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牛姑娘勇敢向前走

　　“那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怎么突然又回来了呢？怎么突然又愿意和我结婚了？你现在这样，不是让以前的那些事情都成了笑话？我没有能力陪你做这样的笑话来！”苏惠急切地看着贾嘉聪，如果能听到一句稍微中听的话，也许还有挽回的机会。
　　贾嘉聪淡淡一笑，“那时候是我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要做的事情忽略了你，后来才知道我不是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你不和我在一起，咱们周围没有人家会接受你这个媳妇，如果不和你在一起，也没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我。”
　　“就这样？”
　　贾嘉聪点头。
　　寒意从脚尖到手指尖，苏惠气极反笑。
　　是的，就是这个理由了！她还在期待什么呢？难道说过了这么多年大家都长成了现实的大人了，那个人还会对她说要在一起是因为喜欢吗？难道还期待已经支离破碎在对方显出最不堪的彼此能有一点点因愧疚而生出来的牵绊？
　　“这样就好，这样咱们说开了不就更好了？”苏惠勾勾嘴角，“我不喜欢父母来决定我们的事情，以前你做那样的事情也不过是因为大人没有给你选择的机会就把你送我家里来了。那现在我让你选啊，你和我结婚，家里的事情我所了算，你做上门女婿，你干不干？”
　　贾嘉聪嘴角颤抖，“这样你就能高兴了？”
　　“是啊，你知我为什么能坚持这样多年拼命去挣钱？为了就是有一天能在你面前说这样的话呢？你以前说过的什么话，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我无能，也没有办法反驳你，但是现在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都能做到！”苏惠的眼睛在黑暗里燃烧，她跺跺冻僵的脚，“我就是比你强！你才是，离开我家的钱，什么都不是！”
　　贾嘉聪转身冷脸走出门，张桂玉高声叫他也不答应。张桂玉冲后院道，“你又和他吵什么呢？人要是走了可怎么好？”
　　苏惠笑得张狂，“妈，跑不了的，你担心什么呢？这不跟爸说的一样，还不是回来了？”多少年了，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自信！
　　张桂玉眉头紧皱，长长地叹气。
　　××××××××××
　　苏昌明被生意上的伙伴耻笑，自己被自己养的小老鹰给啄了眼睛，有苦难言，他在家里翻来覆去几天晚上睡不着觉，最后干脆找了几个人去贾家强行将贾嘉聪给押到苏家来了。叶子整个人被吓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贾嘉聪被关在楼上，崩溃地吵闹。
　　苏昌明淡淡道，“我看那大学读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反正年龄也到了，结婚吧！”
　　贾嘉聪整个人仿佛被抽了魂，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叶子在贾家里问不出来任何事情，硬逼贾嘉华将她送到镇上苏家来。苏昌明对院子里无所畏惧的叶子道，“姑娘，咱们家聪儿做错的事情，你就当从来没认识过他那个人吧！”
　　贾嘉聪站在楼上看叶子跟苏昌明说话，全身的血液冲上大脑，挣开两个看管他的人就要冲下去。苏惠站在楼梯口拦住他道，“你以为这是在演电视连续剧吗？你以为自己多高尚的吧？”
　　贾嘉聪眼睛血红，怒道，“难道就找不到别的人了吗？世界上男人多的是，你随便找一个不比我更好？”
　　苏惠手捏了又捏，终没有勇气打上他那张俊秀的脸。
　　苏昌明让贾嘉华将渊源给叶子说了，叶子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这太荒谬了？我不相信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样的事情？叔叔，你这样是犯法的，你这是在非法拘禁！”
　　苏昌明咧嘴一笑，“姑娘，我知道什么是法，我更知道什么是理！他是我当成女婿养的，就得呆在我家里做我的女婿。你要硬和他在一起，最多也是一个情人，你有大好的前程，你图啥？”
　　叶子性格爽朗热情奔放自由，周围的人都纵容着她的骄傲，她有何曾被人指着鼻子这样羞辱过？本来她和贾嘉聪在学校里因性格脾性相投而相爱，又因对大海有一份难言的情怀，过年便跟过来玩耍一番，却遇见了如此荒唐之事，情何以堪？
　　叶子的脸红了青，青了白，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情绪崩溃到忍不住眼泪。
　　贾嘉聪安静下来，看管他的两个人手松了一下，一个没注意他飞快地奔到阳台边，翻身跳下去。苏惠尖叫一声跑过去看，贾嘉聪双脚着地，巨大的冲力让他的膝盖无力，停顿了几秒钟才有力气站起来。叶子也尖叫着冲过去拉他，两个人手牵手飞快地跑走。
　　苏惠手紧紧抠住阳台上的水泥块，指尖磨破，鲜血长流。
　　苏昌明看两人抛开，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来，手指颤抖了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跺脚长叹一声回屋生气。
　　苏惠下楼道，“爸，可不可以不要？”
　　苏昌明眼睛一瞪冒出凶光，“不可以！”
　　苏惠胆怯地咬咬下唇，却又鼓足勇气道，“我不想要！我不想要这样在一起，一点也不好！我才不要这样被人一辈子说硬抢了一个男的来，难道我就真的嫁不到别人啊？”
　　苏昌明冷笑，“我要给的东西，不要也得要！”
　　苏惠眼睛里泪珠打圈，“你以为你是皇帝，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个话幼稚，却是那个时候的苏惠唯一能想到的感觉到的不平的事情，“就是你这样才让人讨厌，就知道压别人来做你想做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
　　“我要不帮你，你能做到？”苏昌明冷笑，“就那一个考大学的事情我就看清楚了，你这个人，一辈子都是没用！”
　　苏惠抹眼泪，冲厨房里坐在灶台边的凳子上，张桂玉劝道，“你爸说的都没错！”
　　苏惠抽鼻子，“他没错，我现在这个样子都是被他弄的！我走哪里去人家都问我贾嘉聪的事情，我成什么了啊？”
　　张桂玉也抹眼泪，“能有什么办法？养都养那样多年了，跟自己儿子一样，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
　　苏惠恨恨道，“妈，你也想过要是我不是你的女儿多好吧？”
　　张桂玉说不出来话。
　　“我知道是这样的！”苏惠冲上楼，指尖上的疼痛一点也比不上心里的痛。
　　贾嘉聪拉着叶子跑出苏家，拉着她上了摩托车，然后车子灵活地在街道上奔跑着，向着天边的方向。冷风吹在他的脸上刀子一样割人，他眯着眼睛看远方的路，若这路没有尽头能永远这样走下去，何尝不是幸福？
　　叶子紧紧抓住贾嘉聪的衣服，手微微地颤抖，贾嘉聪偶尔伸手捏一下，仿佛面对最珍贵的宝贝。
　　“去哪里？”叶子在风里高声尖叫着。
　　“去海边吧！”贾嘉聪的眼睛被吹出眼泪，飘散在风中。
　　满眼的黄色，无边的沉静的黄色，无限扩展开去的海岸线，峥嵘的怪石，整整齐齐的堤坝，满是淤泥杂草的沙滩。贾嘉聪艰难地双脚蹬地，摩托车慢慢在沙滩上行驶，他用力扳动方向盘，最后丧气地放开，伸出双手在眼前，他的手太没有力量了。
　　叶子默默下车，也不管沙滩上干净与否，就地坐下，愣愣地看着一片毫无美感的海。现实和理想总是有差距，梦想里蔚蓝的海洋雪白的沙滩仿佛只是一个梦境而已。
　　“所以你看，什么都没有吧？”贾嘉聪眼睛绯红，扭头强笑道，“跟我一样，所以我说你和我在一起你会受伤！”
　　叶子凄然一笑，能说什么呢？这都是她自己要的。
　　“我以为你说的都是借口，我自认为有勇气面对所有的现实，结果发现自己无知得很！”叶子仰头拉贾嘉聪坐下来，“你这样真逊，一点也不是我看到的那个贾嘉聪！”
　　贾嘉聪指指自己的脸皮，道，“这里有一个贾嘉聪！”再指指胸口，“这里还有一个贾嘉聪！”
　　叶子将头靠在贾嘉聪的肩膀上，“真说不出来现在的感受，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成了电视里的女主角呢，要和爱人私奔去！但是，好恨你！”
　　贾嘉聪头埋下，这个女子的自由奔放给了他无限的向往，她的身上有她没有东西，面对她的主动他犹豫过拒绝过，最后克服不了心的渴望，天真地以为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可以战胜所有，现在却是不堪一击。
　　两个人并排坐着，直到苍白的太阳落下去，黑暗笼罩海岸，凉气袭人，巨大的海浪拍击声音，四处仿佛都隐藏着怪兽。
　　贾嘉聪拉起叶子，叶子乖乖地起身，乖乖地坐在车上，头柔顺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个人在飞奔的摩托车上流泪。
　　叶子的声音在空旷的海边传得很远，“我永远都不要看见贾嘉聪！”
　　贾嘉聪将叶子载回自己的家，家中早就聚了一帮的长辈，贾嘉聪沉默地不说话，叶子笑嘻嘻跟众人打了招呼，回屋子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贾嘉聪眼睛淡淡扫一圈自己的家人，领着叶子去镇上车站，也许还有末班车进县城。
　　叶子道，“贾嘉聪，我永远都会记得你给我这样的耻辱过，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太可笑了！”
　　贾嘉聪道，“是的，我早就该知道，我这样的人没有资格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叶子拦了一个车，出高价要求送到县城去，因临近年关，价钱分外地高。
　　叶子头从车子里探出来，道，“贾嘉聪，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自由吗？那是因为我的心一点也不自由啊！”
　　贾嘉聪挥手，他也不过是那样而已，所以这样的两个人即使互相吸引了，也没有坚强的心去追求。
　　苏昌明牢牢地将贾嘉聪看住，不让他迈出苏家门一步，甚至将两个人关在一个房间。
　　苏惠道，“你恨我不？咱们现在跟养鸡场里等着配种的鸡一样呢？”
　　贾嘉聪淡淡瞟一眼苏惠，不说话。
　　苏惠沉在自己的回忆里，“嘉聪哥哥，我一直都记得呢，不管我躲在什么地方，你都能找到我！”
　　“那是你太笨了，只会躲在一个地方，别的人没心思找你去！”
　　“可是我要换了别的地方，你要找不到了怎么办呢？”
　　“大概是因为你从来不让人担心，所以没有办法把你看得更重！”
　　“要是我更聪明一些，你会不会喜欢我？”
　　“如果那样的话，我不会在苏家！”
　　“如果我自己能挣很多的钱呢？”
　　“苏家不需要你挣钱！”
　　苏惠怔怔地看贾嘉聪，“你连一点好话也舍不得给我！”
　　“对你来说是不公平的，你只认识我一个男的，你就以为喜欢我了；你应该去认识更多的人，你应该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如果我有了很多很多的钱，嘉聪哥哥，你会不会多看我几眼？”
　　贾嘉聪黑亮的眼睛长久地看着苏惠，起身，抬脚用力踢墙壁，“都是因为钱！都是因为钱！”
　　苏惠缩在一边，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
　　如果没有她存在，或者这一切的事情都不会发生，父母不会因此而痛苦，贾嘉聪不会因此而不堪，叶子也不会这样落魄地离开，所有的人都会幸福过得很好。
　　贾嘉聪抬眼，血丝密布，“如果没有你，大家都会很好！你就只会知道钱，你爸也就只知道钱！他以为我不知道他的意思吗？他用钱来引诱我，很好，他成功了啊！我很清醒认识到自己是多卑鄙多无能的人了，你们都高兴了？你们就可以一辈子压在我头上指着我的鼻子说，看吧，你贾嘉聪再有本事还是用了苏家的钱！你说是还是不是？”
　　苏惠瑟瑟发抖，为什么贾嘉聪这样狡辩？
　　“我很无耻吗？那你爸又有多无耻？地主故意在饿得要死的乞丐面前放上大鱼大肉引诱，却又告发这个乞丐经不起诱惑吃了他的大鱼大肉。你说是乞丐坏还是地主坏？是乞丐该杀还是地主该杀？要我是无耻，你爸就是真正的小人，小人！”
　　苏惠紧紧咬住嘴巴，眼泪雨珠一样掉落。
　　“知道我有多恨你了吧？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在别人的伤口上撒一把盐，你们苏家的血管里流的都是卑鄙的血。”
　　苏惠受不了了，起身推开贾嘉聪，惶惶然站在屋子中央。
　　二楼就他们两个人，到一楼的楼梯门被锁上，苏惠有一种强烈地感觉，如果此刻她不离开，她的一生将生活在这个男人的刻骨的恨中。比起父亲的严厉，她更恐惧喜欢的人的恨，这种恨她难以承受。
　　她拖出一个小小的包，随手拉开抽屉掏了几百块钱塞裤兜里，收拾好后耳朵贴在地板上听一楼的声音。四处的灯火都灭了，一点声音也无，只偶尔听见远处有爆竹稀稀拉拉地响。
　　“你要做什么？”贾嘉聪从影子里走出来，看苏惠将包丢在院子中，一只脚已经跨出了栏杆。
　　“我要走了，我会离开这里！”苏惠从来未有这样坚定过。
　　“我要离开这个地方！”
　　“为什么？”
　　苏惠的眼睛长久地看着那个影子，将它刻在心上。
　　“你不知道吗？总有一天，我会证明，我比你要强！”
　　贾嘉聪在黑暗里冷笑一声，眼睁睁看着苏惠跳下楼。
　　苏惠几乎听到骨头的脆响，膝盖被冲击得站立不得，她咬住嘴唇在地上翻滚了半日才压下那些痛。她慢慢打开后院的门，小心推出自己的摩托车，一直推出小镇的街道头也不回毅然地跨上车开走。
　　人生下来的时候是孤单的一个人，走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如果能有一个陪伴的人那是天赐的福气。
　　有一天，苏惠回来，也是因为她变强了。
　　只不过她自己也没有明白，她的心里还是期待着，这一次她走得很远，贾嘉聪会再找到她吗？
　　她给贾嘉聪出了一个难题，给自己一次任性的机会，给家人一个沉重的打击，却也收获了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一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