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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三更
这一声犹如惊雷,直直劈中暗处那人的心,苏耐蜷缩着的身子陡然一僵,目眦欲裂,登时五感六识尽数震碎,视野中天崩地裂,世界为皑皑白雪所覆盖,天地间仅留存那个小女孩的身影。
久儿,那是久儿,从前的久儿!曾经活泼爱笑聪颖可人的女孩,她回来了……
她就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声声呼唤犹如重锤落下,砸得内心血肉模糊。理智即将被击溃,受恐惧压制的身体无法探出藏身的缝隙,去靠近快要离开的久儿。
苏耐像只垂死挣扎的狗一般在地上爬着,拼命想再看一眼那抹掠过的身影。
离光明只三两步的距离,却漫长艰难似半生之旅。银铃般的声音终能从崩溃之人曾封闭的记忆中脱出,是故人呢喃,穿越流年款款归来,于耳畔徘徊。
“谢谢苏耐哥哥救我和爹爹。”
“苏耐哥哥做了爹爹的义子,那久儿是不是可以直接叫哥哥?”
“哥哥伤的好重,我和爹爹不想抛下你一人。”
“哥,救我……”
苏耐心痛到无法呼吸,他终于看到久儿的背影,微微张口,可那声呼喊却卡在喉咙里,被无底深渊吸了下去。
暗隙里匍匐的少年,终是没能爬出,也没有出声。
前路太长了,久儿望不见尽头,停下脚步,脸上泪痕已干。女孩慢慢转身,所有悲伤似乎都已流尽,再也哭不出来。
她仿佛已经意识到,自己恐怕找不到那人了。
有过路的询问她怎么了,可发觉这小姑娘痴痴傻傻的,便只留下一声叹息。
久儿摔倒了,爬不起来,没有人扶她。
黑衣人垂在身侧的拳头咯吱作响,只存眼白的目中闪过路口的情形。驶来的是执行过死刑的马车。
驾车的觉得晦气,烦躁无比,扬鞭策马跑得飞快,一路呵斥行人躲远些。
“孽障,还不现身。”黑衣人恼怒到面目狰狞,抬手,掌心凝出了黑雾。“你能狠心到何地步?”
莫为满头大汗,实在抱不住了,只能将如轩放下,还没来得及擦去脑门上的汗,就被眼前一幕差点吓破了胆。一辆飞快行驶的玄色马车竟然直直朝着行人撞了过来!
“马受惊了!快、快让开!”驾车人也不管别人生死,慌忙跳下车,摔晕了过去。马车完全失去控制。
“危险!快逃啊!”
登时尖叫四起,百姓各处逃窜,莫为来不及去拉吓呆了的如轩,就被逃命的一脚踹翻,如轩不知躲开,见状竟朝他扑来,想救起管家。莫为摔得天旋地转,急火攻心,没能推开自家小姐,眨眼间马车已到跟前!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何处跳出一彪形大汉,飞身将二人救下,不待管家看清其面容,又直奔失控的马车而去。
然而已然来不及了……
魔鬼般的庞然大物冲入了久儿的眼帘,而女孩还只是呆呆地望着。
无数黑影死死盯着那里,直到最后也没有发现猎物。
久儿被马蹄踢飞,车轮随即从她身上碾过……瞬间已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方才救人的义士这才追及马车,情急中飞起一脚正中右轮,车身斜向左划出弧线,迫使惊马转向,拐入一条无人巷道。
此处的时间仿佛定格。地上面容模糊的女孩偏头正对着路边两屋之间的一道极深极黑的缝隙。
世间昏暗,苍穹似也哀恸,纷纷扬扬的冰凉飘落,下雪了……
她再也看不到的少年,隐匿于那深处,冻成了具雕像。
细雪落在黑衣人肩头,被扬手拂去。他沉默良久,转身欲走,忽而捂住心口,眼角流出鲜血。
“今日造下杀孽,来日若得报应,也无怨恨。”他挥手,收回数道黑影,踽踽离开。
惊魂未定的人们聚拢回来。惨剧已经终结。如轩意识到后方可能发生了什么,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莫为咬牙站起,又见小姐朝人群跑去,差点喘不上气。
如轩挤进去,看清眼前情景,犹如被五雷轰顶一般呆立当场。任何情愫都来不及淹没内心,刺鼻的血腥与满目鲜红先重创了意识。她脑中嗡嗡作响,胃内剧烈翻腾,遂俯身疯狂作呕……
惨死的女孩躺在血泊中,再无声息。
这不可能的,为什么?怎么会?那不是久儿,不是……
快要虚脱也不肯闭目,好像一直看着就会盼来奇迹。最后是莫为的手蒙住了她的眼睛。昏厥之前,如轩从指缝里模模糊糊看见对面有个少年立在人群中,似乎全然失了魂魄,神情像个死人。
他脸上有道可怕的伤疤正滴着血,极为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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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边,撞死人的马车进入窄道,磕磕碰碰,速度慢下来不少。义士翻身上车,一勒缰绳:“吁——”
惊马前蹄腾空,仰天长啸,终是稳定下来。
“爷爷的,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闹事,看老子不宰了你!”大汉不放缰绳,一鞭子抡过去,那马只动了动,挣不开束缚。
他瞄见马屁股上的烙印,心里疑惑,这它娘的是浊原的战马啊,刚刚街上又没啥大动静,这畜生能被什么东西吓着?
正想着,左面岔道口窜出来一人影,朝这边跑了两步,看清前面是谁,突然就钉在地上。
“任原?”姬如轾惊呼出声,实在不知道今日是撞了什么邪!
准备下车的任统领也呆住了,两眉一高一低,表情很是复杂:“你小子?”
“大统领!您没事吧?”周福气喘吁吁地往来跑,好不容易到了马车跟前,却不见人影,“哎,哪去了?统领?”
他转进岔道,就见自家统领在前方叉腰大笑,好像逮住了什么人。
任原:“跑?接着跑啊你!奶奶的。”
姬如轾试着撑起身子,但没用,感觉胸腔快被那狗熊一样的家伙给踩瘪了,忍不住哼哼:“有本事你别踩着我呀!”
任原还真就挪开了脚:“成,你现在跑一个我看看?”
姬如轾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地上,瞅着高处那张黝黑难看的脸。大统领饶有兴趣地盯着,想看看他能怎样,可是地上的人半天没动静,等了一会,连眼睛都闭上了。
周福走到旁边:“这!这不是那什么,就刚来不久那个?闹过的那个?这是……睡着了?”
任原差周福找绳子去,不耐烦地踹姬如轾一脚:“装死呢你?”
“不跑……没力气了,累死——”姬如轾嘟囔着,领口忽地被人揪起。
统领大拳头挥起劲风来,他看着那拳头砸来的方向忽然心惊,猛烈挣扎:“别、别打脸!”
“啥?您老还怕打脸?”任原一听笑了,骑在他身上费力制住这浑身牛劲的兔崽子,把自己粗壮的胳膊又抡了两圈:“我他娘的还就爱打脸!”
周福动作挺快,来时本有些疑问,到了地方正巧看见这幕,一时间想不起来了,递过麻绳,就踱去旁边挠头思索。
姬如轾左半边脸肿的老高,心里无比郁闷,感到自己腿上被勒紧差点跳起来掀翻任原,含糊不清地抗议道:“你绑腿干嘛?我怎么走?”
“没给你打折就不错了!老子告诉你,你就给我这么一路蹦回去!听见没?”大统领想着回营后该如何处置,按理说逃兵应该给宰了,但任原对个孩子也下不了这命令。他本身不是太过狠厉的人,以前也曾为奴,对狼山营里的被抓来充军的新兵娃子有些感情。罢了,任原瞅了眼手里拎着的人,心想这小子也是够倒霉,逃都能逃到自己跟前,简直就像是送来出气的一样,姑且放他一马吧。
三人出了小巷,周福牵着马车跟在统领后面,一拍脑门,总算想起到底有啥问题。
“统领,咱走之前大将军是不是给了您什么东西?”
此次因端木毅之事被召回寒城,无非是申由意图杀鸡儆猴。姬岳已然受制于他,昨夜里摆脱盯梢,特来嘱咐二人多加小心,莫要让玄武营再任其左右。
今日未时再见,老将军又要返回浊原戍边,对他们欲言又止,最终擦肩而过时,趁周围人不注意,偷偷塞给任原一物件,周福瞧见了,但没看清。可眼下大统领身上似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他不由得奇怪,难不成是追马车时给弄丢了?
任原在前骂骂咧咧,大步流星,把申由他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一遍,根本没听见周福说什么。
周福见统领火气正旺,便不再发问,心想他应是知晓的,自己不该瞎操心。
取了马预备出城时,又有人拦在路前,三人一看,居然是失魂落魄的苏耐!
周福瞠目结舌,任原把姬如轾放在地上,歪嘴一笑:“他娘的……看样子,跑出来的还不止一个?”不过再一想,这个苏耐在营中本就是个杂役,可有可无,实际也无需追究。他便道:“你嘛,实在想走就走吧,我不拦着。”
苏耐面色惨白,目不聚焦,状似能动的死尸,摇摇晃晃地上前两步,喉结动了动,干燥的双唇里吐出嘶哑的声音:“我……我跟您回去。”
两统领愕然。姬如轾蹦到前面来嚷嚷:“你有病是不是?”然后被任原一脚踹倒。
“你给我滚一边去!”统领骂完姬如轾,想了想,把苏耐提过来扔给周福,“那也行,给老子等着,回营里再收拾你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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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蛋喽,久儿半夜怕是要来敲我家门。怎么办呢?有谁保护我吗?两主角都让我得罪了,这下死定了呢。”弱小无助又臭不要脸的作者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