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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山南村
与兄长谈过后,安文秀挑了个时间,将尹家的事告诉了女儿和孙女。
程安乐轻轻叹息,转头看向女儿。
“…已经没有人在找爸爸了吗?”程寻眼底一酸,落下一串眼泪。
安文秀心疼坏了,用纸巾轻轻擦去她的泪:“我们往好的方面想,你爸爸已经和他父母团聚了。”
程寻哽咽着问:“外婆,你知道我爸爸叫什么名字吗?”
“他叫尹嘉,”安文秀被孙女感染,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在家中排行第二。上面一个哥哥,下面有对龙凤胎弟妹。他六岁时被拐,去世那年正好三十五岁。”
“尹嘉…”程寻念着爸爸的名字,眼前一片模糊,“原来我爸爸叫尹嘉。”
程安乐把伤心的女儿抱进怀里,轻拍她的脊背,柔声劝慰:“寻寻,就哭这一次,你爸爸那么疼你,他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伤心的。”
程寻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命运对她的爸爸太过残忍,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家人,浮萍一般困在山南村这个污水沟里,最终悄无声息的湮灭。
她伏在妈妈怀里,失声痛哭。
程安乐感受着胸前被泪水浸透的冰冷,心中酸涩难言。尹嘉说是意外去世,可在他去世前一天的晚上,尹嘉忽然清醒过来,对程安乐说:“你要继续坚持下去,和寻寻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第二天,他就落水身亡。
寻寻那时比现在还难过,抱着尹嘉的遗体哭了好久,当夜甚至发起了烧。
程安乐至今想起那晚仍是心有余悸,她紧紧抱着女儿,用自己单薄的臂膀给孩子力量,“寻寻,你要好好活着,带着你父亲对你的爱,带着他的期盼,平安到老,知道吗?”
尹嘉的人生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仅仅因为一对夫妻愚昧的传宗接代思想,他被迫离开家人,因为太聪明被弄傻,成年之后的他还要延续这种愚昧,被迫去伤害另外一个人。
尹嘉很善良,一直不愿意伤害程安乐,甚至会在杨家人面前保护她。然而他的善良在这种地方没任何作用,杨老太下了最后通牒,一年后生不出孩子,就会把她转卖出去,那时她的处境只会更加不堪。
两人只能忍着痛苦妥协。
没多久,程安乐怀孕了, “抱孙心切”的杨老太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包生子药煎了让她喝,她不肯喝,杨老太直接掐着她的下颌硬灌。
尹嘉怎么拦都没用,杨老太总能找到机会强行灌药。这药大概不便宜,灌了三次后,杨老太就没有再买。
寻寻出生后,程安乐还担心她的身体会不会有问题,所幸孩子身体一直都很健康。
因为这次生下的孩子因为不是杨老夫妻想要的男丁,这对夫妻每年使出各种手段威胁他们生孩子。
尹嘉心知肚明,只要他还活着,这对夫妻绝对不会放弃传宗接代的想法,整个村子都会帮着这对夫妻监视他们,直到杨家有后,直到程安乐认命。
可尹嘉不想认命,他的孩子那么漂亮,那么优秀,怎么能被困在这种地狱?
所以,他选择放弃自己。
尹嘉去世后,杨家那对夫妻没办法再逼着程安乐生孩子,他们急着寻找能够接手母女俩的买家,终于让程寻抓住机会,成功带母亲离开。
他的短暂一生,从未得到什么,程寻是他全部的期盼。
…
哭过一场,程寻的双眼肿得不成样子。可她已经冷静下来,靠在妈妈身边,翻看外婆给她的文件。
这里面夹着一张全家福,一对夫妻怀里各自抱着龙凤胎,身旁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儿子。那时的照片有些模糊,但依旧可以看出这六个人五官上的相似之处。
站在妈妈身边的小豆丁就是程寻的爸爸。讽刺的是,刚拍完这张全家福没多久,尹嘉便被人贩子拐走了。
全家福里永远缺了一个人。
程寻很遗憾,她和爸爸没有机会拍一张照片,他在这个世上除了这张全家福,再也没有其他痕迹。
程寻肿着眼睛,抬头对妈妈和外婆说:“我要回山南村带爸爸出来,他一个人在那里太孤单了,我要把他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身边去。”
“他一直都想回家,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就等于回家了吧。”
安文秀点头:“好,外婆替你安排,一定让你爸爸回家。”
程寻声音沙哑,“谢谢外婆。”
“傻孩子,跟外婆说什么谢。”
安文秀的效率一向很高,火速联系了一位专业人士来帮程寻经办迁坟事项,并高价买下尹嘉父母旁边一块已经被人预定的墓地。
正月初八,程寻与外婆请来的老道士在一群黑衣保镖的护送下,乘坐私人飞机前往青市。
由于去的是山南村这种地方,安文秀担心村民伤害程寻,让安氏下面的安保公司派了三十名保镖过来保护她。
这是程寻第一次乘坐飞机,然而低落的情绪让她对天空生不出任何好奇。
三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青市机场。
保全公司提前派出的十辆安保车队在机场等候已久。
程寻被保镖送上其中一辆车。等她坐稳系好安全带,副驾驶的保镖举起对讲机:“出发。”
黑色车队离开机场,浩浩荡荡驶向山南村。
山南村。
“村口来了十辆豪华轿车!听说那个牌子可贵了!”
“村里谁发达了?”
“不知道啊,下来的都是黑衣人,围着车不给人靠近。”
“走走走,去看看。”
山南村的村民很快聚集到村口,只见村口的马路上停着十辆气派非常的黑色汽车,还有黑衣人围在车旁,他们戴着黑墨镜,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好惹的气势。
程寻戴上保镖给她的墨镜下车时,就看到那一张张熟悉的脸。
此刻他们的眼中满是羡慕。羡慕气派的车子,羡慕保镖气派的样子,更羡慕这些车子的主人。
程寻漠然地收回视线,在保镖的层层保护下,走上山路。
尹嘉的墓是程寻亲手挖的。
他本就不是杨家亲生子,还没生下一个传宗接代的孙子,那对夫妻根本没打算让他葬进祖坟,他们甚至想随便找个地方扬了尹嘉的骨灰。
好在程寻也不想让自己的爸爸埋在这个恶心的地方,爸爸自己估计也不乐意。所以她拼命抢来爸爸的骨灰,自己在山上找了个风景不错,还能晒到太阳的位置给爸爸暂时休息。
程寻相信自己迟早能离开这里,然后将爸爸带回他自己的家。
现在,这个愿望终于实现。
在老道士的指点下,保镖开始轻手轻脚的挖土。程寻当时挖得很深,所以需要一段时间清理。
到了这会儿,才有村民通过这个坟认出被黑衣人围在中间的女孩是谁,“招娣!是招娣回来了!”
“她怎么会回来,不是带她妈跑了吗?”
“肯定是发达了啊,我听说她妈家里挺有钱的,现在回来是打算给他爸迁坟吧。”
不少村里人都挺恨程寻的,因为她好多人都被一碗玉米面毒死,还有人被警察抓走,到现在还没放出来。
可现场有那么多不好惹的黑衣人在,即便是恨透了程寻,也没人敢动嘴。
也有人觉得自己没得罪过程寻,想来攀关系,隔着段距离大声招呼 “招娣,这种迁坟大事怎么只让你一个孩子过来办,你妈没回来吗?”
通过声音,程寻认出这个说话的人是谁,是那个等着她和妈妈喜糖吃的“堂婶”。
她没有理会这个女人。
山南村的女人大多成了伥鬼,一辈子没学会什么道理,只知道依靠其实没什么用的男人,和男人一起“吃”其他女人。
她同这样的人没什么可叙旧的,只能叙出一大堆痛苦往事。
况且,她爸爸迁坟的事,和她妈妈又有什么关系?她的父母并不是夫妻关系,不过是被强行凑在一起生孩子的可怜人罢了。
她的爸爸妈妈从来都是自由的。
程寻的冷漠让人群中传出几声哄笑,还有女人愤怒的抱怨,然而在黑衣人充满压迫的注视下,这些声音很快消失。
程寻紧紧盯着保镖挖土的进度,一心只想快点带着爸爸离开这个恶心的地方。
太阳慢慢落山。
在程寻期盼的视线中,一个斑驳木盒出现在土坑里。
尹嘉的骨灰就在里面。
这个骨灰盒是殡仪馆里没人要的残次品,只要一百块。那两公婆使唤尹嘉当牛做马许多年,临了临了,连个一百块的骨灰盒都不舍得为他买。
最后,殡仪馆一个好心工作人员看程寻哭得实在可怜,免费送她,这才让尹嘉的骨灰有个安身之处。
老道士在此刻出声:“孩子,开始呼唤你父亲吧。”
“砰”地一声,程寻双膝跪地:“爸爸,你知道吗,你叫尹嘉。你爸爸是尹栋梁,你妈妈叫黄美熙。”
她抱起木盒,含泪呼唤:“爸爸,寻寻遵守诺言,来带你回家了。”
“爸爸,你一定要跟紧我,千万不要走错了路,我带你去找爸爸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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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重回山南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