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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色
来程比去途快了许多,一路沿河东行,直抵洛阳,逗留了三五日,打探些许前燕政事,便直接返回荆州。
温大将军摆宴犒赏我和斐韶,问询有关北行事宜,斐韶一一告白,并无遗落,却将我和苻溪诸般之事,隐去未言。
温大将军派温琏前往南越平乱,美其名曰锻炼,实则惩罚,临行前送别城外,温小将军翻身上马,面色很是沉郁。
我道:“此乃大事,温小将军千万谨慎。南越平定,中原方可图之。”温琏听懂我的意思,率军而去。
温小将军这边一走,郝士治这边又要动身。北伐上表再三,朝廷皆不允准,故派他亲送许护降书去建康。
临行前,郝隆将啸雪送还给我,之前离开荆州,我将啸雪托付给他饲养,走时啸雪胖的像猪,来时复变老虎模样,体形飞长。
我叫人备薄礼送去,却被原样送回,来人替郝士治回话,照顾啸雪是因它聪明,和我无关。
彼时我正抱着啸雪夸它不忘本,还记得我,这厢听见来者传话,不由感叹了声:“还是那个郝仲道,脾气半点没变过。”
魏璃知我回荆,派人来传话,风月阁新添三位才貌皆佳的相公,邀我前去捧场。我欣然前往,入门费掏了千钱,我心滴血,魏璃笑道:“今夜定不叫你失望。”
风月馆人流拥挤,都为此三人而来,台上管弦器乐皆备,只待三位相公登台表演,我来的稍迟,台下座位都已有主。还算魏璃有良心,给我留了个雅间,我正欲夸他铁公鸡拔毛,太阳打西山出来了,他却说雅间也没了,要不和别人挤挤。
来都来了,总不能无功而返,只得首肯。
雅间房门一推,我转身便走,魏璃忙拉住我道:“都是志同道合之人,你怕什么?”说着将我推进屋里:“萧二郎若不介怀,可否再加一人?”
话未说毕,萧央起身笑道:“褚参军,好巧。”
魏璃笑道:“原来诸位都认识,那便好办了,请快入席坐吧。今日一应酒水瓜果,风月馆免费相送。”说罢,合门而出。
窗前人影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我脸上,那边清秀小厮蓦然低呼一声,那人端着茶杯的手指微颤,小厮忙接过茶杯,用冷水浸帕替他擦拭起来,心疼道:“郎君手可烫伤了?”
司马弦唇边蹦出两个字:“出去。”小厮不明所以,被萧央打发出去,屋里只剩我和他们两人。
我缓步踱到桌前,只行常礼道:“见过萧二郎。”然后对司马弦道:“长安一别,不想在此重遇,看殿下气色如昔,想必身子已经恢复好全了罢。”
司马弦道:“无碍。”复又沉默不言。
萧央道:“褚参军和殿下早就相识,我却不知道,实在惶恐。之前有何失礼之处,还请参军见谅。”
我笑道:“二郎这话可就错了,和殿下相识之人,数之不尽,若都谈谢罪,那得谢罪到何时?我和殿下不过薄交而已,不敢沾他的福气。”
窗外琴声起,如珠泻玉碎,倒有几分意境。台上云纱朦胧,隐约可见两人身影,一人白衣吹笛,一人红衣艳舞,台下诸人凝神观之。
雅间在二楼,门朝后院花池,窗靠一楼正厅,窗前以珠链格挡,正对台子,却难窥探其里。隔着珠链,右侧雅间里一青衣人影闪过,转眼不见,只是依稀觉得熟悉,看着有些像……斐韶。
萧央问道:“褚参军今日是为此二人而来?”
我回神道:“萧二郎花了一千钱进门,只是来喝酒的么?”
萧央缓勾唇笑,指尖把玩白玉佩,当珠玉一般妙人:“今日空闲无聊,故而邀殿下出来散心。”
说实话,若不是魏璃糊涂,我才不愿上赶着来扰他俩联络感情。萧央眼波流转,只能看见司马弦,说他不喜欢司马弦,我可当即撞墙。但事已至此,沉默着尴尬,说话也尴尬,萧央搭话,我又必须得开口。
但我又不想深究他二人爱恨情缘,于是刻意转开话题道:“令尊如今在豫州,郎君何不同去?”
萧央慨然一叹道:“家父常日醉酒,脾气愈发暴躁,如今我在叔父门下教养,已要去吴兴长住。五日前路过武陵,听闻殿下回荆,故而短暂相会。后日便要行船出发,往吴兴去了。”
萧奕看来还是老样子,萧安虽然过于超透,但比萧奕要好许多,萧央若得萧安指教,凭他的才学家室,相貌性情,成名之日不远矣。
我已然想到他身着文官锦袍,站在朝堂之上的俊秀模样了,这样的少年去到江南繁华之地,不知掠去多少春色,羞煞多少郎君。
司马弦如玉,贵气莹润,萧央如花,人间富贵,两两相配,当真是合适极了。
我和司马弦前缘已尽,但他若能真心寻得一人,将心付之,萧央是个好人选。他日位极人臣,就算不得给萧央一个名分,有萧家在后扶持,此世无忧。
这叫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很是欣慰地拍了拍萧央的手道:“很好,很好。你和殿下日后便可常见面了。”
司马弦脸色一沉,我收回“含情脉脉”的目光,复又看向台下,心中不禁腹诽,还说对萧央无情,分明霸道的很,碰都不叫碰。
萧央并未察觉,只问道:“一曲终了,参军可有喜欢的?”
我敲着窗格道:“笛声太清,舞姿太媚,并不相配。”萧央轻笑出声,我才反应过来,不由失笑:“萍水相逢,人前做戏,就算凑到眼前,软语温声,也不见是真欢喜。再者官低禄少,囊中羞涩,承不起一夜之欢,不做他想。”
萧央转而问司马弦道:“殿下觉得如何?”
司马弦神情恹恹,对此似乎亦无兴趣。
我记得他当年热衷此事,建康城中男相公馆有十,他涉足的便不少于九。更遑论有此种盛事,自是伴着银钱自往,不将妙人收入囊中绝不罢手,说此乃名花倾国,俗人岂可享之。一旦得手,觉不采摘,只摆着欣赏,眼看名花一日憔悴一日,竟也不心生怜惜,待到花开凋败,方才决绝丢出府去。
萧央激他道:“如此名花醉卧他人之怀,殿下不觉可惜?”
司马弦冷言:“不可惜。”
萧央又道:“殿下莫非见褚参军在此,故而放不开手么?”
司马弦沉默半响:“和他有何关系。”不再犹豫:“买。”
萧央吩咐小厮入内喊价,竞价之声此起彼伏,叫到最后只剩萧央和右侧雅间的人还在喊。价码高涨,可堪比天高,这边不降,那边不让,势在必得,直要耗到明天的架势。
我派人传话给右侧雅间之人,那边的竞价声当真立时停下。
两位美人上前拜见,灯影绰绰,夜里看花,只闻花香。美眸左顾右盼,双颊泛起绯红:“璃郎,三位郎君,那位是我俩的尊客?”
魏璃故意打趣两人道:“你们想要哪位?”
两人低首笑道:“珠玉、兰芝、芳草,我等不敢选。”
华灯早上,夜色已起,我道:“世人都言人摘花,今日换做花摘人。我先告辞,就不打扰四位共渡良宵了。”
我没瞧见司马弦的神情,但猜也比夜色还深沉,今日自打进门,他便没拿好脸看我。我搅了他的大计,他不待见我是应该。只是今日不同当日,我只得赔笑说话,将揍他的冲动强忍下去。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真是对不起自己的心,好不容易对他重生出些好意,转眼却又给败光。那个时候,司马弦风流而已,脾气还没这么阴晴不定,难不成当真是受刺激了不成。
罢了,不去想他。
风月阁外停着一架马车,青帐白骢,隐约闻见药香,我钻入车内道:“方才觉得是你,未想真是你。”
斐韶吩咐车夫起行:“眼神倒厉害,隔着珠链也能瞧见我不成?”
我笑道:“不由怎的,万物皆为陪衬,只见一袭青袍,眼里便再容不下其他了。”
当日王茂曾领元皇帝命绞杀荆东乞活军,并无成效,遗害至今,成为心腹大患。温将军欲效仿王茂故事,斐韶劝言以仁术招降,更为妥当。只是多方派人降说,并无多大成效。
前日暗探来报,荆东最大的乞活军首领和当地太守勾结,而此太守又颇好男风,府里藏有不少俊美相公,近日逃出两位,银钱没搜刮到多少,反倒叫人把与乞活帅勾搭的罪证信笺给误拿走了,直奔武陵方向而来。
我道:“疏结是为了乞活军之事来的吧?若我没猜错,那两人就是周偶的禁脔。”得到点头肯定后,我邀功道:“果然如此。要不是我,你得花少冤枉钱。三日后派人在司马弦暂住的府邸等着,那两人他自会给你丢出来。”
因为司马弦对用钱买来的物件,从不放在心上。
若得证据,威逼太守,两虎内斗,设计相捉,便可一箭双雕。
斐韶不疑有我:“西蜀已定,南平越部,东清荆湘,扫除后患,则北伐可图矣。”我亦赞同点头,他又道:“今晚回去收拾行李。明日傍晚武陵码头,我等你。”
温大将军顾念我和斐韶劳苦功高,给我两人放了七八日假,今日才第一天,斐韶这事不提也罢,本是年前提起的议程,拖到入冬才终罢了。
但是上司有命我不得不从,只得道:“又要去何处?”
斐韶道:“郝长史母亲病重,回家探望,温大将军派我二人去趟建康,送许护降书给朝堂,另外准了年假。”
我眼睛一亮:“去京口过年?”
斐韶笑的眼睛弯起来:“看模样你比我激动。”
我理所当然道:“三年没回家,我自然想回去。义父每年来信,叫我们回家过年,哪次不是有事耽搁了?再说,放着闵言阿姊在家独守空闺三年,你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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