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

　　“川卿，你看大屏幕啊？”顾聂指着那段开始再次循环播放的恋爱向视频，“今天上午一个妹子给了我一封信，结果被我们班的随行摄影师拍到了，也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把这导出来的。”
　　“哦，拿走。”夏川卿看都没看就把纸条推了回去，“我要睡觉，谁收到谁琢磨。给你的信，你让别人看是不是对不起她。”
　　“我又不是有意要收的。”顾聂把纸条对着光看了好几遍，发现纸条上确实就这么一句话，没有别的玄机。
　　英语学霸果断放弃。
　　还是晚上回宿舍再查查这句话是什么语言。
　　虽然不查这句话的意思，顾聂也差不多知道那位女主人公想说什么，再怎么样也离不开什么“我喜欢你”，“我想做你女朋友”这样的俗套，唯一不俗的是也不知道这个递信封的女孩子用了一种顾聂不知道的语言。
　　至于那个什么“我们班同学让我帮忙给你的信”……顾聂心里早就清楚，这不过是高中学生之间常用的套路罢了，虽然他性别为男，不代表他不知道小女孩子的玲珑心。
　　既然她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和姓名，那她大概也不希望自己的信被一大把的人传阅浏览，这对所有鼓起勇气表达内心情感的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羞辱。
　　顾聂把纸条叠起来，揣到口袋里。这一串动作完成后，顾聂发现他嗜睡的同桌已经趴在英语书上一动不动，黑板中央的屏幕也不知被谁关掉了，班上的讨论声渐趋寂静。
　　一切都回到午休该有的样子。
　　顾聂下意识诽谤了一下他那沾书就倒的同桌，这位怕不是要利用渗透压，让英语书上高浓度的知识流到自己的脑洞里。
　　仔细想想后发现自己很中二呢。
　　睡了睡了。
　　顾聂再次深深地，微笑着看了眼夏川卿的后脑勺，然后拿着《中级有机化学》当枕头睡去。
　　渗透压大法好。
　　睡醒后，科学严谨认真的顾聂认真地评价了这个睡觉方法的优劣。优点有二：一是有助于自己获得知识，虽然好像不是真的；二是有助于与书本交流感情，这个更虚假了。缺点亦有二：一是书太硬，睡起来确实不算太舒服；二是如果睡得爽了，已至流出口水，那就是最上面的一本书遭殃。
　　甚至能让人对此书产生深深地厌弃感。
　　总之，弊大于利。
　　也不知夏川卿为什么每次趴在书上都能秒睡。
　　而且，睡了四十分钟的夏川卿睁眼时仍是副“我在哪里好困没睡醒”的状态，顾聂只得不顾友军的状态，先把夏川卿暴力唤醒。
　　可惜刚有动作，夏川卿就直起身，抓起枕头——鬼知道是哪本英语四级呼上了顾聂的手臂，“自行，你有完没完啊？”
　　下一秒，说胡话的人一下子醒了，然后发现自己刚刚正睡迷糊，而且在这段时间了他还表现出了暴力外交的倾向，而且好像还认错了外交对象。
　　夏川卿：“……”
　　刚起床果然会说胡话，我就应该长睡不醒。

　　最后一个自由的下午开始了。
　　张西风的反作用力，东风，吹拂过大地，与此同时夏川卿正在化竞教室睡觉。
　　本班的教室应学校要求全部反锁，按顾聂的话说就是防止夏川卿这样的人偷懒翘运动会。
　　当然，夏川卿本人是不会承认的。
　　顾聂好心地甩着化竞教室的钥匙，躲过无时无刻不在检查消极活动的学工处老师，领着周公转世的同桌到了他的化竞小黑屋里。夏川卿估计从来没有料到，第一次深入敌营是这么副光景。
　　管他呢，睡觉先，不去想为什么今天为什么这么困，虽然心里清楚是昨天晚上的课外活动影响太大。

　　小教室的空间其实挺大。
　　顾聂抱着笔记本，对着上面的电子稿资料记笔记，夏川卿则抱着顾聂在化竞教室常带的U形枕，整张脸埋在了里面，一头黑发被自己折腾的乱成一团。
　　键盘的敲打声断断续续，夏川卿的呼吸声夹杂在其中，显得不甚分明，有时候，顾聂甚至忘记了他旁边正有一个不属于这间教室的人在睡觉。
　　时间静谧流淌，太阳无声移位。
　　夏川卿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打破了他到二中以来的睡觉记录，他还从未在白天睡过这么久，以至于醒了的时候不知今夕何夕。
　　“……顾聂，几点了？”
　　夏川卿一边抬起头凑到顾聂身边看笔记本右下角的时间，一边揉着自己被压红了的额角，神情恹恹。
　　“四点。”顾聂把打开的淘宝页面最小化，“刚才我还特意去了趟操场，问了下罗博什么时候结束，到现在的话，大概只剩四五个项目了，考虑到颁奖仪式，撑死了一个小时。”
　　顾聂伸出手指：“四点半，还有半个小时。”
　　“我觉得我再睡下去会变成猪。”睡了三四个小时的夏川卿异常清醒，但这会儿在化竞教室还真没有什么事儿给他干。
　　“你刚刚是不是在逛淘宝。”夏川卿想了想，打算拽着顾聂陪他聊半个小时的天，反正同桌一场，也没必要假惺惺地要脸了。
　　“是啊。”顾聂笑了笑，把刚刚藏起来的页面重新打开。
　　那是淘宝的购物车，最上面三个商品分别是《格林伍德》（三套全），《无机化学丛书》（全十八册），《有机反应机理的书写艺术》简称《Art》。
　　这个人好像有点自信，买这么多书干嘛，这些……额，等等，好像前两本是自己推荐的。
　　所以顾聂到底是什么心思，到底是要学化学还是不学化学？
　　昨天晚上是不是自己糊涂把化学和数学两个字看反了？
　　据夏川卿所知，数学联赛的时间也在开学；其后接着的是物理初赛；至于化学，则是每年秋学期开学的那两天。
　　顾聂当时说的具体是什么他真的记不清，但无外乎是开学和退竞赛两个关键词。
　　算了，回去看聊天记录吧，万一是自己眼瞎呢？
　　夏川卿就这样对着屏幕呆愣了一会，直到顾聂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喂，同桌，回魂了。怎么，我上淘宝有什么问题吗？”
　　“淘宝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夏川卿活动着后颈椎，“你开心就好。”
　　顾聂大概是没想到夏川卿会这么突如其来地开车，还捎上了他，表情微微有点讶异，不过，顾大佬的反应很快：“没事的，别嫉妒，你和淘宝是不同维度的生命个体，没有可比性。”
　　“你才嫉妒。如果淘宝是生命个体，那它就是依附于电子科技发展的硅基生命。”
　　夏川卿闲的没事继续道：“恭喜你，中国科学院院士顾聂同志发现了超越碳基生物的新生命体，还以身试法地研究了其繁殖问题，感谢你为我国科学界做出的卓越贡献。”夏川卿勾了勾嘴角，煞有介事地从桌上拿了本书双手捧起，呈递给顾聂，“请接受国家对你的奖赏，以资鼓励，希望你再接再厉，为国家做出更多的贡献。”
　　顾聂：再接你爸爸。
　　不过令他有些不可思议的是，他看见夏川卿在说这段话时竟然笑了。
　　不苟言笑的夏川卿同学竟然笑了。
　　他的同桌一定是睡完一觉后魂穿了。
　　不过，顾聂的心理素质还是很强大的，面对如此诡异的困境，他依旧恍若无事地笑笑：“国家发奖金吗？”
　　夏川卿早就想到顾聂会这么回答，此时倒是也不紧不慢：“国家财政赤字，奖金先欠着，利息按通货膨胀率来算。”
　　“那谢谢国家美意，我却之不恭。”顾聂拿过自己被当作奖状的化学书。夏川卿这么说，他倒还真无言以对了，不过，这样也没什么问题，好不容易怼赢了自己，给他一点骄傲的空间。
　　夏川卿倒是没有顾聂这样感觉全世界都和他一样骄傲的想法，但这样说下去也说不出什么名堂。
　　如此，两个人各怀心思，不约而同地绕过了这个话题，然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夏川卿靠在椅背上，手臂横在眼前遮着光：“昨天……你妈是来看你比赛的吗？今天是不来了？”
　　“对啊。”顾聂继续在网上找着书，“她也不知从哪打听到我跑三千米，一般的话，她是没时间来看我的。至于今天，基本上是不会来的，她最近一个月都很忙，昨天来过之后就要去赶晚上的会议。”
　　“你妈是什么领导？”夏川卿换了一只手，懒洋洋地开口。
　　“不是，她是一本风景杂志的执行总编，除了开会，有时候还得到一些地方实地考察，她去过的国家比我去过的城市还多。自由职业者……”顾聂哼了声，毫不顾忌地谈起了他的超级妈妈。确实，这个妈妈很有趣，对于顾聂的生活一概不主动插手，但只要是顾聂提出来的，她一概亲力亲为。据顾聂所言，为了锻炼自己的厨艺，顾妈妈还特意在工作之余去上过新东方补习班，正巧那段时间电视上的广告做的极深入人心，顾妈妈义无反顾地上了整整两个月，最后倒是也不知怎么的真练出了一手好厨艺来。
　　听着顾聂一个个想到了就脱口而出的小故事，夏川卿觉得有了对比才会觉得不满足。至少，贫瘠如他的家庭生活，只有干巴巴的可以批量生产的祝酒词和三个人天各一方的平淡无味。
　　从来没人告诉他正常的家庭生活应该怎样，正常的教育方式应该怎样，因而他只能靠自己的所见所闻，靠网页上一个个隔着屏幕的案例去拼凑与感知。
　　见之，闻之。
　　也不知是不是默契，顾聂从始至终没有问过夏川卿的家庭生活，而夏川卿也乐得什么都不说，就这么听着顾聂讲了三十分钟的故事，然后，两人准备一下，就混在大部队里回了宿舍。
　　顾聂果然不愧为最了解顾妈妈的人，今天的下午，顾妈妈确实没有出现在宿舍，只有昨天她丢下的黑色长柄伞无辜地控诉着主人对他的弃之不理。
　　顾聂没有心思管它的控诉，简单地收拾好自己，就潇潇洒洒地跟同桌一起回教室临阵磨枪了。睡了一下午的夏川卿也没忘记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和顾聂回教室后，他立马拿出本学期的课本单词表看了起来。
　　而一向实力爆棚的学霸顾大人也很给王柠面子地拿出错题本来翻了翻，那动作敷衍了事，被从后门摸进来的Warning逮了个正着。
　　Warning的中文就是警告，警示的意思，如今看来竟有些莫名的讽刺意味。
　　在夏川卿幸灾乐祸的同时，高八度的声音骤然响起：“顾聂！你就是这样对待英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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