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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王洛兮的话一出,云劭的哆嗦就变得肉眼可见了起来。
他牙齿颤了半天后,终于鼓足勇气,来了声:“……是。”
“哦?”王洛兮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可这笑意味深长到云劭根本不敢妄图猜测,“怎么,是想试探我?”
被唬久了,云劭也就回答惯了,虽然眼神还是躲避着的,声音还是有些抖的:“……是,也不是。我的确是……是不想就看着那四人被处死了,即便他们是杀手,是仿真人。人就是人,命就是命,不应该……”瞄了眼王洛兮的手环,“不应该分个高低贵贱的。”
“呵,”听了云劭这话,王洛兮竟然毫无征兆地笑出了声,是那种真真正正的笑声,“看着我的手环说这话,你也算是很有胆量了。”
云劭惊愕地抬头对上了王洛兮的目光,一时半会儿没能猜透王洛兮此言何意。
王洛兮绷着的脸,却是彻彻底底放了下来:“那四人的处置,就按你说的去做吧,左右监察队成立仪式就在下周,我和菲蒂之后也不可能在福归继续待。”
随着王洛兮话语的继续,云劭脸上的表情从惶惶恐恐慢慢变成了喜出望外,等王洛兮说完,他就又恢复了那小迷弟的神色,后跟一磕,一个标准军礼:“是!”脸上的灿烂笑容都快溢出来了。
对于云劭的变脸,王洛兮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无奈,“以后,”她说,“类似这样的事,可以直接说,没必要拐弯抹角地下套与试探。”叹了口气,声音变小了,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不然我也怪不自在的。”
“是!实在抱歉!”
“行了,你去忙吧。”王洛兮挥了挥手,算是为这事划上了个句号。
一直等到云劭得逞的身影,蹦跶进大楼看不着了,王洛兮也没转身继续往前走。她的目光一直停在左前方的墙角,却迟迟没有别的动作。
就在王洛兮快就快变成中城分局大楼外的一尊石雕了,一个人影终于从墙角处走了出来。
是伊凡,“还真是万万没想到,王少校您是这样一个,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他一边向王洛兮的方向走着,一边鼓着掌,“圣母?白莲花?”
一看到伊凡那张写满了戏谑的脸,王洛兮的脑壳就有些疼,即便她站在这儿等的就是这张脸。
“是真的心慈手软,还是在未来下属面前作秀?”伊凡撇了一下右边的嘴角,双手插兜来到了王洛兮面前。
“伊副主任说笑了。”王洛兮用着平平的语气应付着伊凡,“我只是不想麻烦副主任您来做场无用功罢了。左右这案子就算是把那四个杀手挖空,也查不出个什么。”
“是吗,我还以为王少校是想在部下面前做个以德报怨的榜样呢。”
“这就算得上是以德报怨了吗?难不成在伊副主任看来,仿真人的性命也是可以随意剥夺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象是伊凡的缘故,王洛兮的语气突然变重了,透露出了不少真实情绪,“如果我没记错,你对你的第一任仿真侍从——珍……”
“是啊,珍被报废了。”伊凡打断了王洛兮,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莫名的怒意,却不是冲着王洛兮的。
“珍……报废了?”王洛兮的脸上写上了震惊。
虽然不熟,但王洛兮是认识珍的。一位温柔的女性,总是跟在伊凡屁股后面,叮嘱他各种家常事。
普兰克上将常年忙于工作,就算回了家也基本没空管三个孩子。所以伊凡、汉尔、希尔三人,都是他们的仿真侍从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不只只是伊凡,三个孩子与他们各自的侍从之间,与其说是主仆,用“母子关系”来形容反倒要更准确些。而珍就是伊凡的那位仿真侍从。
可这位珍却在北皇城事件后,明明并未在事件中受伤,却突然从伊凡身边消失了。伊凡的贴身侍从,变成了现在的泰匀。
当时的王洛兮已经进入了仿生机甲驾驶员的训练营,所以对于这场侍从更换并不是很清楚。她甚至直到刚才都还以为,珍仍旧是伊凡的侍从,只不过被留在了皇城,而泰匀只是个“新得宠”的侍从二号罢了。
“呵,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伊凡的语气中带了不少怨,“老家伙借着自己是家主,在北皇城那事后,硬说她勾结外贼,根本没有征询我的意见,就把她强制报废了。然后,在我身边安排了现在这个对他忠心耿耿的泰匀。”狠狠地咬住了“他”这个字,“我知道这事时,已经木已成舟,她已经被处决了。”
“……”类似这样的普兰克家事,王洛兮再一次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回应。
先是亲生母亲死前的录音,后是被他视作母亲一样的珍,被上将处决……
“我说过,”看到王洛兮的表情,伊凡嗤笑了一声,“他是个为了达到目的,能够随手舍弃任何人性命的人。我们都是他的棋子,你不会是例外。”
话锋一转,“王洛兮,”第一次直接叫了王洛兮名字,而不是军衔,“别告诉我,你真的从没怀疑过你自己的身世。”
“……”王洛兮一时语塞。
“我以前闲来无事,调查过你。”伊凡讲这句话说的很平常,就像私下调查别人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档案里说,你是最后一片地面居住区沦陷时的幸存者。被部队救出时,感染了共生类麦考族。但因为你自身是橙级,抵抗力强,所以在短短的半年隔离治疗后,体内麦考族就被彻底清除了。”
“你康复后,为了报答救了你的人类部队,也为了报仇,报考了军校。军校期间成绩优异,在一次老头子出席的军校活动的意外中,拉了他一把救了他。然后,毕业就被他破格提拔为了副官。北皇城事件后,通过了仿生机甲驾驶员的选拔,以第一名的成绩从训练营毕业后,调任防务部。而现在,又因违抗军令,被老头子调回了警务部,担任监察队队长。”
背课文似的背完王洛兮的履历后,伊凡将双手从兜里掏出往胸前一抱,“你觉得这段描述里的人,像你吗?你难道不觉得,你这在部队里的一路晋升,背后都有着老头子的手笔吗?”
“……”
见王洛兮仍旧没什么大的反应,伊凡又说:“就算不提这些,那你有没有想过,”望向了王洛兮的袖筒,“冰鲟是我发现后带回的,哪怕在我发现之前,它应该也接触过很多人类,但在这些包括我在内的人类里,它为什么独独认你为主?如果我当年的检查并没出错,它是人造物的话,那么,你,王洛兮,又是什么?”
你,是什么?
伊凡所说的一切怀疑,都曾在王洛兮脑海中出现过。但全都被她选择性扔去后台自身自灭了,因为她自认为自己现在的工作不是哲学家,并没有空闲天天思考“我是谁,我在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可现在,同样的问题,同样的怀疑,被伊凡用这样唯恐天下不乱的方式说出来,王洛兮瞬间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最初迷茫与恐慌。一时间,她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儿放了。
“地面居住区沦陷时的情况,不管你记不记得,也应该是听说过的,”伊凡的攻势还没有半点要减弱的意思,“一片混乱,人口记录当然也是混乱的。以老头子的地位与手段,在这混乱中加上减去一个人,伪造一个身份,应该不难吧?”
“还有你的大脑。你知道仿生机甲驾驶员筛选时,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吗?”根本没打算让王洛兮回答,“是大脑电磁信号的强度。只有信号够强,才能在不开颅的情况下,被设备准确捕捉。而你的脑信号,根本不是能用‘足够’两字来形容的。它的强度超过了所有我们测评过的人,甚至超过了研究所培育的那些,为了提高脑信号强度,而进行了定向基因改造的仿真人。”
又说,“所谓的大脑信号,其实是一堆阴阳离子在大脑活动时,有规律地进出细胞,所造成的细胞壁带电现象。一个脑细胞所能带的电很少,需要无数职责相似细胞的电量累加起来,才能被仪器捕捉到。细胞活动同步性越高,同步的细胞数越多,信号就越强。但你却并不是。”
“你的同步性并未高于常人,可信号强度却甩出别人一条街。也就是说,你的单个脑细胞本身所带的电荷,远高于正常值。然而,这是不可能的,至少以我们现在的科学理论来看,是不可能的。因为一个细胞内能够承载的离子量是有限的,超过那个限度,就会导致细胞凋亡。”
“我用你的脑信号强度做过一个简单的计算,所得出的单个细胞带电量,都够一个正常细胞死一百回了。换句话说,如果我们的检测与计算无误,你的脑子早该被自己烧焦了才对。”
“……”
“但你却并没有。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你的脑细胞构造与普通人类截然不同;要么,你的身体里有着什么,以我们现在的科学技术无法监测到的,能够放大电磁信号的东西。”
“……但也可能生来头比较大。”王洛兮也不知道是出于个什么心境,竟然冷不丁地接了这么一句。
这一下搞得伊凡差点咬着舌头。
为了让这句话显得没那么唐突,王洛兮又解释了一句:“头大,细胞多,多了,就算同步率相同,信号也会更强。”
没想到,伊凡刚咬完舌头,就把话给接上了:“你的大脑质量并与常人没有大的差别。”
他还真称过???
王洛兮满脑子中踏过的草泥马,瞬间覆盖了刚才的所有严肃认真的情绪。
伊凡完全没意识到王洛兮的情绪变化,还在继续着他这一本正经的学术报告,“你的大脑白质质量甚至要低于常人,尤其是在……说了你也听不懂的那几个区域。”
是是是,我听不懂,你称了,不但称了,还连每个成分都称了。
“人的记忆,是什么?”伊凡又问。
他的提问当然是没能得到王洛兮任何回答。
他便又自问自答道:“那几个大脑区域,细胞与细胞之间的连系,突触,整体统称’白质’,这些是记忆的物质基础。那么,那几个区域的白质比常人少意味着什么?”
这位伊副主任是进入授课模式了吗?
“记忆修剪。”
伊凡吐出的这四个字,猛地逮住了王洛兮的注意。
“记忆删除,记忆植入。”伊凡又说,“虚假记忆缺少感官与思考细节,所以缺少与大脑其他区域的相互联系。因此,同样长度与丰富性的记忆,承载虚假记忆的突触要比承载真实记忆的总量少很多,而单个突触上的突触棘也要更加小且少。所以,质量就小了。”
“那或许是我本来就头脑简单,脑细胞少,突触稀疏。”王洛兮不自觉地就毫无逻辑地反驳了起来。
“如果是这样,那灰质应该也一样少。”伊凡否决道,“灰质是细胞体。用人群来作比喻的话,相互连接的脑细胞,就像是手脚握在一起的一大群人,而灰质就像是这群人的脑袋与躯干,白质则是他们的拉着的手、碰着的脚。”
“你的灰白质比例严重失衡,会造成这种情况的,我现在能想到的只有三种:要么,你的记忆被修改过;要么,你有着相应疾病或受过相应外伤。”说到这儿,伊凡突然眉头一锁,不说了。
“第三种呢?”王洛兮顺口就问了出来。
伊凡犹豫了半分钟,最后对上了王洛兮那罕见的纯黑瞳仁:“要么,你不是人类。至少不是人类帝国认知中的人类。”
要么遭遇过记忆修剪,要么不是人类。
前者?后者?还是两者并存?
沉默紧紧笼罩住了二人,使得他们时隔大半个月的对话,又一次以各陷沉思、不辞而别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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