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地［西幻］

　　茶话会将近尾声的时候，许多小姐们都纷纷作别。
　　当然安娜并非是一无所获，她们很多人热烈邀请安娜去她们家做客。
　　安娜当然是欣然答应。

　　博尔特小姐对她也是热烈欢迎的样子：“您可记得一定还要过来呀。”
　　安娜微笑：“这是自然。”
　　说这话的时候，她默默地把那些小小姐们都在心里过了一遍，她们都是出身优越、高贵美丽的权贵家的孩子。
　　那很好。

　　安娜回到了拉斐尔的庄园，这一路上，她的心情都很好。
　　进门的时候，女仆告诉她拉斐尔临时有事，去了港口一趟，而文森特少爷还没有回来。
　　她请示安娜，是否要把晚餐的时间提前？

　　安娜想了想，反正她在茶话会上吃的点心很多，现在也不是很饿的样子。
　　不过一想到这个，安娜又忍不住懊恼了起来。
　　因为早在参加博尔特小姐举行的舞会时，她就暗自下定决心要拥有一身时下流行的纤细身材，吃太多点心可是大忌。
　　于是她干脆说：“我不用吃晚餐了。”
　　“好的，夫人。”

　　安娜想要上楼休息一会儿，却发现会客厅里点着灯火。
　　“是谁在那儿？”安娜问，“有客人？”
　　女仆恭敬地回答：“是佩特拉先生。”

　　安娜刚想问谁是佩特拉先生，话还没问出口，突然一噎。
　　佩特拉先生？佩特拉先生！
　　能出现在这里还有哪个佩特拉先生？
　　当然是比埃罗·佩特拉！

　　安娜立刻头疼了起来，她可没有和旧情人叙旧的爱好。
　　尤其是他家当初破产后，安娜立刻就和他分开了。

　　安娜还很清晰地记得那一天。
　　比埃罗·佩特拉低声下气地恳求着她，求她不要走，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能够东山再起。

　　而她是怎么和他说的呢？
　　“你要我等你，可我该怎么等你？我已经十八岁了，同龄的女孩都早已有了孩子，我不能蹉跎成一个老姑娘！更何况，你要我等你多久呢？十年？八年？三十年？你怎么就确保你还会再东山再起呢？我没有那么多青春陪你消耗。”

　　临边时，她将他为她买的漂亮衣服悉数归还。
　　这点小恩小惠还买不到安娜的死心塌地。
　　“你把这些衣服卖掉吧，去换一些钱，至少还能维持生计。”

　　安娜深吸了一口气。
　　她别开脸，再也不去看他。
　　“再会了，佩特拉先生。”

　　说完，安娜就匆匆地坐上了来接她的马车。
　　头也不回。

　　先前在拉斐尔的宅邸没碰上他，安娜只以为他是被玛丽莲安排过来，故意要在拉斐尔的面前揭开她的真面目。
　　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如果他只是被玛丽莲安排过来的，那么玛丽莲就该知道他已经起不了作用，她应该不会这么愚蠢，同一个把戏使用两次。

　　女仆看出了她的疑惑，她笑着解释道：“佩特拉先生之前就来找老爷谈过生意。”
　　谈生意？
　　安娜一顿。
　　拉斐尔可不是什么生意都会和人谈的，能和他坐上同一张桌子，那就表明佩特拉肯定也算是身价不菲的富豪了。

　　他居然还真的再一次起来了？
　　安娜愣了一下，旋即就不感兴趣地掐灭了那点好奇的小火苗。

　　无论现在的比埃罗·佩特拉是富贵还是贫穷，他都和她再没有关系了。
　　安娜想着，让女仆先下去了，自己则转身向楼上走去。

　　却听背后幽幽地响起了他的声音。
　　“安娜。”
　　一如既往。

　　*

　　忏悔室内一片昏暗。
　　神父提着风灯走进去，点亮里面的石质烛台。
　　烛火亮起的那一瞬间，照亮了他因为亢奋而紧缩的瞳孔。

　　他是国王陛下的第三个儿子，却因为骑术、狩猎、军.事各种才能都不如其他几位兄弟，向来不受父亲的重视。
　　无奈之下，他只能另辟蹊径。
　　国王是个为了神明愿意把王后送上断头台上的疯子，作为他的儿子，当然只能作为神明虔诚的仆从在教会中从事着侍奉神明的工作。

　　不得不说，这是个明智的举措。
　　国王陛下果然开始重视起了这个儿子，他开始夸奖他，赞赏他。
　　而这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多的权力和地位。

　　当然，更妙的是，在成为教堂的司铎之后，每天都能见到无数权贵前来忏悔。
　　他们或许是背叛了婚姻，或者是和家族产生了纷争，各种各样的污秽秘密流入他的耳朵里。
　　而他甘之如饴。

　　成为教会司铎之后，他发现自己比王室多了更多的权力。
　　王室如果杀平民，需要找出诸多合理的理由，定罪，审判，行刑，手续是如此繁杂。
　　但如果是教会的司铎，他只需要说一句这些都是神明的旨意，自然会有人把他推上斩首台。

　　借着教会的庇护，他得了不少的好处。
　　一小瓶的圣水就需要五十金法隆，一本在神像前放过的圣传就要三百金法隆。
　　还有不少权贵会带着他们的孩子过来受洗，他们睁着小鹿一样的眼睛，战战兢兢。

　　他自从见过了文森特之后就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还从未有谁家的孩子像他这样漂亮。

　　而且，他笃信他不会把事情说出去的。
　　他只是一个私生子，双亲早逝，唯一肯把他带回家照顾的公爵夫人也决不可能和他如此亲近。
　　他不会的。

　　正这么想着，他就感到背后一股凉意传来。
　　他刚想回过头，就发现自己的喉咙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道给扼住了。
　　还不等他挣扎，就听到文森特冷冰冰地说：“司铎大人，别动。”

　　他想要挣扎，却惊恐地发现这个少年的力气居然这么大！
　　“敬爱的司铎大人，听闻你养了很多漂亮的娈宠，还会染指权贵家的孩子，是这样吗？”
　　文森特彬彬有礼地问。

　　神父挣扎了一下，发现挣不开。
　　他从最初的震惊和恐慌之中恢复过来，冷笑道。
　　“亲爱的孩子，你在说什么胡话？冒犯神职人员，你的罪名可是不可饶恕的！趁着神明还没有发怒，给我放开。”

　　文森特的眼睛眨都没眨一下：“神明？***（维多利亚脏话）”
　　神父便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他在说什么？他是说了脏话吗？
　　他怎么敢亵渎神明？

　　文森特没有说话，他想，夫人说得对极了。
　　神明果然不复存在，祂虔诚的信徒命悬一线，可祂的存在感稀薄得还不如一只路过的老鼠。
　　有罪的不是白发种，是神，是他们。

　　换做是从前的他，肯定不敢这样大不敬。
　　但文森特想到了夫人，一想到她，他就觉得勇气无限。

　　伤害神职人员是重罪，即使是权贵也不可赦免。
　　但他现在太弱小了，他需要力量，去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

　　“我想要您配合，交出那些罪证。可以吗？”文森特继续低声问。
　　神父挣扎着冷笑：“孩子，你在指责我犯下了并不存在的罪名，这是污蔑！”
　　他喘了一口气，继续道。
　　“你想要杀了我吗，那就来吧！让我看看，你能不能活着走出忏悔室。”

　　文森特不为所动，他问：“教堂的司铎大人因为和教徒媾和，最后力竭而死——这个死法，您满意吗？”
　　神父的表情彻底变了。

　　如果以这个死法死去，到时候不仅不会有人来为他复仇，他的尸体还会作为被魔鬼蛊惑的证据悬挂在城楼之上。
　　还没等他想完，文森特已经从衣袋里翻出了一小包草药。

　　他还是奴隶的时候，经常要学着分辨各种草药的功效，因为奴隶主不会为他们请医生。
　　“您不如猜猜，这份草药的功效是什么？”

　　“等等，等等！”神父表情扭曲地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到底怎么得罪了你？”
　　文森特说：“没有的事，司铎大人。只是您证明了教会的力量确实好用，而我需要这份力量。”

　　神父的表情更扭曲了。
　　但他不得不妥协。
　　这个孩子听起来肯定是想要像他一样在教会里谋些职位，如果向他低头，说不定还能留下一命。

　　“在我房间的抽屉里……存放着一个小盒子。”神父挣扎再三，不情不愿地说，“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小首饰。”
　　那都是他从那些孩子们身上要过来的，作为纪念品一样的存在。
　　此外，他还给不少漂亮的孩子画过露骨的画像，也都存放在那里。

　　“很好。”文森特说，“您现在应该明白了您现在的处境。”
　　神父：“……”

　　他现在掌握了他的罪证，等同于掌握了他的命脉。
　　如果他被暴露出来是一个喜欢以权谋私、借着神明鬼混的神父，一定会被国王陛下以亵渎神明的罪名，推上斩首台的！
　　他连相伴了二十年的王后都能杀死，更何况是一个并不出色的王子！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神父满头大汗。
　　“教会需要遴选圣子，他们会从适龄的孩子中挑选出最圣洁的那一个。”

　　本来私生子是不应该进入受选范围的。
　　安娜估计也是考虑到了这个，所以她一门心思都在想着联姻，没想过能和教会搭上边。
　　再者，要是搭上了边，被人发现她拿福音书垫桌脚怎么办？

　　文森特对于教会的知识同样贫瘠。
　　他问：“圣子的权力……很大吗？”
　　神父说：“当然。”

　　“那就好。”
　　他微笑了起来。
　　夫人会很高兴的。

　　*

　　安娜对于旧情人的不知趣感到头疼欲裂。
　　她转过来，礼貌地挂住了微笑：“比埃罗·佩特拉先生。”
　　楼梯下的男人仍旧是记忆里的英俊模样，下巴处多了些淡淡的胡茬，看起来多了几分成熟忧郁的味道。

　　比埃罗·佩特拉微微睁大了眼睛，目光有些黯然：“你一定要和我保持这么疏远的距离吗？”
　　安娜仍是记忆里的那个安娜。
　　她站在楼梯上，逆着光对着他，美得惊人。
　　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疏远？”
　　安娜冷笑了一声，她忍了又忍，才没有指责他把之前分开的事情闹到了拉斐尔的面前。
　　他说的毕竟也是实话。
　　不过安娜实在讨厌旧事重提，她不喜欢念旧，更不喜欢遗憾，她要永远往前走。

　　于是她再次礼貌地微笑道：“抱歉，我要休息了，您请自便吧，先生。”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了楼梯，在她还有两个台阶的地方站定。

　　“我知道奥兰多公爵已经去世了，我也知道现在整个王都都在传你深爱他，甚至愿意为了他接回他的私生子——这是真的吗，安娜？”
　　安娜皱起了眉：“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想问你是不是真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已经比上一次还要高亢、严厉。

　　他不能接受，安娜会抛弃他爱上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奥兰多公爵虽然高贵富有，但除此之外，他毫无出色之处。更何况他在结婚之前就情人无数，甚至还弄出了一个私生子！

　　他比谁都要了解安娜！
　　在她的父亲把所有的家产都送给情人和私生子之后，安娜就极其讨厌私生子的存在。
　　她现在又怎么能这样出尔反尔，难道她真的爱上了奥兰多公爵？

　　比埃罗·佩特拉不能接受。
　　他宁可相信安娜是为了钱而抛弃他，美人都需要用金钱滋养，衣服、首饰、香水、化妆品。

　　自从葬礼过后，他就在玛丽莲夫人的提点下，特意去找了一趟拉斐尔。
　　她笑着说：“我并不是在陷害安娜，而是让你说出事实。就算安娜被奥兰多家族逐出了家门又怎样呢？我也一样过得很好啊。更何况，等她离开了奥兰多家族，你就可以把她娶回家了，不是吗？”

　　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
　　他几乎是一下子就动心了。

　　他不能接受那个时候安娜毅然决然地离开他，维多利亚有无数贵族小姐倾慕于他，怎么偏偏安娜的心就像石头一样？
　　他不相信。

　　安娜可不会被他的怒吼吓到，她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们已经是陌路人了，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你嫁给我吧，安娜。”比埃罗·佩特拉沉默良久，他抬起头，注视着她，“我知道的，你不爱他，对吗？”
　　安娜觉得他肯定被马蹄子踢过脑袋。
　　究竟是什么样的蠢货才会跑到别人家里，还对着他哥哥的遗孀说出这样的蠢话？

　　她的确不爱奥兰多公爵，但她绝不会就这么放弃她快要到手的一切。
　　她刚刚融入贵族夫人小姐的交际圈，还把文森特培养得出类拔萃。
　　更何况——

　　安娜似笑非笑道：“我嫁给你，你就愿意把家族生意交给我打理了吗？”
　　比埃罗·佩特拉愣了一下：“你为什么需要打理这个？只要你嫁给我，我可以将维多利亚的所有珠宝都送给你。”

　　啊，果然。
　　安娜漫不经心地想，他和奥兰多公爵是一样的。

　　“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爱奥兰多公爵，我会为他守寡一辈子。”
　　安娜懒洋洋地转过身，想要回房。

　　却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发觉自己的手腕被用力地扣住。
　　“安娜，你别这样，我知道你不爱他。”
　　他压低了声音。
　　“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不好么？”

　　安娜皱了皱眉，发现自己挣不开，他的力量在她之上。
　　于是她转过身，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用力地抱住。

　　他在安娜的耳畔低声道：“从前，我就这样抱着你，你说你喜欢我这样抱着你。”
　　“那是以前！”安娜气得涨红了脸，“我现在是奥兰多公爵的妻子！”

　　“他已经去世了。”比埃罗·佩特拉低低地笑着，“安娜，你演得真好，如果不是我太了解你，也许也会这么被你骗过去。但我知道奥兰多公爵，这个老变态就喜欢虐待自己的情妇，你也不会被例外，对吧，安娜？”
　　这样的一个男人，安娜怎么可能爱上他呢？

　　安娜冷笑：“这也和你没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他低声道，“我知道，你还爱着我，对吧？当年你离开我，也是为了要筹钱给母亲治病，我都明白的，安娜。”
　　安娜沉默了。
　　他继续低声道：“……你受苦了，安娜。”

　　“你如果真的心疼我，为什么不早点过来带走我？”安娜说，“譬如说，向奥兰多公爵提出决斗？”
　　无论是生意、女人还是别的什么纠纷，都可以用决斗来提出。

　　但安娜觉得他肯定不敢。
　　就算他真的向奥兰多公爵提出决斗，他估计只会向奥兰多公爵建议，让他们两个人隔着一公里外的地方互扔碎砖头。

　　比埃罗·佩特拉沉默半晌，道：“那不重要，反正，奥兰多公爵已经去世了。”
　　“对我来说很重要。”安娜说，“请你放开我！”
　　她加重了语气，但后者显然毫无自觉。

　　直到——
　　他感到脖颈处架上了一点冰冷的东西，他僵硬地回过头，发现那是一个漂亮的金发少年。
　　他目光阴沉，举着剑压在他的脖颈上。
　　“放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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