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行长

　　异形山的秘林，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也是有由来的。这里参天的大树比比皆是，随处可见的奇花异草，让人目不暇接。

　　莫小溪本想跟上A队，继续跟大家一起完成任务，没想到队伍就像消失了一样，没有半点影子。她在一个地方绕了好几圈，还尝试着学艾文做标记，但来来回回都只能看到同一个标记，于是她终于确信，自己是迷路了。

　　森林里的温度开始骤降，太阳已经下去，周围黑黢黢的，时不时还有不明物体发出的声响，让人心惊胆战。

　　莫小溪随意走到一棵树下，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膝盖，蹲在一旁，瑟瑟发抖。

　　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

　　吸了吸鼻子，用手用力地抹着眼角的泪渍，心里面那种酸楚感顿时漫.延全身。

　　让莫小溪难过的不是被艾文诬陷，也不是队友对自己的指责，而是路远晨淡漠的表情，以及那句“记零分”。

　　他相信艾文的话，并不相信自己。

　　所以才难过地掉眼泪吧。

　　不知道哭了多久，突然发现前面站着一个人。

　　五十六低着头，歪着脑袋在看莫小溪，就像在欣赏一件好玩儿的物件。

　　莫小溪发现每次五十六看她的时候，都是那种眼神，觉得很好玩儿似的。

　　“哭成这样，路远晨死了？”

　　莫小溪抬头瞪他：“你才死了。”然后发现不对，又问：“你什么意思？”

　　五十六笑了笑，然后也蹲下来，坐在她的旁边说：“还装，我早就知道你是路远晨的小媳妇，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混进来参加什么狗屁素质拓展。这种智障游戏也只有SA想的出来。”

　　莫小溪一双眼睛又圆又大，看向五十六的时候，五十六用手遮住眼睛：“你能不能把那玩儿意放下来，闪得我眼睛疼。”莫小溪把头顶的探照灯摘下来，放到一旁后问：“你不也跟着来当助教吗，有什么资格说我？”

　　五十六一提起这件事就讨厌：“我，我那时赌球输给了Mike，被逼的，不然老子才不会来。”

　　莫小溪没搭腔，她望了一眼满天的繁星，突然轻声开口：“今晚竟然有星星。”

　　五十六顺着莫小溪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然后白了她一眼：“无聊，你以为自己是电视剧女主角啊，搞这么文艺，看什么星星。”

　　莫小溪也不生气，只呆呆地望着天空，悠悠地说：“小说里不都说，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继续照耀着自己放心不下的那个人，你信吗？”

　　五十六回答地很快：“不信。”

　　“来这里的路上，Mike老师跟我们讲过一个很凄美的爱情故事，你要听吗？”

　　“不要听。”

　　“那个故事说，有一个男孩儿暗恋一个女孩儿，但始终不敢跟她告白，听说异形山有神通广大的妖怪，可以帮助他获得女孩儿的真心，只是需要付出自己的真心。男孩儿最终还是没有答应，最后因为伤心过度就死了。临死前，他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了这里的一个树精，树精被他感动，就把他的心事转达给了女孩儿。哪知道，女孩儿也喜欢男孩儿，同样因为不敢说，两人就这样错过了。”

　　五十六看似意兴阑珊，但却很用心地在听她的故事：“那俩人都是傻叉，喜欢就说啊，真怂。”

　　“曾经，我也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莫小溪的声音很轻，五十六看了一眼她的侧脸，满天的繁星好像把所有的光亮都聚集在她的身上，照耀得那张完美的侧脸熠熠生辉。

　　“从小到大，我只喜欢阿远。于是，我拼了命地追。有女孩儿喜欢他，我就去找那个女孩儿谈判，有女孩儿给他写情书，我就把情书全部藏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只要我一松懈，就会有其他人替代我的位置一样。”

　　五十六难以置信：“不会吧，你这么生猛，是个男人都会受不了啊，他能这么忍受你，那说明他也挺喜欢你的吧？”

　　莫小溪摇摇头：“说来不怕你笑话，我们是包办婚姻，是由两家父母决定的，我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五十六快笑岔气：“不是吧，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

　　莫小溪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够洒脱：“你可能觉得很好笑，但事实就是这样。他那么优秀，连艾文都觉得我配不上他。我觉得挺累的。”

　　五十六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听莫小溪说。

　　“所以，我现在特别能理解这对情侣。他们是因为太深爱彼此，所以才那么自卑。”

　　“不懂。”

　　“你当然不懂，你又没有喜欢过谁。”莫小溪调侃道，“当你喜欢一个人到我种地步，你也会变得很怪。你会觉得自己特别陌生，不像自己。”

　　五十六沉默了，他也有过喜欢的人，那个青葱躁动的年代，他也想把她往死里疼，可她呢，还不是一样说分手就分手。

　　“我觉得你还是回去吧，没必要在这里跟他表现什么，他也不会因为你拿到第一名就多爱你一点啊，爱情这种东西，都是命。”

　　五十六说完这句话，从包里掏出一根烟，然后点烟深吸了一口，还没吸完就被莫小溪抢走，摁在地上熄灭了。

　　“你干嘛？”

　　“这里是森林，杜绝明火。”

　　“……你真是的。”五十六想了想，拍拍莫小溪的肩膀示意她回头看，“你今天走运了，知道咱们背后这棵树吗？”

　　莫小溪摇摇头：“怎么了？”

　　五十六说：“笨女人，这棵就是你说的古树啊，有树精那个。看不出来吧，哈哈，毕竟时间这么久了，树精也有皮肤松弛的一天嘛，哈哈。”

　　莫小溪白了他一眼：“神经病。”

　　五十六将莫小溪拉起来：“我没骗你，Mike跟我透露过，这棵树就是有树精的那棵，你对着它把你的秘密说出来，我保证不听。”

　　五十六说完就真的捂着耳朵走到一边，莫小溪看着这棵树，沉默了一会儿，将信将疑地走到它面前，拿着探照灯一看，果然有一个洞，虽然不深，但确实是个洞。

　　她放下探照灯，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将头伸进洞里，然后大喊：“你要是真的那么灵验，能不能帮我问一下他，‘后来’到底是谁？”

　　“什么‘后来’，是个人名？”

　　莫小溪被吓了好大一跳，瞪了一眼五十六：“你不是说不偷听吗，骗子。”

　　“你声音这么大，想不听到都难，与其这样，我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听，装模作样地捂耳朵干嘛，多虚伪。”末了，他又好奇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来，是谁啊？”

　　莫小溪无言以对：“不关你的事。”

　　五十六摆摆手：“不说算了。”

　　莫小溪突然想到什么：“你怎么在这里？”

　　五十六说：“恰好在这里啊。”

　　“哪有这么多巧合。”莫小溪白了他一眼，“我才不信。”

　　“那我该怎么说？”五十六懒洋洋地蹲回地上，“我是专门来找你的，担心你一个人在这林子里被妖怪给吃了，你信吗？”

　　莫小溪：“当然不信。”

　　五十六：“想得美，本大神可没那么幼稚。行了，天都黑了，我们只能暂时在这里休息一晚，等明天天亮再回去。”

　　其实，他也只是迷路了而已。

　　--

　　第二天天还没亮，莫小溪就被一阵声音吵醒。睁开眼看见Mike正望着她，身后有一辆车，还有几个工作人员。

　　五十六伸了个懒腰，笑着跟Mike打招呼：“早啊，伙计。”

　　Mike皱眉：“你怎么也在这里？”

　　五十六哼了一声：“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Mike不打算跟他继续辩论下去，转头看向莫小溪：“你怎么没有跟你的队友一起？”

　　莫小溪低着头：“我没跟上他们。”

　　Mike说：“你的队友们已经找到队旗，回到大本营了，而你彻夜未归，大家都很担心你，知道吗？”

　　莫小溪觉得自己给大家造成了困扰，头更低了：“对不起。”

　　五十六拉着莫小溪上了车：“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又没做错什么。”

　　--

　　回到大本营的时候，B项目已经开始了。

　　ABCD四个队都站好各自的方阵，现在是A队的攻垒方，艾文拿了第一棒，然后很完美打了出去，B队没接住，艾文开始往一垒跑。

　　莫小溪看见路远晨站在不远处，和培训委员会的领导们小声议论着，他撇了一眼莫小溪，没有什么表情，继续跟委员会的人说话。

　　莫小溪默默地排好队，等待自己上场。

　　前面秦梦失利，陈然上场，莫小溪排在陈然后面。等到陈然击出一棒之后，丢棒快速追到一垒，艾文上垒成功。

　　莫小溪看了一眼路远晨，咬牙挥出一棒，没想到竟然成功了，她第一时间丢掉手中的棒，径直朝一垒跑去。

　　余光中，她感觉路远晨一直在看着她。

　　于是，她拼命地跑，就像是当年大学八百米考试一样。

　　记得以前读书的时候，莫小溪最怕的一个考试就是女子八百米，尤其是最后半圈，简直要了命。

　　而每次，路远晨都会在终点等着她，跑完一圈他就会在她的耳畔说一句：“还有X圈。”

　　一直到跑满四圈。

　　四年以来，每一年她都以这样的方式通过体育考试。

　　而如今，从本垒到一垒不到十米的路程，她似乎又看见了路远晨，正微笑着站在终点等她，她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要，她想听到路远晨对她说：“你尽力了。”

　　烈日下，女孩儿似乎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那个时候她的梦里全是他。

　　也许是太阳太大，又也许是跑得太过于拼命，莫小溪在最后一步之差被一个棒球滑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她的面前是陈然，陈然看了一眼裁判，裁判吹响了哨子，A队上垒失败。

　　莫小溪趴在地上，看着周围的一切，她突然觉得很陌生。

　　太多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她好像听见林露露说，小溪你没事吧；也好像听艾文发生冷冷地嘲笑，路行长是我的；又好像听见陈然跟她道歉；最后她竟然听见一个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路远晨对她说，你怎么总是让人担心。

　　莫小溪以为自己真的在做梦，又或者是整个素质拓展都是一场梦，梦中她跟着一群队友跋山涉水，经过千难万险，他们爬雪山，探险洞，越天坑，最后终于走出了雾气弥漫的森林，到达胜利的彼岸。

　　唯一遗憾的事，在森林里，他们并没有遇到树精，也没能把自己的心愿转达给自己想要转达的那个人。

　　这终究只是一个传说。

　　--

　　第二天，莫小溪在自己的家里醒。她挣扎着从床上翻了翻身，余光无意中扫到自己的手机，发线无数条微信。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开看了一眼。

　　首先就是林露露的夺命十八式：

　　小溪，你到底是周小溪还是莫小溪。

　　小溪，他们说你是路远晨的媳妇，真的假的，我跟行长夫人做朋友了吗？

　　小溪，你知道不知道，路行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你抱出场地，简直酷毙了。

　　小溪，你能不能把你跟路行长的故事都说给我听啊。

　　最后，信息实在太多，莫小溪也就没有逐一看了。

　　但有一条，她没有点，但看了很久，陈然有个添加好友的请求，附带的文字内容是：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莫小溪没有点同意，她觉得有些事情，一旦变味了，就回不到最初了，陈然既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那么他就要承担应有的后果。

　　只是她需要回忆一下，那天的路行长到底有多帅？

　　莫小溪会把路远晨对她的所有的好都记在一个笔记本上，那天的画面是这样的：

　　我很累很累，太阳照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拼命地想要跑到终点，因为我看见阿远就在终点向我招手，一如读书时代，他每次都会站在终点一样，他会轻声在我的耳边跟我说：小溪，还剩下一圈了，加油。

　　只是，身体实在没有意志力坚强，我终究还是摔倒了。在摔倒之前，我看见艾文在不远处嘲笑我，陈然很惊慌，但最终还是把棒球丢在了我的脚下，我不下心滑到了，但事实上我也确实没有力气再跑了，那个时候我是绝望的。

　　最后，我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把我轻轻地抱在怀中，像是照顾着一个还没长大的婴儿，他少年老成，他就像一个父亲。我不喜欢看见他皱眉，不喜欢看见他因为担心自己而抽动嘴角。我还看到他脖子上有伤，我知道他来找我了，找我一直到深夜，只是他那么要强，他应该还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和爱，我想我不应该抱怨，我也要像他照顾我一样，去呵护一个在感情方面如同婴儿的男人。

　　--莫小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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