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才能做阎王

　　陈昀回到家的时候，王和尚已经清理完了桌子，垃圾打包扔在门旁，在餐桌旁扎了个马步，两只手分别拎着铅球。

　　“今天回来……有点晚啊。”

　　王和尚正屏着气，两只铅球是他刚买的，负重又达到了个新的高度。汗水在他隆起的脊背上汇聚，地板上已经积了摊水渍。

　　“嗯，遇到了任……任殊。”

　　陈昀并不擅长对王和尚撒谎，光是阎王这件事情就足够让他有所愧疚。

　　王和尚：“任殊？”

　　陈昀：“就是任先生，那个地府工作人员。”

　　王和尚：“哦哦哦，大背头，他找你干啥啊？”

　　陈昀：“他送了我一颗妖丹。”

　　王和尚手中铅球落地，砸出不小声音。

　　“他送你妖丹？？什么妖丹？你脱了衣服让我看看。”

　　陈昀扒掉衣服，变成球体，缓缓长出枝条，柳叶飘起。

　　王和尚左看右看，纳闷极了：“没什么变化啊。”

　　陈昀：“要不把灯先关了。”

　　王和尚关了一楼的灯。随后陈昀那身体里一点一点亮了起来，闪闪烁烁，遍布全身，就像是王和尚在宣城KTV中看到的旋转水晶灯。

　　王和尚：“……萤火虫妖丹？还是成精的舞台灯？给你这个妖丹要干啥用，照亮轮回道旁的路？？”

　　陈昀总觉得自己会发光了也是一种本领。

　　“不是萤火虫，任殊说是什么蔓金丹？”

　　“蔓金苔。”

　　王和尚对着旋转发亮的茄土豆翻了个白眼，蹲了下来，左手撑着额头。看来观音还不是最坑的，还真有活着这种只能发光的植物妖怪。

　　陈昀：“对，是这个名字。我觉得还不错，以后在夜里能照亮了。”

　　王和尚从后裤袋掏出手机，使用手电筒功能，在天花板上汇聚一束亮光。

　　王和尚：“行吧行吧，谢谢人家了没有，虽然有跟没一个样，好歹也是个妖丹。”

　　陈昀：“嗯，谢了。”

　　王和尚：“也不知道大背头需不需要冥钞，以后你问问他，给他烧点。”

　　陈昀：“他好像说过不需要这个。”

　　王和尚：“那你下次问问他，喜欢什么，总不能白拿人家东西，你问了我去买来。”

　　陈昀变回人形，点了点头，植物形态做不到这个高难度动作。

　　王和尚将铅球放回原地，洗澡去了，陈昀试着模仿王和尚动作，扎马步，拎铅球。那铅球极沉，陈昀勉勉强强拎起来的时候，只感觉胳膊咯吱作响。

　　不要紧，断着断着就习惯了。

　　陈昀这样安慰自己，随后胳膊真的往下一沉，大概有过了几十秒，胳膊自己开始修复，修复完毕，又往下一沉，这样循环往复，等到王和尚出来的时候，胳膊刚好处于修复完毕的状态。

　　王和尚一看乐了：“看不出来你这小子平时力气不大，这也能拎起来？明个我也给你去买两个。”

　　话音刚落，胳膊嘎吱一声，又断了。

　　王和尚把这个依仗自己修复能力强瞎折腾的植物妖怪赶回了房间里。陈昀躺在床上，给自己开着小太阳，快要睡着的时候想起了任殊跟他说的那句话：今晚睡觉的时候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张开眼睛。

　　是要发生什么事情吗？

　　陈昀在小太阳的温暖照射下很快就睡着了。他在梦中隐隐约约察觉周围温度降低，植物是挺怕低温的，不是会冻伤就是要冻死，他往被子里缩了缩，温度仿佛更低了，有种凉的发木的错觉。陈昀还没睁开眼睛，首先想到了任殊那句话。

　　是听任殊的话在被窝里冻死，还是去把小太阳拖得近一点，陈昀内心反复挣扎。周围不仅仅是冷了，仿佛还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陈昀下意识以为是鬼魂，觉得任殊是怕他会害怕，这种不惧怕鬼魂但是惧怕寒冷的心理终于战胜了他的犹豫。

　　陈昀缓慢睁开了眼睛。

　　他的床铺上方，密密麻麻开着约莫数十个洞，洞里是一张张脸，从上往下，窃窃私语，两只眼睛都盯着他看。

　　“醒了醒了。”

　　“缩成一团还挺可爱的，这就是阎王小君？”

　　“应该是，跟那照片一样。”

　　洞里那些似乎根本不怕吵醒他，见他醒了，活跃的更加过分了。

　　“就是他，我上次还把他单手拎起来了，巨可爱。”

　　陈昀看着其中一个洞，那脸应该是他第一次去奈何川时，单手将他拎起的庸二小姐。

　　洞里面叽叽喳喳的不少都是女鬼，占据了陈昀正上方的长得最为奇形怪状了，一个棕黑牛头，一个红脸马面，看着陈昀的目光落到他们脸上，牛头率先泪眼汪汪起来。

　　“我是牛头啊大人。”

　　有女鬼吐槽了一句：“行了，不用介绍了，谁认不出你们来。”

　　陈昀在被子里缩成一团，他挺冷的，意识自然就有些模模糊糊，朝着牛头点了点头示意。

　　“小君这是快要睡着了吗？眼睛都睁不开了。”

　　“不是啊，他在抖，害怕？”

　　最后在一片嘈杂声中，由于过度寒冷，陈昀逐渐失去了意识，最后仿佛还听着那些鬼一直喊着他小君。

　　幸而那些鬼魂得不出结论，最后还是离开了，温度重新回升，小太阳带给了陈昀第二天的存活。他醒来的时候，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陈昀坐了起来，他看见了床头柜上摆放了一只毛笔——镇里过新年总要请师傅写一副对联贴在门上，陈昀见过师傅用那毛笔写字。毛笔下还有一方宣纸。

　　宣纸上写了点字。

　　【这是阎王御笔】

　　陈昀惊讶地拿起了那只毛笔，笔很重，笔身像是用铜做的，笔毛柔软，拧出一个尖的弧度。

　　笔身上也有字。

　　【阎王御笔仿造之物】

　　宣纸上这才慢悠悠地映出剩下字迹来。

　　【御笔与衣袍被封在阎王殿，无鬼能够靠近，只能效仿模样，寻了珍奇材料建造一只，奉于阎王小君，望小君早日回归地府】

　　陈昀拿着笔在手指间转，挺沉的，仿佛是另外一种锻炼手指灵活性的好方法。

　　王和尚此时已经刷了牙买好早饭，上楼来喊陈昀快点起床，陈昀还没有来得及藏起那支笔，然而王和尚却仿佛对这支笔视而不见。

　　“别活动手指了，起床跑步去。”

　　“好的。”

　　陈昀找了根铁丝，包上细线，绑住了铜笔，一头穿过手机右上角的小孔。他手机是放在裤袋里，铜笔就垂在裤袋外，摇摇晃晃，给他的跑步增添了不少麻烦。

　　早上给任殊汇报信息时，陈昀想起他忘记拍昨晚浑身发亮的照片了，只能用言语描述自己服下妖丹后的状况。随后又说半夜自己实在是冷得不行，就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你的同事们，他们给我送了自己做的一支笔，其他人似乎看不见，我随身携带。

　　这次任殊的微信终于有回应了。

　　今天不用加班的任先生：一支笔？

　　陈昀（他用自己姓名做了微信名字）：是的，我没法拍照片。

　　陈昀：等等，好像可以。

　　今天不用加班的任先生：……这是阎王御笔。

　　陈昀：好像不是，上面写着是仿造的。

　　今天不用加班的任先生：你现在在哪里？周围又没有人？

　　陈昀看了看四周，他刚好跑到公园旁，顺势走入了公园里。

　　陈昀：现在没有人了，我在公园里，周围都是树——

　　“别打字了，抬头。”

　　陈昀惊讶地抬起脸来，任殊刚好出现在他面前，皮鞋踩在了地上。

　　“啊，早上好，任，任殊。”

　　“嗯，这就是笔？”

　　“是的。”

　　陈昀将手机递给他了，手机下坠着沉甸甸一只铜笔。任殊拿过那笔，左右翻看。陈昀见他看的那么仔细，好奇问道：“这笔，是有什么用途吗？”

　　“嗯。”

　　任殊的视线还没有从笔身上挪开。

　　“阎王御笔，阎王军令，和阎王御袍，笔勾画生死，令召集阴兵，袍觐见玉帝，这三样皆是厉害，但你没法用。”

　　他把笔还给了陈昀。

　　陈昀倒并不在意这笔有多大用途，实在没用，还可以给他锻炼手指灵活性。任殊见他挂着那支笔晃晃悠悠，示意他再把笔递过来，然后双指捏着笔杆往下一压，左右一搓揉，将笔变成了寻常蜡笔大小，递给了陈昀。

　　“谢谢。”

　　陈昀接过笔，他记着王和尚的话，抬头问任殊：“你有什么东西……喜欢的吗？”

　　“喜欢的东西？没有喜欢的东西。”

　　任殊回答干脆利落，他把笔还给了陈昀，手机还留在手中，低头正在手机上按着东西。

　　“之前跟你说那出国事情，我仔细想过，万一你在国外地狱，回不了阴世，处境会比现在更麻烦的。我先去试试这个方法是否可行。”

　　他终于弄好了东西，陈昀接过手机，屏幕上是一只看起来有些呆滞的白白胖胖生物，两点眼睛，黄色厚嘴唇，软绵绵圆鼓鼓一坨坐在地上。他没有看见过类似的东西。

　　“这个是什么？”

　　陈昀问道。

　　“鸭子。”

　　“啊？”

　　陈昀低头又仔细看了看，完全找不出跟鸭子的相似点在何处，或许只有上下两片嘴唇相似？

　　“你按一下屏幕。”

　　陈昀试着戳了下那只奇怪的生物，它发出了嘎嘎两声，听起来确实是一只鸭子。

　　任殊：“这是手机宠物，我的天魂会进入他人身体出国，地魂暂且留在你手机里。”

　　陈昀点了点头。

　　任殊：“放纵地魂单独掌控身体很危险，这种没多少思维的生物是最佳选择。”

　　陈昀继续点头。

　　任殊：“也就是说，当我进入这个手机宠物后，我会觉得，我就是一只鸭子，一只在地府工作的鸭子。”

　　陈昀费解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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