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觞

　　一条拓麻凝视玖兰枢离去的背影，眉头皱紧。半响之后才缓缓回头，嘴角一挽，勾起溢满温柔的笑容，浅黄色的发丝垂落在他的额前，零碎的发遮住了他碧色的眼眸。叫人看不清晰其中的神色，只知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来回晃动，撞碎了满腔地柔情。
　　“宸宸，身体，很饥渴？”
　　古洛宸神色一震，贝齿死死地咬住下唇，不发一言。
　　一条拓麻的目光更添几分寒意，唇边流露出难以抑制的苦涩。
　　“很饥渴……是什么意思？”他一步步靠近她，硬生生逼得她只能一步步后退，直至柔弱的背脊贴住冰凉的墙面。他的唇边勾起疼痛的笑，双手撑在她的两旁，温热而又冰凉的气息近在咫尺。声音低沉而又显得绝望。
　　“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他眼神旦旦，决然而又坚定。却如同一把利剑，一把刺穿了她的心脏。被她伤到无以复加，心中涌出的是比当初被血蔷薇之枪射中之时更甚的疼痛。

　　她忽然放声笑了出来，犹如鸶鹭悲鸣，泪水夺眶而出。一条拓麻震惊地看着她，撤步后退，最后所有的震惊惊诧全都化为平静。
　　那平静之下又是怎样掩埋了刻骨铭心的伤痛？
　　古洛宸流着泪笑，一直笑到气岔，咳声不断，泪水流淌得更加迅速。
　　她止住了笑声，脸上讽刺之意更甚。她抬起头，漆黑如墨的眸子望着眼前的男子，嘴角挽起空无的微笑。
　　“呐，一条哥哥，你很想知道是不是？”她微笑着，高傲得宛如女王，眸中隐含的悲痛又使得她如同蝼蚁一般卑微。
　　一条拓麻漠然着面孔，碧色的眸中伤痛之色未去，绝望仍有残留。他沉下嗓音，“是。”
　　古洛宸笑得愈发灿烂，与之完全相反的是眸中的黯然。清脆如玉质一般的声线毫不留情的带上了冷酷和决然。她仰起头，视线仿佛可以透过屋顶看见漆黑的夜空。
　　“那么，我就给你看看，如何？”
　　她朝着他冷笑，刻意忽略了他眸中的刺痛不忍。五指突然伸向自己的胸口。一条拓麻一惊，身体在大脑下达指令之前便已做出反应。左手立马朝着古洛宸伸去，想要拉住她的手以阻止她的动作。
　　“撕拉！”
　　衣襟被撕裂的声音在一条拓麻的耳中听来是这样的刺耳，伸出的手停顿在半空之中，僵直，带着轻微的颤抖。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女，目光落在她胸口的那片肌肤上。眼神由震惊逐渐转为绝望。连声音都开始不由得颤抖。
　　“宸宸……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鲜红的血液从她的心脏处开始蔓延，仿佛沿着与旁人完全不同的血管开始伸展。细小的红线犹如蜈蚣，沿着她娇美的身躯蜿蜒直上，如同妖娆的牡丹在她的身上绽放。血红的线条一直延伸到她优雅的颈才打止，宛如沾满鲜血的利剑，抵住她脆弱的脖。这样怪异的鲜红反而衬得她的面容别有一分妖娆艳丽的美。只是，
　　此时的她，如同一个被主人操控的人偶。
　　美则美矣，却全无灵魂。
　　她笑得开怀而又畅快，只是泪却完全无法控制，“你现在看到了？”她的声音哽咽得让人几乎听不清晰她的话语。
　　“呐，我亲爱的一条哥哥。你现在看到了啊，有什么感想吗？”
　　她笑吟吟地看着他，心底裂开的口子仿佛又被撒上了一大把盐，疼痛的感觉深入骨髓，几乎要将她全部撕裂。
　　“不可能……怎么可能！这是……”一条拓麻颤抖出声，手心愈抓愈紧，修剪圆滑的指甲几乎要划破掌心。
　　不可能的，绝不可能！
　　“无法相信吗？”她笑得惨然，犹如落败的花朵，指尖轻轻地滑过身体上花朵生长的地方，触感是冰冷的，毫无温度，冷得让她自己都觉得心寒。
　　“无法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被操纵的，还是说……”她轻巧地仰头，不让旁人看见眸中哪怕一丝的绝望，“你无法相信，这居然是……你最重视的那个‘朋友’所做的事情？”没有丝毫的悲伤从音调之中流露出来，可是一条拓麻偏偏看得揪心之极，一时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古洛宸转而平视他，漆黑如墨的眸中荡漾的是极其冷漠的色彩。隐瞒在冷漠之下的，是深深的不甘。
　　她笑容不变，语气又冷了几分：“一条哥哥，很不可思议是不是？为什么我的身体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身体上会有这样的花朵？”她走近他，步子跨的细小而又优雅，声音不曾有丝毫间断。
　　“呐，一条哥哥。你还记不记得，我被血蔷薇之枪打中的那次，好像，流了很多血，是不是？”
　　是，那次为了替蓝堂挡子弹，生生受了一枪。被带回月之寮之后，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整个人陷入当年的回忆之中无法自拔，就连身体的自我恢复都无法完成。
　　那个时候，是枢，给了她血液。用自己的血，帮她完成了身体的自我恢复。
　　难不成……
　　一条拓麻震惊地凝视着古洛宸，碧色的眸中透出几分疑问，看见古洛宸冷然的笑容之中多了几分默然。他的心中犹如被千针刺透般疼痛，暗暗压低了嗓音：“宸宸……是枢做的，是不是？”
　　“是啊。”古洛宸低低地嗤笑，悲凉的气息无可抑制地开始蔓延。“通过自己的鲜血来控制我，这样的方式，还真是出人意料呢。你说是不是，一条哥哥？”
　　五指猛然收紧，一条拓麻垂下头，疼惜的目光仿佛摔碎的玻璃，散落了一地。
　　他，无法做出回答。
　　古洛宸的话语依然在继续。她好暇以整地裹好衣服，淡淡地笑着，“呐，一条哥哥，还有什么疑问吗？”
　　一条拓麻骤然抬头，目光死死地看着她，像是眷恋，又如同决然。
　　他定神，有些苍白的唇坚决的吐出两个字。
　　“古、家。”
　　古洛宸一怔，眼睑下垂，后又翻起。嘴角扯出冷艳的笑意，如同高高在上的女王。不曾有丝毫的犹豫，只是眼底有一丝的释然，朱唇轻启，低低应了一声。
　　“好。”

　　“你来这里干什么？”锥生零眯起狭长的眼眸，微微不悦。简单的问句却已让人轻易地听出其中不欢迎的含义。
　　玖兰枢压抑了神色，看上去波澜不惊。他走近锥生零，脚步落在落叶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微微颦眉，“很不高兴？”
　　锥生零嗤之以鼻，冷哼一声，“难道我应该对玖兰学长的到来表示欢迎吗？”
　　玖兰枢的眸中仿佛有一丝嘲讽的笑意，不过很快又被隐藏，“哦？”他淡淡地应了一声，“锥生君，想要知道，关于洛宸的事情吗？”
　　锥生零瞳孔收缩，“你拿她来要挟我？”
　　“呵。”嘲讽之意更甚。“没有那个必要，你自视过高了，事实正好相反。”不出意料的看见了锥生零惊诧的神色，再次开口问了先前问过的问题：“锥生君，想要知道，关于洛宸的事情吗？”
　　锥生零抿唇，算是默认。
　　玖兰枢轻浅的笑了笑，随即又被收敛。眸色渐深，透出不一般的严谨和端正，“那么，作为交换。锥生君，做我的棋子如何？”
　　锥生零压制住取出血蔷薇之枪的冲动，咬牙道：“做你的棋子？”
　　玖兰枢不置可否。完全不同于他的冲动，反而镇静而又笃定。
　　笃定他会同意这样的交换。
　　想了想，又开口解释了几句：“只是想让你做我的棋子，来……保护优姬而已。不会给你带来多大的损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帮你摆脱Level E的身份，也不是不可以。”
　　满意地看到了锥生零有些动摇的身影，再次出声确定：“选择？”
　　锥生零怔怔地看着他，清晰地看见了玖兰枢眼中的那一抹笃定，心中涌出愤怒的情绪。可是，洛宸……最终咬牙，“好。”
　　很好。
　　玖兰枢的唇边勾起不经意的微笑，“那么，我来告诉你。”他静静地后退了一步，压低眼眸，掩饰住其中的情绪，“有关于，古家，和古洛宸。”
　　锥生零凝视着他的眼眸，心神都在不自觉之间绷紧。

　　“古家是一个很奇特的存在。他们区别于我们所在的吸血鬼世界，是一个相对独立的整体。古家的事情向来严密，他们的情况甚至保护周密到连玖兰一族都无法探查的地步。”玖兰枢静静地说道，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开口补充，“当然，也有例外。
　　古家与吸血鬼世界唯一的联系，就是绯樱家。古家与绯樱家是世交，却从不联姻。
　　你应该知道，古家是离纯血种最近的贵族。所谓最近，并不是说古家的人能力有多强，而是因为，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媲美纯血种。”
　　锥生零皱眉：“某种程度上？”
　　“是，某种程度上。他们可以在某段时间内，将自己的力量提升到纯血种的阶段。当然，为此当然得付出代价。”玖兰枢微微仰头，想起当时他告诉一条的所谓“代价。”
　　“古家人在力量的觉醒之后会异常的饥饿，在那个时候，他们会选择自己的……伴侣。他们能接受的，只有伴侣的血液，一生都只能接受那一个人的血液。若是吸食了其他人或血族的血液，那么，便会直接堕落成Level E。这是作为成为最接近纯血种的贵族，古家一族的惩罚。”玖兰枢缓缓地重复了一遍，随后望向锥生零，“锥生君，你觉得，这个惩罚如何？”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不觉得，太简单了吗？”
　　简单？
　　锥生零不解。
　　“原本我也以为只有这些，可是后来发现，还有一个限制。”后来，这个后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控制了古洛宸之后？
　　“洛宸自己应该一开始也是不知道的。”玖兰枢仿佛是在暗暗叹气，“她使用纯血种的力量，是有时间的限制的。也不能说是时间限制，是，血液的限制。古家人使用纯血种的力量，要以燃烧血液为代价。”他似是嘲讽，又仿佛是悲天悯人。
　　“现在，明白了？”
　　锥生零拧着眉，半响才沉沉应了一句：“她选择的伴侣，是……”
　　“是一条。”
　　锥生零浑身一紧，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无法重新选择？”
　　玖兰枢望着他，似笑非笑，“你想？”
　　“没错。”锥生零毫不犹豫，也，毫不避讳。
　　玖兰枢微微挑眉，面色反而有些安然：“古家有一种药，可以让她有机会重新选择。”
　　他定定地凝视着站在自己对面的锥生零，言语之间蓦地带上了几分坚定：“那种药，叫做荼蘼。”
　　“荼蘼？昭华胜极么？”锥生零低声喃喃，全然不曾在意玖兰枢投过来的惊诧目光。
　　“你知道？”他竟然知道，昭华胜极？
　　锥生零一怔，暗自摇头，“也不记得是从哪里听到的了。”只是，觉得好像，在哪一年，听到了这样的话，就深深地记下了。
　　好像，是个女子，而且情景，好像是在……樱花树下？
　　绯樱闲！
　　见锥生零的脸色蓦地沉下来，玖兰枢淡然道：“古家在多年前就已经覆灭，最后一瓶荼蘼，已经不在古家了。”
　　锥生零脸色更加沉闷，“所以？”
　　“计划成功的话，你自然也能得到荼蘼。所以，在那之前，请务必保护好优姬。”言辞像是请求，淡然的语气却不容拒绝。
　　那是，纯血种的权威，不容挑衅。
　　“我会的。”脑海中想起的是四年前那个女孩为自己整理衣物时的模样。
　　那个样子，像极了洛宸。
　　所以，在这四年，才会对她那样特别吗？
　　见玖兰枢转身欲走，锥生零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声叫道：“等一下，玖兰学长。”
　　玖兰枢未曾回头，只是默默停下脚步，“还有事？”
　　深深地呼吸，问出了自己的疑问：“玖兰学长，为什么，会希望她可以重新选择？或者，换一种说法，为什么会希望她，离开一条学长身边？”
　　那道挺立的背影似乎有些僵直，却依然决绝。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背对着锥生零，良久不发一言。
　　“你不需要知道。”他拔腿离开，脚步声轻到不可思议。
　　锥生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愈发的沉抑。

　　为什么？
　　玖兰枢停下步子，站立在原地，面色淡漠。
　　他，不想一条，在这场阴谋之中，受到更多的伤害了。
　　竟然……还是不忍心呐。
　　那么，为什么，会希望，洛宸可以忘记一切呢？

　　纯血的君王静静地抬头，红棕色的眸子望着漆黑的夜空，显得虚无而空洞。
　　末了，嘴角勾起一丝冷意。
　　这沉静的表面，还有多久，才会被打破呢？

　　半空中，有一片树叶独自飘落。
　　玖兰枢收敛心神，朝着树后的方向瞟了一眼，微微一笑，抬脚离去。

　　被发现了吗？
　　有着紫罗兰一般色泽头发的女孩从树后走出，脸上带着白日中看不见的高深莫测。
　　在心神失守的情况下还有那样的洞察力，果然不愧是玖兰家的……始祖啊。
　　那么玖兰枢，你说，这场戏，我要如何配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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