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沈善不懂哥哥为什么看见自己画画就大发雷霆，可是他喜欢哥哥，所以愿意听哥哥的。
　　他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乱做一团，模糊不清，他一笔一笔的画下来，便会慢慢拨开那层迷雾，可是哥哥不许他再画画，于是那些杂乱无章的片段便在他的脑子里翻滚，他想看清楚，却越发在他的脑子里变得杂乱无章，交织在了一起。
　　好像只等一个线头，一个引子，就会将这眼前的幕布尽数拉开。
　　翟青将自己所有的空余时间都陪着沈善，他试图用自己填满沈善的所有生活，可是他也终究是要外出工作的，他曾试过带着沈善出门工作，可是当他看见沈善和公司里一个年轻的女职员聊天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慌。
　　于是他减少了沈善的外出。
　　可是即便是一只小狗，长期闷在家里也会生病。
　　翟青明白，所以他会陪着沈善出门旅游，他将工作压缩在一个短暂的时间，或者将大部分工作搬到了家里。
　　他想，这样就可以了，他们可以这样一直幸福下去。
　　这是他们结婚的第四年，翟青摩挲着手指上简单的戒指，看着有些闷闷不乐的沈善，他从身后抱住了他，细细的嗅他身上的味道，然后沿着他的脖颈给予细碎的吻。
　　“善善生哥哥气了吗？是哥哥不好。”翟青温柔的哄着。
　　小傻子一如既往的好哄，翟青抱抱他，小傻子就软了下来，乖乖的侧过身，张开嘴巴让翟青亲。
　　晚上，翟青给了小傻子一颗糖，小傻子很爱吃糖，一吃就停不下来，翟青便不准他偷偷吃。
　　可是今天的小傻子吃了糖也没有开心起来，翟青看着他闷闷不乐，吻了吻他的嘴巴，说道，“我还以为是今天的糖不甜？这么甜的糖，怎么善善还不高兴？”
　　小傻子没说话，只是抱着翟青，将头靠在翟青的怀里，翟青心头发酸。
　　他知道小傻子想要什么，他想要做自己喜欢的事，他想要去画画，可是他说不许，于是小傻子便也不提。
　　他折断了他的梦想，将这个人绑在了自己的身边。
　　翟青想，他确实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可是，他却执迷不悟，不敢回头。
　　翟青摸了摸小傻子的头，在他的额头落下了一个吻，“善善是不是觉得闷了，明天哥哥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小傻子仍然呆呆的没有反应，显然是对此兴趣不大。
　　翟青叹了一口气，将沈善抱在怀里，心乱如麻。
　　沈善这几天都有些睡不好，晚上总是梦见一些奇怪的地方，他梦见自己在参加葬礼，乌压压的全是人，一会儿在一个偏僻的山头，周围乱七八糟的窃窃私语，响亮的唢呐声叫他的脑子嗡嗡的疼，一会儿在一个墓园，大家沉默又压抑，叫他喘不过来气。
　　半夜，沈善从梦中惊醒，发现身侧没人，他走到外面，看见翟青站在阳台抽烟。
　　好似察觉到了沈善的动静，翟青将烟头掐灭，走了进来。
　　“怎么醒了？是不是哥哥不在，睡不安稳？”翟青语气带着笑，可是沈善却看见他眉宇间有些忧愁。
　　“我做噩梦了。”沈善乖巧的回答道。
　　翟青坐在沙发上，将沈善拦腰抱到了自己腿上，沈善闻到了他身上浓浓的烟味。
　　“善善梦见什么了？”翟青一边说着，一边收紧双手，抱着沈善。
　　“记不清了，好奇怪的梦。”沈善觉得那些乱七八糟的片段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想了想，又说道，“我好像梦见哥哥了？”
　　“哦？”翟青附和道，漫不经心的问道，“梦见哥哥什么了？”
　　沈善想了想，说，“不知道，好像在一个奇怪的小房间里，很奇怪的房子，又小又旧。”
　　说着说着，沈善的脸突然有些发红，嗔了翟青一眼，“梦里哥哥好凶，在欺负人。”
　　翟青心头一跳，整个人都有些僵住了，过了会儿，才继续问道，“还梦见什么了吗？”
　　沈善想了想，摇了摇头，说自己都不记得了。
　　翟青有些焦虑的摸了摸沈善的脸，将自己的额头与沈善的额头靠在一起，亲昵中却又夹杂着几分急迫说道，“不过是个梦罢了，只是个梦。”
　　一切只是个梦罢了。
　　翟青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慰沈善还是在安慰自己，但是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判了死刑的犯人，一天天数着自己的刑期，而这个日子，好像一天天的逼近了。
　　过了两天，翟青突然问沈善对音乐或者其他东西有没有兴趣，他不准沈善再碰画笔，但是音乐或者其他东西，若是沈善有感兴趣的，也可以找来让沈善打发一下时间。
　　沈善懵懵懂懂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兴趣，翟青便找了一个钢琴老师，是一个四十左右很温柔的女性。
　　沈善看见她的时候便想起了沈妈妈，觉得这音乐也变得温柔动听了几分。翟青陪着沈善上了几天课，自己有时也陪着沈善学，沈善天赋有限，但是老师很温柔，有她陪着沈善沈善好似感到了以前沈妈妈的温暖，也开心了一些。翟青出差不在家的时候，便也请这个老师过来，免得沈善胡思乱想。
　　这周翟青有事，需要出差一周，他很少离开沈善怎么长时间，只是这次的事情来得太急，他确实非去不可。翟青便也请了这名钢琴老师来陪伴沈善。
　　沈善虽然舍不得哥哥走，可是也乖乖听话。
　　钢琴老师陪了沈善三天，第四天的时候却来了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女子。
　　沈善有些疑惑，那个女生解释自己是之前钢琴老师的女儿，由于她妈妈突然病了，所以今天叫自己来教沈善。
　　沈善自然没有异议，这个女生坐在钢琴边，指尖跳动，流畅优美的音乐便在人的耳边响起。
　　这个女生叫钟晴，她自小便开始学习乐器，她很温柔也很耐心，因为她妈妈生病，于是接下来的三天都是她来。
　　除了练琴，她也会和沈善聊天，她也会给沈善带小礼物。
　　沈善很喜欢和她聊天，还带她看了自己的画，钟晴很惊讶，虽然她不是专业学绘画的，但是她也看出这些画很有天赋，她不明白沈善怎么会开始学习音乐。
　　沈善只是抿着嘴，说，哥哥不喜欢。
　　钟晴不懂，可是也并没有多问，她听她母亲说过，沈善有些特别，也知道沈善全听自己那个所谓的哥哥安排。
　　可是钟晴还是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愿意为了他人的一句话，便放弃了自己钟爱许久的事情呢？
　　而且沈善看起来不谙世事的模样，钟晴难免有些担心，虽然只是相处了短短几天，但是她是真的很喜欢自己新认识的这个朋友。
　　钟晴待的最后一天，她递给了沈善一张请帖，说下周末是自己的生日，请沈善来参加。
　　沈善很高兴，问钟晴想要什么礼物。
　　钟晴想了想，突然眨了眨眼睛笑着说，想要沈善给她画一幅画。
　　沈善怔了怔，小声说，哥哥不让。
　　钟晴狡黠的笑了，打趣的说道，不让他知道就好了呀，就当是我们的小秘密。
　　沈善便抿着嘴笑，点了点头，问钟晴想要什么样的画，钟晴说什么样都好，只要画成沈善喜欢的样子就好。
　　看着沈善高兴的模样，钟晴莫名觉得有些心酸，只是因为一句不喜欢，便可以让另一个人乖乖听话，放弃自己十多年的努力吗？
　　她记得沈善给自己介绍他曾经画过的那些画的样子，他的眼睛都像是在发光，她明白，沈善是热爱绘画的，只是她不懂，到底是多深的情义，才能因为对方的一句话，将自己这多年的坚持尽数放弃。
　　翟青比预计的时间回来的早，他回来的时候刚好撞见钟晴离开。
　　钟晴也打量了一下沈善老是挂着嘴边的哥哥，确实一表人才，只是眼神中带着莫名的敌意，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翟青进去了，沈善跑过来扑进他的怀里。
　　翟青由他抱，站了一会儿，听着沈善说很想他，是思念的模样，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我不在的这几天，善善开心吗？”
　　善善点了点头，说自己认识了新朋友，弹钢琴很厉害很好听。
　　翟青又问，“善善喜欢她吗？”
　　沈善又点了点头。
　　翟青怔怔的看着他，突然嗤笑一声。
　　果然呀。
　　你总是如此。
　　好廉价的喜欢呀。
　　翟青心头隐隐作痛，又问，“那善善是更喜欢哥哥，还是更喜欢她？”
　　小傻子想都没想，看着翟青说道，“当然是哥哥。”
　　翟青摸着他的头，仔细的看着沈善，好像要把这个人的仔仔细细的印在自己的脑海里，又仔细的像要从那双眼睛里找出一点点欺骗的痕迹，可是那双眼睛是这样明亮赤裸，叫他所有的猜疑无所遁形。
　　良久，沈善突然才听见翟青叹息一般的话语。
　　“那，善善可不要骗哥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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