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月落

　　“月！月！”
　　少年独有的嗓音由远及近，脚步声中也能听出他此刻的兴奋之情。
　　月嘴角一弯，果然刚放下纸笔，就见纸门被哗啦一下拉开，还顶着一头汗水的铁之助跑到他身边一屁股坐下，眼眶下还带着一个铁青，却掩盖不了眼中的飞扬神采。
　　“我被总司认可了！我终于被总司认可了！”铁之助大大咧咧地拿过月案上的茶杯，一口灌下去，又迫不及待地冲着月嚷嚷，“我练了好几个月了！总司答应我从明天开始教我剑术！真正的剑术！”
　　月给铁之助又倒了茶，笑了：“真是好事，恭喜你阿铁。”
　　铁之助像是不满月的云淡风轻，一把拽住月的胳膊，任由茶水洒出不少在两人身上都不自知：“月你怎么说得那么轻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以后我再也不用拿着木棒练基本功了！我可以拿着真刀，像一个真正的武士那样，练习剑术了！”
　　“我可没有这么答应你哦。”和煦如风的声音伴随它的主人进了门。

　　总司笑着，不动声色地将月从铁之助的桎梏下解脱出来，自己紧接着却懒懒地靠在了月的身边，嘴里却冲着铁之助道：“传你剑术并不代表可以放下基本功哦，剑术的要义在战意和心，但它的本质却可以说是实战中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所以每学到一点，都要靠你通过每一次挥剑来体会，基本功怎么可能有放下的一天？”
　　铁之助像是一下子蔫了下来：“什么啊……”
　　总司伸手给了铁之助的脑袋一下：“喂喂，年纪轻轻就想着偷懒可不行哟，现在就去外边挥剑两百下！”
　　眼见着铁之助要反驳，总司伸出一根手指，在铁之助面前晃了晃：“再说话就五百下！”

　　送走了垂头丧气的铁之助，月不禁感慨：“也不能怪阿铁想要偷懒，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大的决心，我看他嘴上说着，其实对练习从来没有掉以轻心过呢。”
　　“月何尝不是‘小小年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担当，这个年纪没有关系。”总司对这个搅局者离开后还霸占着月的注意力这件事有些不满，“更何况，近藤先生虽然不说，也是属意于他的，自然会想要尽快培养他。”
　　月的谨慎让他从来不主动向总司问起组内的事，可这一会他却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阿铁他，就要被送上战场了？”
　　总司明白月的不忍，却点了点头。

　　“可是……阿铁他还那么小……”
　　“我第一次拿起剑的时候才八岁。”总司深深地看向月，“比阿铁还要小很多。”
　　月的眼神微闪：“总司我……”
　　“啊啊，是我不好，”总司又笑了，扶着月起身道，“竟然谈论那么沉重的话题，我来是想约你上街的。”
　　“可是……晚上不是宵禁吗？”月瞪大眼睛。
　　“不会被发现的。”总司神秘地眨眨眼，向月伸出手，“相信我吧？”

　　总司牵着月的手溜出屯所，熟门熟路地在街道上拐来拐去，月回头看了一眼，就几下功夫他便完全不记得回屯所的路了。扑面的风仍掺杂着冬日的冷，可手上传来的温度却仿佛能够传递到全身。
　　月突然觉得，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也未尝不可。

　　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在鸭川的岸边，水面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月这才清醒过来：“原来我们走了那么远？”
　　总司打趣道：“因为月被我牵着还一脸陶醉的样子，所以才会不觉得。”
　　“我才没有！”月赶忙欲松开总司的手，却发现早已被紧紧攥住，“明明是你硬要……”
　　“我是看你体温低才帮你暖暖，谁知道月竟然就不肯放开我了。”
　　“你再说我就……”
　　月突然说不起下去了，那双望着他的眼中倒映着鸭川粼粼波光，又似将漫天的星光都收拢其中，温柔地，慷慨地，坚定地，深情地，诉说着数不尽的情意。
　　我是何德何能，被眼前这个自己钦慕着的人如此爱恋着。
　　月默默地闭眼，感觉到冰冷的双唇最终被置入温暖之中。
　　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同另一人气息交错，颈项厮磨，会是这样，仿佛神智都被烫熨过般的炙热。心下的所有不安，一切犹疑，彼此的过去，和所有不确定的未来，在此刻仿佛被月光和河水荡涤一空，。
　　那一刹那，月听到自己从灵魂深处发出一声喟叹。
　　一切像揭开了全新的篇章，又好似早就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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