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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宫禁
别庄米粮齐备,又有打理好的菜田,宁回峰便亲自下厨捯饬了几个小菜。时隔三年,一家人终于重聚在了同一张桌旁,吃上了新鲜热乎的饭菜。
宁暇夹了一块糖醋小排入口,又尝了一筷子清炒的豌豆尖儿,有些口齿不清地说:“爹,想不到您厨艺还不错。”
宁回峰被女儿夸赞,满脸得意。胡秋英打趣道:“你是不知,你爹要不是被官位耽误了,却是能成一个好厨子的。”
宁回峰赧然一笑,对宁暇说:“都说君子远庖厨,唉,我这手痒,平日里只好半夜偷偷下厨给你娘和弟弟开小灶,你还是头一回吃,喜欢吃就多吃点。”他又夹了几筷子到宁暇碗里。
宁暇吃得不亦乐乎,一旁的宁原直盯着她看。宁暇觉得有趣,便问:“圆子,你看我做什么?”
宁原小大人般一本正经道:“姐姐,你真能吃。还有我今年四岁了,已经是大孩子了,你别叫我圆子,太幼稚了。”
宁暇忍俊不禁,故意逗他:“好,那我叫你圆子小大人如何?”
宁暇看着宁原皱着眉头似乎不满却不敢说什么的样子,笑道:“好了,原儿,不逗你了。你告诉姐姐,你已三年没见我,为何昨日一见到我便知道我是姐姐?”
宁原听她这么问,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低头扯着衣摆不回话。胡秋英便给她解惑:“这孩子天天拿着你的小像唤姐姐,说想姐姐,念叨着姐姐什么时候回家。”
宁原见他娘已经把他卖了,便也不再不好意思,奶声奶气地说道:“娘说姐姐武功好,是个侠女,我昨儿见姐姐从天上飞下来救我们,就知道是姐姐了。”
宁暇摸摸他的头,心里暖融融的。
饭后,宁暇将最近这一年来发生的种种说给了胡秋英。听完,胡秋英沉默良久,方才感叹:“师父竟一直活着……姚阙那家伙竟连我也瞒着……”
胡秋英此刻的感觉有些微妙——曾经以为死去多时的人其实没死,然而当知道这个消息时他却已经死了,悲伤早已悲伤过了,此时的悲伤却显得不合时宜,又无处安放。
她叹了口气,不再深想,反倒拍了拍宁暇的手,柔声说道:“暇儿,你不必自责。师父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旁人是无法左右的。他既将真气传与你,必是他认定了这是最好的安排,不算浪费。”
这些日子以来,宁暇也想通了,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挽回,沉溺其中的负面情绪终究于己于人无益,如何向着前方更好地生活才是她需要考虑的。思及此,她便问胡秋英:“娘,你可有什么安排?”
胡秋英叹了口气,说道:“早在傅炀……萧炀举旗不久,我就劝你爹辞了官。前些日子,我遣散家仆、变卖家产,将行李也转移到了别庄,只待随时能离开,没想到发生了这事,不过好在你回来了。暇儿,跟娘一起回师门可好?”
宁暇明白她的想法,萧炀举兵,却特意避开了楚地,虽不知他究竟是何想法,但如今楚地确是唯一不受战火波及的世外桃源,她也有意回师门,只是不是现在。
“娘,我将你们送到靖州,再折返上京。”
胡秋英忙问:“你不与我们一道回师门?”
宁暇不敢与胡秋英对视,眼神瞟向别处,伸手倒了杯茶喝:“我在上京,还有些事……”
胡秋英从她那微红的面色中看出来了端倪,笑问道:“我的暇儿可是有意中人了?”
“咳,咳,”宁暇慌忙擦了擦唇角的茶水,“娘,你多想了,只是有个朋友,我不放心……”
胡秋英也不拆穿,只一脸促狭地看着她,欣赏完她窘迫的样子,才收敛了玩笑的神色,叮嘱她:“好了,娘不问你了,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娘,或者直接带到我们面前来瞧瞧,”她抢在宁暇反驳前继续说道,“也不必你送我们到靖州,算算日子,该是到了。”
宁暇面露疑惑,问:“谁?”
“我早些日子修书到师门,师门说会派人来一趟上京接我们,我想着这样也稳妥些,这才等到了今日。”
正当她们说话的当儿,宁原晃着他那小短腿跑进了屋,兴奋喊道:“娘,有漂亮的哥哥姐姐来了!”
胡秋英看了眼宁暇,眉眼含笑,说:“瞧,真真是白日不能说人。”
宁暇没想到,师门来的竟都是熟人。
一年多没见,大师兄傅匀看着越发稳重,只是添了几分沉郁,不像从前那般清朗无忧。这一年,时间与世事倒换了人的颜色,就连余随喜都少了些从前的欢喜活泼,只是在见到宁暇的那一刻,透出点小孩儿心性,抓着她的手高兴地晃着。
跟着他们一道来的文辛夷在一旁眼瞧着,似有些吃味,碎碎念道:“好了好了,不过是一年多没见,念叨了一路,耳朵都起茧了,还拉拉扯扯的……”
宁暇打趣文辛夷:“哟,辛夷,你怎么也来啦?如今成了咱们小喜的跟班了?”
余随喜俏脸一红,嗔道:“小师妹,你别乱说!他就是太闲了。”
文辛夷:“我是怕你不认路!”
宁暇见他们又要闹起来,忙问:“怎么不见蚕沙?你俩不是形影不离吗?”
文辛夷鄙夷道:“宁小鬼,我们是双生子不假,可也不至于像你和阿喜这么黏糊。他嘛,说经了蜀州一事,泽漆受了惊,要在谷中好好治疗心伤……”他显然是一副十分不信泽漆有必要疗愈心伤的样子,又说,“其实谷主也不准我们离谷,我这次是偷偷溜出来的。”
余随喜:“我说你就是闲的,没错吧。”
……
三人在别庄用过午饭,洗了尘,才坐下来商量后续安排。
傅匀的意见是不要耽搁,尽快出发。他们一路北上,几乎是被战火追着烧,眼见生民失所,饿殍遍野,哪处都不太平,若上京也乱起来,要走怕不是那么容易。
说到此处,几人都面色沉沉,却默契地不提制造这一切的那些人。
“只怕就在这两日了,上京必城破。”傅匀皱眉说道。
宁暇点头:“我同意,最迟明日也要出发。”
可接着几人又在去留问题上起了争执。
余随喜惊道:“小师妹,你不和我们一起走?不行,留你一人在这儿太危险!”
“确实,”傅匀附和道,“我出发前,娘就嘱咐我,一定要带你回去。”
宁暇坚持道:“你们相信我,我必护得自己周全,少则两三日,多则四五日,我一定离开。”
余随喜犹豫问道:“小师妹,你可是要去找璟……”她自是知道这两人之间是过了命的,倒是没再劝了,只是仍皱着眉头,一脸不放心的样子。
傅匀突然提议:“我留下,陪着小师妹,到时我们再一起走。”
宁暇看了眼傅匀,知道他想留在这儿的真实原因,便没出声。
余随喜也猜到了,“可是”了半天也没“可是”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文辛夷插嘴说:“我跟着来本是想看看阿易,既然宁小鬼要留下,那我也放心了。这样吧,我和阿喜护着胡前辈几人走,宁小鬼和傅匀留下,这样彼此都放心。”
没人再有异议,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翌日,几人匆匆作别,余随喜和文辛夷护送胡秋英、宁回峰和宁原南下,宁暇和傅匀则留在了上京。
相聚苦短,离别寻常。两心牵挂处,都是情义乡。
傅匀预料的没错,两日后,萧炀直抵上京,几乎是不怎么废力,就破了城。
大齐皇宫内,却早已尸横遍地,血流成河。萧宗鄂穿着他登基那日的衮冕服,坐在勤政殿前的瞭望台上,冲着马上的萧炀笑,问他:“孤已命人将这宫里的人全杀了,如今眼前的皇宫,你且瞧瞧看,多干净哪!侄儿可还满意?”
萧炀本为即将见到亲生母亲而满心雀跃,可入了宫禁后这一路的惨状却让他心头发寒。原来他的母亲就是被迫和这样一个暴虐的人长久地生活在一处,被关在这血腥的四方城中,不见天日,不得解脱。此刻,他心头最后的一丝犹豫也消失不见,只余决绝和冷毅。
“萧宗鄂,少说废话,我娘呢?你将我娘交出来,我赐你全尸!”
萧宗鄂嗤笑一声,轻轻地摆了摆手,藏于暗处的影卫便携着荑夫人跃上了勤政殿的殿顶。荑夫人宽大的衫袖迎风起舞,如同那即将举形升虚的仙人一般。她似乎瞧见了萧炀,急急往前迈了一步,带落下一片琉璃瓦来。
“娘小心!”萧炀急道。
与萧炀的紧张不同,萧道晴在一旁的步辇中斜斜靠着,神情却是恹恹的,显得兴致不高。于她而言,她这便宜母亲就是个远在天边的美丽传说,她本就没甚兴趣。她只是想借原身这个身份,夺个天下来玩玩,而上京城破太过容易,她猜到或许是萧宗鄂放了水,因此本来高涨的兴致也被浇灭了几分。再加上冼行移自来了上京便行踪不明,也不知死没死,她不如意,心头更是烦闷。
一旁的郑克见她面色不虞,便知她是无聊得紧,于是忍不住上前,对萧炀提醒了句:“殿下,文德必不会束手。”
萧炀也知萧宗鄂必不肯轻易放人,他朝柳织做了个手势,柳织便退下,默默地布置开来。而萧炀抽刀出鞘,直往萧宗鄂那儿冲去。
此时藏于偏殿墙头的宁暇看见萧炀的身手,和一旁的傅匀说了句:“他的刀比从前更利了,有杀气。”
半晌没等来傅匀的回话,她偏头看去,才发现傅匀的眼神早已黏在了柳织身上,仿佛入定了一般。她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宁暇所料不错,萧宗鄂果然留有后手,在萧炀冲上前去的那一刻,他身周十几个大内高手便现了身,和萧炀缠斗起来。而柳织安排的人也包抄过来,目标是殿顶的荑夫人。
萧炀对上好几位大内高手,竟不显败势。萧宗鄂嫌弃地看了眼,低声斥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都是些废物。”他眼见萧炀的人往殿顶上去,深知久战于己不利,于是侧头跟身边的影卫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那影卫便带着一人过了来。
萧宗鄂见到那人,阴鸷的眉目柔和了一瞬,然后喊道:
“宁家丫头,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你不是来救我儿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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