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28 章
骊山素来是皇室中人玩乐之处,虽是避暑,但李隆基却想着再逞马上英姿,便叫着儿孙陪同,去后山狩猎。
李俶自然也是一同去的,珍珠身子有些不适,自然是好好的待在行宫里头,快到傍晚,外头忽然喧闹起来,不知哪里传来消息,“广平王殿下失踪了。”
旁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李俶追着黑熊去了林间深处,几个时辰都没找着人,珍珠当下便出去询问,来人是李辅国,往日都跟在太子殿下身边,此刻却是慌不择路的跑来。
“沈孺人,殿下,殿下……”他一时泪满衣襟,“殿下受了重伤,还请沈孺人去瞧瞧吧。”
珍珠心里咯噔一下,也来不及细问,连忙跟着李辅国后头那内侍出了青松园。
因狩猎在山后,所以珍珠跟着那内内侍上了马车,马不停蹄的出了骊山行宫,初时,只想着李俶如何受伤,但她渐渐稳下心神,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只因太医都在青松园内,若是狩猎场上那边有事,定然会让太医同去,而且……怎么只有青松园乱成一团,骊山行宫宫门前却是一切井然有序,更何况还不让她带素瓷红蕊。
珍珠连忙撩起旁侧帘子,乍见一路上人迹罕见,路旁都是茂密的丛林,她终于觉出不对了。
整条路上,居然一个禁卫军都没有,马车速度极快,她身上却没有利器,下意识只将发间步摇拔下,青丝落在肩头,她微微撩起车帘,见前头那内侍正驾着马车,阳光下,衬出他腰间刀刃光芒。
这场刺杀,应是冲着她来……可她却怎么也不明白,究竟是谁要取她的性命。
她心下慌乱异常,天色越发暗下来,她只怕再往前头,还有埋伏,她喘息声越发急促,只在一刹那间,手中的金钗,已紧紧地抵在前头那内侍的咽喉上。
“停车!”珍珠猛地一阵喊。
一缕鲜血,正顺着步摇钗尖而下,那内侍脸色一白,那钗尖分外尖利,是绝对可以取他性命的,他连忙拉紧缰绳,却还是嗤笑道,“沈孺人就不要挣扎了,你逃不掉的。”
夜色已近,林间,浮着一个黑影,背上的寒箭在箭筒内微微抖动。
他立于树梢上,引得之夜略微颤动,他冷眼瞥向了珍珠所在的马车,嘴角轻轻勾起,轻点脚步,已不见踪迹,唯有树梢哪一出无青苔的树皮彰显着不久前那一个黑影的存在。
“珍珠!”忽在这暮色将褪之时,李俶纵马而来,那身影离她越发紧,他瞧见了珍珠,一鞭抽向马背,那马嘶鸣一声,越发飞快。
一把太阿剑凌冽剑气将那内侍斩于马下:“上马!”他拉紧珍珠,将她带上自己马背,只因他知晓,这林中,还有埋伏,他本该召唤死士,可却清楚的明白,若是被内飞龙使找到此处,见到他的死士,定然又要横生枝节。
马背颠簸,珍珠被李俶紧紧护在怀中,夹着风声,她询问出口,“是谁?”
“还能有谁。”李俶目光紧锁,他心下一寒,只因未曾想到,张氏这么快就准备动手了,可为何要这样大费周章的害珍珠,而非直接害他呢。
林间潜伏着的那黑衣人眼光一寒,他自知再迟疑就追不上那匹马,只有搭弓拉箭,那箭矢对准了马上之人,后头的,自然是刚上马背,坐在李俶身后的珍珠。
“簌簌”的羽箭声在这一刻格外清晰,“呃……”痛苦的呻吟自他口中溢出,他翻身将珍珠拉到身后,那羽箭则深深的刺入他的胸口。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被冲力所致而坠马,一片荆棘之处,是被血染红的嫩草。李俶和珍珠不知在这黑夜中滚了多远的山坡,山谷之上的黑衣人听到不远处极有规律的马蹄声。
几人对视,连忙消失在了这夜幕中。
滚入山坳中之时被坚硬的石头咯伤后背,本已是伤痕累累的珍珠只觉得如坠抵御般的痛楚,身边之人无知觉的闷哼之声更让慌了心神。
潮湿的山坳时不时的有水滴下,她没有了往日的沉着于冷静,黑暗中搜索着那尚还有气息的躯体。
“殿下,殿下!”她推搡着不顾浑身泥泞的趴在李俶身边,她只摸到黏糊糊的液体自他背后而出,那是血。
是她最熟悉的触觉。
她很清楚的知道那箭刺入的有多深,“你不要吓我,你不可以死,不可以的!”她语无伦次的喊着,全然忘了去找人援救。
“我……无妨。”李俶终于气息微弱的出了声,没人能看清他已近纸白的面容,那浑身的伤处让他再开不了口,他脑子飞快的转折,听着珍珠的声音,触到她温热的泪,又摸到自己滚烫的血。
他撑起精神来,使劲的握住珍珠的手,条理分明道:“内飞龙使就在附近,你速去找,找人来救,不然,那刺客回头来寻,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不,我不走!若我走了,殿下你才是必死无疑!”珍珠反手攥住李俶已经虚脱的手道:“我看过林致的医书,我还是去林子里找些草药,为夫君止血!这伤不能拖。”
她强制的语气不容李俶反抗,但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连路都尚不能寻,更何况是找草药,李俶声音却不由颤抖道:“我说了我没事!”
他的声音让珍珠心中一颤,她依然分不清,她握住李俶的那只手上是他的血还是自己的泪。
她忍着身上的伤痛爬到李俶的身旁,抓着李俶的手不再放开,“我求你不要死,不要死……”
那些绝望与痛苦顿时笼罩在她的脑海中,那些她好像已经忘掉,可终归在此刻记起的回忆让她喘不过气来……
那人仿佛在烛光下轻笑,抬手拢起她鬓边发梢,柔声说道,“在我眼中,天下所有的女子美貌才智加诸一处,也比不上你一人。”
又似乎,想起了那大明宫内,她亲手为他加冕,旒珠挡在了他二人之间,她看着他,一步一步的离她而去,一步一步的站在大唐最高的地方。
她义无反顾的转身,离开了那座属于冬郎的大明宫。
她不住咳着,巾帕染着殷红,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于是她轻笑,那样状若无事的告诉他,“冬郎,我想和林致去看看这大好河山……”
离开大明宫的那一日,夕阳余晖洒在目之所及之处,她看着繁华长安,想着她的冬郎终于给百姓们带来海晏河清……可终究,她再也站不稳了。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她本该是谁?她又为何在此处。
奈何桥上,她走的很慢,接过那能忘却世事的温热汤药,她又要了一碗,“我想忘的事太多,可否,再给我一碗。”
珍珠眸中神色,好似炭火之下的一片死寂,空洞而绝望,良久,她才一字一句的开口:“你若死了,我就来陪你,反正,我本就是个已死去的人……”
她拥着李俶,小腹却隐隐作痛,她咬着唇捂着腹部,好似身上一丝气力也无。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