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发现他们很不对劲

　　宣和十六年。

　　刚过了年朝中就发生两件大事。

　　第一件，皇帝赐婚，为三皇子慕容恪定了兵部尚书杨西樵之女为皇子妃，不日便要大婚。三皇子人中龙凤，与素有才名的杨瑶倒也算是珠联璧合。

　　倒是这第二件，在京城轰动了好一阵子，那便是皇帝下旨，封宰相黎世昌之子黎乔为正四品宣威将军，重启玄甲卫，并赐下玉麒令，可调动京郊大营兵马。

　　一时间满朝哗然。

　　自从镇国公离开京城，玄甲卫受到氏族打压早已门庭冷落，皇帝此举无异于触氏族逆鳞。另一方面，黎二公子一个文弱书生，让他来接掌玄甲卫，岂不是让人笑军中无人。但也有人说，皇帝盛宠黎家，就是要为三皇子铺路，只怕储位之争会有变数……

　　猜测，疑惑，阴谋……风雨欲来。

　　只可惜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黎二公子似乎并无真才实学，他就任后每日闭门不出，院中时时传出靡靡歌舞声。刚开始，不少人还以为他养精蓄锐，有所图谋，结果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整年，朝野上下不由得都深信，这棵“汀兰玉树”八成是烂了根，再也扶不起来了。既然玄甲卫没有什么威胁，之前蠢蠢欲动的人也都渐渐消停了下来。

　　玄甲卫校场设在京城城外一处田庄，每日校场习武、学习兵法，每个月才有三日休沐。

　　校尉李应看着一排运剑如风的少年，满意地点头。练完了剑，新入营的二十人又接受了一轮射箭练习，才被放回去用饭。

　　温澈到厨房时，发现自己的那份被人连碟子带碗丢进了灰堆里。他面不改色，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他不知道是谁，也懒得知道，横竖就这么几个人。他们都是一年前玄甲卫重启时慕名而来的，有两个氏族出身，其余则都是普通百姓。不过只有他，是个奴隶，虽没有挂名，但还是碍着了别人的眼。

　　他从旁边的锅里扒拉出来一个发硬的冷馒头，慢吞吞啃完了自己的午饭。下午还有大量训练，他不能空着肚子上场。

　　温澈没觉得有什么，再食不果腹，和野狗抢口粮的日子都过来了，现在又算得什么，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乱飞。那人今日该回来了吧？他还没来得及去买海棠糕，那人会不会又撇撇嘴，装作生气？

　　草草吃完了午饭，回卧房的路上经过一片树林，几个半大少年堵在路中间，见他来了都警惕地望过来，明显来者不善。

　　温澈看也没看他们一眼，想从旁边绕行。

　　为首的少年十七八岁，却已经长得五大三粗，是这批人里身份最高的，温澈听见别人提起过他，是哪位将军的侄子，姓杨，至于叫什么，他没听清，也不打算记。

　　对方见他目不斜视，顿时怒从心头起，伸出手抓向他肩头。温澈一个闪身避开，眼神冰冷如刀。

　　杨彦气得要死，他早就看这个奴隶不顺眼了，他算什么东西，也配和他们站在一起？若不是因为看中黎乔的身份，他怎么也不会来玄甲卫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谁知这里接收贱民也就罢了，连奴隶都敢和他们一起练习，校尉竟然还对这个奴隶赞赏有加？

　　直到昨日，杨彦才听道消息，这人是跟着黎二公子的。杨彦当即恍然大悟。他年岁较大，已通人事，自然知道京中一些豪门贵胄爱好豢养娈童。黎二公子早有“断袖”传闻，这少年俊美无俦，自然是娈童一类无疑。关起门来如何他管不着，不过以权谋私，把人送到玄甲卫来，杨彦自诩出身名门，就不得不管了。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出言讥讽：“不管你主子打得什么主意，你哪来的就滚回哪去，不然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温澈懒得听他说话，转身就走。

　　杨彦一口气上不来，瞬间就炸了。他冲上去就是一拳，也不管背后偷袭是否光彩。

　　“贱奴！”

　　他五岁就在名师指点下开始练拳，如今已经小有所成，若是落到实处，寻常人只怕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谁知还没挨着对方衣脚，眼前却一花，接着双腿剧痛，已是被人放倒在了地上。

　　其他少年目瞪口呆，他们谁都没看清对方动作，只见温澈微微低了身子，杨彦就突然倒地痛呼，卷起裤腿来看，左腿已经肿起，不知有没有骨折，更是骇然。

　　有人惊怕道：“你……你竟然敢出手伤人，李校尉一定会把你赶出去的。”

　　温澈看了他一眼，那少年马上闭了嘴，唯恐他过来般后退了两步。

　　温澈走近几步，众人纷纷避让，他蹲下身，抓住杨彦的领口问道：“你说我主子，是什么意思？”

　　杨彦比他高出一头有余，此刻两人的姿势有几分可笑，但没人笑得出来。

　　这杨彦倒是个硬骨头，即使疼得满头冷汗也不肯输了气势，道：“若不是黎二公子你能进得了玄甲卫？你今天侥幸赢了我，但贱奴就是贱奴，就算你爬了黎二公子的床哄得他晕头转向，也改变不了你的出身。”

　　温澈神色未变，眸子却深了深，他一巴掌扇了过去，杨彦顿时脑海一片嗡鸣，再说不出话来。

　　他还要再动手，却只听一个微弱但坚定的声音喊道：“住手，你再打他会没命的。”

　　温澈抬眼，他对对方完全没有印象，眼前的少年看起来比他还小，唇红齿白，稚气未脱，此刻却敢出头，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胆子这么大。

　　温澈在斗兽场里数年，整日与虎狼为伍，稍有迟疑便是死无全尸，因此他下手狠毒，毫无顾忌，此刻被点醒，终于理智回笼，把人丢在一边扬长而去。

　　下午庄子上人来人往，被李应叫去的时候，温澈才知道杨彦腿骨裂了，没有三个月是下不了床了，他自问那一下没下死手，谁能想到对方竟然躲不开呢。李应长吁短叹，苦大仇深。杨彦的父亲是边疆三品大将，他的兄长隶属金吾卫，对玄甲卫来说这两个人他一个也惹不起，这次他真不知道该如何交代。

　　思量半天，李应开口道：“温澈，你快去找二公子，现在也只有他能保你了。”其实李应也拿不定主意，黎二公子是否愿意为了这么个奴隶和杨家交恶？况且就二公子那个一问三不知，什么也不管的脾性，他真的会来理会这摊子烂事吗？

　　谁知温澈看了看他，却道：“人是我打的，你断我一条腿去和他们交差吧。”

　　李应一噎，这个人还真是不识好歹。他忙派人去通知黎乔，却听说他进宫述职去了。奴隶敢伤贵族，绝不是什么小事，黎二公子这时候倒是述的什么职啊？李应叫苦连天。

　　果然，不出两个时辰，杨府来人，要绑了温澈去见官，这种事到了官府，温澈的小命肯定要完，而且黎二公子私召奴隶进玄甲卫的事也将公之于众，只怕会惹来有心人大做文章。李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个温澈，这次可真的是捅了马蜂窝。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忽听外面通传二公子到了。堂上嘈杂的人声逐渐低沉，最后安静了下来。来人身姿挺拔，一袭月白色锦袍，温润疏阔，眉目如画，宛如遗世明珠，高山白雪。没有见过的人都不由得心中暗暗称赞：“难怪皇帝赞他汀兰玉树，倒真有几分风骨。”

　　黎乔走上前去，恭敬地行了一礼：“杨将军。”

　　来人正是杨彦的大哥，杨重，如今在金吾卫中，官居五品，平日黎乔在宫中也是见过的。

　　杨重忙回礼：“黎二公子客气了。”

　　虽说黎乔有官职在身，但这么些年了，熟人还是习惯称呼他为“黎二公子”。

　　黎乔道：“不知杨将军能否给我几分薄面。”他伸出一手。杨重抬手一挥，刚才叫嚷的家丁都如流水般退下。

　　见人退的差不多了，黎乔松了口气：“杨将军，此事是我们有错在先，我会找京城最好的大夫给令弟治病，绝不让他留下任何不妥，此外，您想要的补偿，只要我能做到，相府和镇国公府绝不推辞。”

　　杨重额头一跳，这个黎二公子，恩威并施，为了一个奴隶就动用了相府和镇国公府的颜面，莫不是真如传言的那样，色令智昏了？

　　他抬头拱手道：“多谢二公子，但是国有国法，奴隶伤人，论罪当诛。二公子何苦为了一个奴隶，伤了自己的名声。”

　　黎乔笑道：“杨将军，若要讲国法，我又何苦匆匆前来。不知能否卖我这个面子？”

　　杨重和他弟弟不同，他浸淫官场数年，知道黎乔这种人轻易不能得罪，更何况，交了这个好，将来杨彦的仕途只会多一份助力。踌躇间，大夫赶到，看过之后万幸杨彦的腿伤还有救，只要好好休养，将来不会有影响。再加上下人来报，说黎二公子往家里送了许多名贵药材并银钱，可算是仁至义尽了。

　　杨重心知见好就收，起身行礼道：“既然二公子出面，罢了，只要此奴隶向我二弟磕头赔罪，此事杨家就不再计较。”

　　黎乔皱了皱眉：“恐怕不妥。”

　　杨重：“？”

　　说话间，徐平带了个少年进来，那少年唇红齿白，一脸正气，是一副好相貌。

　　徐平耳语了几句，黎乔道：“你是唐回？你有何话要说？”

　　唐回跪下，脆生生开口：“二公子，今日温澈和杨彦打架的时候唐回在场，是杨彦先动得手。”

　　黎乔笑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给温澈澄清？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唐回道：“从未有过交集，唐回只是据实已告。而且当时杨彦辱骂公子在先，又出手偷袭在后，温澈才会还手的。”

　　黎乔上前把人扶起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知晓了。”

　　唐回愣愣点点头。黎乔笑了笑，让人下去了。

　　“杨将军都听到了？唐回乃是林州知府之子，断不会偏向温澈。”

　　杨重一哽：“但奴隶伤人，确实……”

　　黎乔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他冷哼了一声：“我已经请奏陛下，三个月后举办三军比武，若温澈能拔得头筹，就准许他脱奴籍，正式加入玄甲卫，他很快就不会再是奴隶了。”

　　杨重宛遭雷击，震惊无比，颤声道：“什么？”

　　大楚立国百年，从未有奴隶脱过奴籍。黎二公子此举，是要颠覆朝廷！皇帝为何要同意这样荒谬的提议？

　　黎乔就是要温澈一鸣惊人，将那些人全部踩在脚下，只要开了这个先例，天下寒门必将振奋，奴隶脱籍才能推进。他在宫中周旋数日，借着慕容启的狂妄与自大才能用激将法让他下旨，这一次，势在必得。

　　回到小院，温澈快步跟上黎乔，拉了拉他的衣袖。

　　黎乔回过头，叹了口气。

　　“今天为什么要动手？”

　　温澈咬了咬牙，垂下了头。

　　“我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隐忍。你如此宁折不弯，如何能成大事？”

　　黎乔确实有些生气，温澈冲动暴戾，出手狠毒，上一世他以一己之力将大楚带入尸山血海，京城动乱了整整数月才逐渐平息，当年的繁华却再难复还，如今他身手一天强过一天，若还不能改改脾性，黎乔怎么能放心得下。

　　温澈不说话，他往前走了两步，似是害怕被推开，他伸出手颤巍巍地抱住了黎乔的腰，把头抵在他肩膀上。

　　黎乔无奈，每次温澈不知道如何解释的时候，就只会用这招……是撒娇吧？偏偏他就吃这一套，心软无奈道：“以后遇事三思而行，莫要再如此冲动了。”不过……这孩子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温澈难得温顺的点了点头。

　　当夜，温澈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屋里一片漆黑，他点燃蜡烛，坐在桌边。

　　片刻后，一道黑影从阴影中出现，一名黑衣人跪在地上。如果黎乔此刻在场，就会震惊地发现这人与自己上次梦中所见的黑衣人长得一模一样。

　　“主子，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我们何时启程回北周？”那人开口道。

　　温澈没有动，黑衣人跪在地上，也不催促。

　　半晌后，温澈轻叹：“再等等，我在大楚还有事情没有办妥。”

　　黑衣人道：“之前相府守卫森严，属下好不容易才找到主子的行踪，一时之间难以把主子带出来，此时正是离开的最佳时候。”

　　玄甲卫自然不比相府，但也正因此，他无论办什么事都便宜许多。

　　“我意已决，等此间事了，我自然会离开。”温澈声音冷冽，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浑身上下已有凌然之势，白尧不敢小觑，低声应是。

　　“此药是北周神医所制，能缓解主子身上的毒性。但若要根除，还需您亲自回北周配药。”白尧拿出一只翠玉瓶子递给温澈。

　　温澈点头，收了药。

　　“你退下吧。”

　　黑影应声退出了房门。又转瞬跃出院墙，没有惊动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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