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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两宽
“除了陛下,所有人都知道安禄山可能要造反,只是时间长短问题而已。可是陛下始终还觉得安禄山是由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奴才,他不愿意相信自己信错了人。”
林白轩挪了两步,银杏叶的树影里除了苏暖暖那个摇摇晃晃的凉椅还有一张石桌,周围四个石凳。大概心里觉得站久了有点累,林白轩一点也不客气地坐了下来,还顺手拿过石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苏暖暖不愿意晒太阳,拽了拽唐无乐的袖子示意他放自己下去。
看林白轩这架势也不太像要闹事,唐无乐抱着苏暖暖从房顶跳了下来,两个人也坐在了石凳上,并且自觉地给自己倒了茶。
“另一方面,培植安禄山也是陛下希望能借此打压杨家的势力。他太过宠爱杨贵妃,以至于杨家因此权倾朝野,气焰之嚣张,皇子公主们都要避其锋芒。”
“一个妃子的娘家哥哥,居然对外自称国舅。”林白轩冷笑一声,“实在过于猖狂。”
苏暖暖抱着杯子沾了沾嘴唇,开口:“姐夫,说重点。”
她当然知道杨国忠和安禄山之间的恩恩怨怨,帝王之宠也就那么一点点,朝野之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些她都明白。她只是搞不懂,为什么这些会让她这样一个毫无关联的女子丧命。
“七秀坊的飞花大典上,安禄山之子安庆绪对你一见钟情,还记得吗?”林白轩问到。
“记得,安庆绪求到了陛下面前,为了不做妾室,姐姐才让我去天策府寻找七师叔。”
也就是在去天策府的路上出了事……
“杨国忠觉得这是个机会,一个可以给安庆绪栽上罪名的机会。公孙氏剑舞名动四方,连带着七秀坊在朝廷面前也有那么一点尊荣。如果这时候发生了逼婚不成逼死秀坊弟子,还是内坊直系,师从公孙氏。为了给秀坊一个交代,陛下势必要惩治安庆绪,少不得要庭杖。”
“庭杖中再买通了执杖官,打残安庆绪再容易不过了。”林白轩低头喝了口茶润润嘴,“知道为什么要弄残安庆绪吗?”
苏暖暖想了想:“打击报复安禄山?”
林白轩一口茶喷了出来,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的姨妹真的太单纯了啊。
苏暖暖挠头。
唐无乐在林白轩喷茶之前皱着眉头把苏暖暖拉开了,看到林白轩的模样不由得嫌弃地扭过头,对着苏暖暖开了口:“打击报复也有那么一点意思,最重要的是杨国忠想逼安禄山造反。”
林白轩不咳了。
苏暖暖又懵比了。
“杨国忠大概是这么想的,能动手杀了陛下亲自赞赏过的秀坊直系弟子,可见安庆绪心中对陛下并没有那么尊崇。儿子如此,父亲亦是如此。现在不反只是还没有做好充足准备,一旦时机成熟,安氏父子定然会做出其他大逆不道的举动。”看着苏暖暖懵比的脸,唐无乐解释了一下。
“杨国忠想来应该是许了高力士什么好处,让高力士为他引荐了姬别情,从而定下了这样一个计划。只是到底姬别情还是低估了小妹,让小妹活着逃到了天策府门口。”林白轩补充,“焚海剑本就是个奇特的武器,姬别情功力深厚,伪装成其他伤口想来也不是特别麻烦的事情。”
“这种解释……”苏暖暖想了想,“感觉还是牵强了一点啊……”
“为君者生性多疑,杨国忠跟在陛下身边那么多年最是了解。他就是要制造出一起最简单的因爱生恨,简单到陛下就算知道其中有内情也愿意不去深思。”林白轩喘匀了气,“毕竟安禄山的势力已经大到陛下不能容忍的境地了,能摆他一道,就算牺牲的是公主,他也愿意。”
“古往今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苏暖暖沉默。
大话谁都会说,真到了要自己变成小节的时候,能有多少人心甘情愿?
苏暖暖自认是个没多少气节的,她更希望能活下去。
结果她真的活下去了。
却是建立在另一个人的牺牲上。
心里扎进了一根刺,生疼生疼的。
“不过事情显然并没有按照杨国忠的预想进行,你活了下来,成功抵达天策府,受到了天策府的庇佑。”林白轩转了转手中的茶盏,“虽然你死了用处更大,可陛下到底也不愿意担上罪名。可巧安禄山之前为了安定陛下的心意送了个儿子在长安为官,荣义郡主变成了第二个牺牲品许下了这么一桩荒唐的婚事。”
“咱们这个陛下,从来都是最为自私的啊……”
后续还有交谈什么苏暖暖已经记不清了,林白轩在确认了她的安危后就离开了西市不知去向,唐无乐赶也赶不走,柳一消失无踪。苏暖暖无奈,只能暂且将唐无乐安置在了柳一住的那个厢房里。
直到荣义郡主出嫁,柳一都没有回来。
皇帝把日子定的很急,六月二十二赐婚,六月三十日完婚。
早有快马奔赴范阳请安禄山前来参加婚宴,都被安禄山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
皇帝的脸色是显而易见的不快,婚礼也没出席,只草草交由太子负责。
太子并不想管这档子事,又交给了广平王。
崔家一直唯杨家马首是瞻,眼见皇帝太子均不想插手,广平王妃崔氏自己也称病抱恙,拒不见客。
没了办法,李俶只能把婚事交给了沈孺人和独孤夭华。
本来也没苏暖暖她什么事的,这天她还没起床,小院里柳一雇的女仆就把她喊醒了,说是有贵客来访。
她被闹醒了懵懵懂懂,头发随意拢起扎了个马尾,穿着改良版宽松家居服,脸也没洗牙也没刷就这么出去了。
外边小院子里,一身礼服庄重贵气的独孤夭华正在跟站在房顶上的唐无乐大眼瞪小眼,只听到门“吱呀”一声,邋邋遢遢的苏暖暖揉着眼睛嘟囔:“谁呀……”
小院子瞬间寂静无声。
忽然安静的氛围令苏暖暖觉得有一丝诡异,一睁眼,本应该训练有素泰山崩于眼前都能面不改色的宫女们,低着头捂着嘴在偷笑。
咋回事……
还没完全清醒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独孤夭华不像周围的宫女一样有顾忌,她看着门边那个小姑娘一脸迷茫没睡醒的模样,直接笑出了声。
陌生的声音终于惊醒了还赖着不想醒的人。
苏暖暖眨眨眼,看了看独孤夭华又看了看唐无乐,慌忙冲进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等她梳洗打扮完了,独孤夭华已经坐在了客厅里,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水。
唐无乐在这个场合不适合出现,他对这场所谓的盛事也没多少兴趣,干脆把自己锁门里不出来了。而独孤夭华,她出现在这边只是为了请苏暖暖去给荣义郡主添妆。
“因为陛下和贵妃没有出面,长安城里好些人家都不愿意派人给郡主添妆。本宫思来想去,苏姑娘你也算在御前有些脸面,不若随本宫一起去送送郡主出嫁吧。”独孤夭华亲切地拉住苏暖暖的手,笑得明艳大方。
实则暗戳戳摸了一把小姑娘的手背,哦豁,真滑。
这样精心保养过的手,跟只是清秀的容颜,怎么看都不配呢。
她心中有思量,脸上笑得愈发端庄。
苏暖暖嘴上拒绝,其实心里很想去。独孤夭华一顿劝,半推半就地就跟着去了。
大抵皇帝也觉得自己这个赐婚委屈了侄女,虽然人没有来,嫁妆却十分丰盛。
苏暖暖从皇帝赏赐的一众首饰中挑选了一块温玉,准备当作添妆。
因为独孤夭华的身份,她很顺利地进入了荣义郡主的闺房。
荣义郡主穿着一身公主出嫁时方可穿戴的绿色礼服,低着头看着台面上摊开的一张纸。
听到门的声响,荣义郡主转过身来看了一眼。
满脸的泪痕。
“怎么了这是?”独孤夭华拉着苏暖暖赶紧走了过来。
荣义郡主不说话,伸手揽住独孤夭华的腰,像是忍受了很久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亲眷,无所顾忌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苏暖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低了头看向梳妆台。
一眼看到了摊开的纸卷。
“某安庆宗谨立放妻书一道: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
凡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夫妻相对,恰似鸳鸯,双飞并膝,花颜共坐;两德之美,恩爱极重,二体一心。
一朝结缘,则夫妇相和;一夕有怨,则来仇隙。
若结缘不合,想是前世怨家。反目生怨,故来相对。妻则一言数口,夫则反目生嫌。似猫鼠相憎,如狼羊一处。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
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三年衣粮,便献柔仪。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于时天宝十四年六月三十日长安谨立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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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成婚讲究红男绿女,即新郎穿红衣,新娘穿绿衣 。
唐朝鼓励婚姻,有官身的男子成亲时可以穿比自己身份高一级的礼服。这里荣义郡主也参考了这一点,她的嫁衣嫁妆都是参照公主身份来的,就当我固执地觉得玄宗皇帝还是有那么点恻隐之心。
文中的添妆是指女子出嫁前的闺中好友赠送的新婚礼物,其实只是为了能让女主看到安庆宗写的那封放妻书啦~
放妻书原文出自敦煌,改动的地方不多,被赞为最体面的一封放妻书。写下这封书的丈夫对婚姻的失败表现得极为惋惜,也表示出错出自婚姻双方,并没有一味去责怪妻子,甚至还在文后希望妻子能有另一个好归宿。
唐朝女子地位不低,婚姻不顺完全可以和离再嫁,没有贞节牌坊这种混账东西。
这里写了一个放妻书,大意是想表达安庆宗也知道自己什么都无法阻止,想着未来他父亲叛乱他被处死之后,这封放妻书可以还荣义郡主一个自由身,不被他所连累。
也不知道真实历史中的安庆宗有没有那么温柔……
十有八九没有的吧……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一别两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