，你天生这么恶劣么！”
　　他在对面坐下，不同于她的紧张，倒是挂着浅浅的笑容：“恶劣？你还在怪我那天让你差点成为议论对象。”
　　沈希嫒：“你还好意思说……就那样装作不认识吃完饭不好么，谁让你帮我端餐盘了！”

　　体验馆里的背景音是紧张的战争配乐，无形之中让人觉得这对话剑拔弩张。

　　他调整了下座椅，挑眉：“我以为那叫绅士。”
　　沈希嫒：“别，叶领导，下次别了。”喝口水压压惊，缓解一下焦躁，“对了，你怎么在这儿？”

　　叶向卓朝沈小杰的方向看去：“我本打算先去排号——女人嘛，出门梳妆打扮难免耽搁——但显然是我多此一举。”

　　沈希嫒笑笑：“我最大的优点就是守时——那么，你刚好看到我们，就追下来了？”
　　叶向卓收回眼神：“差不多是这样。”

　　那边沈小杰玩了三把，成绩中等。等他终于回头看一眼，才发现特警哥已经坐在沈希嫒对面了，当即放下装备飞奔过来。

　　“哥！”
　　一声“哥”，听得叶向卓皱了皱眉头，扭头看了眼沈希嫒：“他叫我哥，你叫我啥？这辈分有点凌乱。”
　　沈希嫒：“你的意思是，我来叫你‘哥’，‘卓哥’？”
　　叶向卓：“还挺好听。”

　　行吧，他岁数占优势这是改变不了的。沈希嫒反正是无所谓，清清嗓，冲沈小杰抬抬下巴：“反正他不介意被叫老，你就喊他‘叔’。”

　　辈分乱不了，沈小杰心里清楚，苦笑着：“不大喊得出口。”
　　沈希嫒：“谁让你喊我一声妈。”挑个眉，容那小子自行体会。
　　沈小杰心里那个别扭：“……叶叔叔。”喊完，又兴奋地凑上来，“一起玩？让我开开眼界，见识下特警风姿呗！”

　　这里是VR体验馆，游戏主题是星战，十个游戏八个跟射击有关。今天周末活动日，拿满分老板还送礼品，堆满了展品台。

　　沈小杰一脸崇拜地望着叶向卓，特警出身还难不倒满分吗！后者在他的期待下，却只是晃动了下右手臂，轻描淡写应了句：“受过伤，端不稳枪了。”
　　少年瞬间呆滞住满脸憧憬，沈希嫒嘴角收笑，下意识地看向他的右手。
　　原来他是因为手伤退伍的。

　　先前还怀疑他是左撇子，习惯左手拿东西。但他写字又是右手，那字力道却不行，笔锋有些飘。
　　一瞬间的静默，很快被叶向卓打破。他站起身，随手揉一把小杰的脑袋：“理论和技巧倒是可以教你一些，过来。”

　　沈小杰乐坏了，屁颠屁颠跟上去。一大一小上去挑个设备，叶向卓拿起射击抢，手把手教起沈小杰。

　　VR星战，真是热血沸腾。沈希嫒却不感兴趣，她埋下头刷新闻。

　　还以为他们要玩好一会儿呢，没想到才过去七八分钟，叶向卓就回来了。不巧，她正刷到一条牺牲民警的讣告，又给她身上压下第二重山。

　　他又在对面坐下：“这小子还挺受教。”
　　那边沈小杰已经把刚学到的理论知识运动到“实战”中了。

　　沈希嫒放下手机，呼气吸气——每次提起类似的话题，她总是心跳过速——她的视线落在对方右手上，说：“其实，那次网吧劫持案，不是小杰第一次沦为人质。”

　　叶向卓愣了一下，翘起二郎腿，看着她。

　　“第一次的时候，我也是人质之一。”她咕噜几口水灌下去，又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当年营救我们的警察有没有受伤的，就像你……希望没有。”
　　“我该问问的。他们冲进来……当时有东西炸了……可他们给我的感觉就是铜墙铁壁，无所畏惧，怎么会受伤呢。我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想过去关心一下。”

　　她对叶领导的敬畏，不仅仅是因为“总裁办”三个字，更因为他以前的职业。看到这个人，看到这个伤，她心里头就总有一股难受淌过。
　　不想被揭伤疤，却又出于对这一危险职业的那股敬意和歉意，不好拒绝他的任何要求，就这么别扭的来往着。

　　叶向卓倒是没什么表情变化：“能够克服恐惧，回归正常生活这就已经很不错。被解救后的人质，往往会面临一些心理障碍。对此，不必要求太高，过好自己的生活就是最好的回报。”

　　“当时我还跟那位副队有一段时间的联系，他帮了我好些忙，我不知道他是特地来帮我做心理疏导的，还是他真的有个妹妹像我。我有很多次机会问他，但我都忘了……现在想起来问，却已经没联系了。”

　　叶向卓：“队里的情况，你问了也未必会告诉你。”

　　沈希嫒吸吸鼻涕，嘴角挂起一抹别扭的微笑：“不好意思，情绪失控，我马上调整回来！”抽了张纸巾，按按眼角，接着说，“所以小杰特别崇拜合法持枪的人，对你过于热情，希望没有困扰到你。”

　　“没有。”他说，“别有太多心理负担。”
　　“嗯。”
　　“也不要想太多。”
　　“嗯！”

　　她觉得自己今天就不该来这个体验馆，没的勾起自己的伤心事，还把叶向卓也拉出来戳心窝子。
　　但不管怎么说，这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同病相怜。

　　对话到这里，是时候打住，聊聊别的了。一会儿叫沈小杰听到，说不准又惹他情绪低落。

　　“很难不想太多啊。”沈小杰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游戏结束的，臭着个脸，“可惜咱孤儿寡母的！叶叔叔，我觉得家里没有个成年男丁，那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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