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京

　　“对了，今日之事，父亲知道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虽然明知道弄出了这个大的动静父亲不可能不知道，但她心中仍抱有一丝侥幸。

　　闻言，绮罗同情地望着她：“是老爷亲自把姑娘你从霍世子怀里接过去的。”

　　“啊？”

　　霍景明？怀里？什么意思？

　　“傅大人刚把那群杀手制服，老爷就带人赶到了。霍世子坚持要抱你出去，姑娘你可没看到，老爷过来的时候脸都黑了，把你接过去的时候可是狠狠瞪了霍世子一眼呢！”

　　“抱？！”

　　霍景明把自己抱出去的？！

　　模糊的记忆中好像是有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带着淡淡的芳草香味——

　　是他吗？！

　　“姑娘，你没事吧？”

　　绮罗望着一抹红霞飞快地爬到自家姑娘洁白的脸颊上，不由失笑。

　　这一笑却是被卓云曦刚好看到，她更加恼了，一气之下钻进被窝。

　　绮罗见状，十分善解人意地站起身，道：“姑娘也该饿了，我去拿些吃食来。”

　　她走到门口，却又被叫住了，回首只见卓云曦双手抓着被子，锦被之下只探出一双眸子，忽闪忽闪亮晶晶的，呆呆问她：“绫罗去哪里了？”

　　见自家姑娘难得呆萌的样子，绮罗耸了耸肩，道：“傅大人那里回完话，又被老爷喊过去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闻言，卓云曦翻了个身，继续将自己埋进被子里——绫罗会把具体的情况都告诉父亲，倒不用她操心。

　　只是……

　　她猛地拉开了被子，无语地望着浅粉色的床幔。

　　怎么她一闭上眼睛，看到的就是霍景明茶色的身影呢？

　　*

　　几日后。

　　“这是什么？”

　　卓云曦放下手中的狼毫，望着绮罗手中的信封道。

　　“霍世子写给姑娘的，听说是和那密道有关的。”绮罗解释道。

　　“嗯。”卓云曦接过，打开看了，“字遒劲有力，看来是无恙了。”转念一想，又笑道：“若是没有养好伤，恐怕长公主也不会准他出去办案。”

　　“姑娘，你到底看不看啊？”绫罗是个急性子，见她嘀嘀咕咕磨磨唧唧的就是不仔细看那封信，忍不住提醒道。

　　“好好好，让我看看这信里写了什么。”

　　她笑着点了点头，拿起信仔细看了起来。

　　信上说，黄泉醉一案被曝光出来，乾元帝大怒，命霍景明协同大理寺彻查此案。经过调查，密室之中还有一条暗道，暗道通向另一间密室，官差在里面发现了六具尸体，经过核实，正是失踪的六人。经仵作验尸，发现六人都是服药过量致死，官方初步猜测，他们是被抓去试药的。

　　而他们那日捡到的金簪，经查实，的确为如贵妃所有。

　　虽然黄泉醉是由人口失踪案引发的，而失踪案看起来又与济国公府有所关联，但此案还是如贵妃的嫌疑最大。

　　“那密道里抓到的杀手呢？他们有没有供出些什么？”绫罗问。

　　“没有。”卓云曦摇了摇头，“在提审之前，他们都在大牢里自尽了。”

　　“自尽？像春猎的刺客那样吗？”绫罗捂嘴惊呼道。

　　“对，密室里的药材和酒除了证实了密室主人是在偷制黄泉醉，便没有什么线索了。”卓云曦拧眉道，“只有一支金簪，还不足以证明如贵妃就是黄泉醉一案幕后的主使。”

　　但她几乎可以肯定，想要利用黄泉醉来针对济国公府的人就是如贵妃，恐怕冬春一事也与她有关！

　　虽然父亲并未明确表示过会支持赵王，但在有心人看来，济国公早就是赵王的势力了。而如贵妃母子对于储君之位虎视眈眈，济国公府恐怕早就被他们视为绊脚石了。怕是年前他们用黄泉醉偷偷敛财的事情被暴露出来，才让他们有了祸水东引的心思，企图将这一切嫁祸到父亲头上！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卓云曦冷冷道。

　　“这贵妃娘娘真是太坏了！”绫罗听了她的分析，愤愤地跺了跺脚，“她怎么可以这么坏！我听说就是因为京中第一富家里出了个败家子，因为黄泉醉把大半家产都败光了，被他爹赶出家门，这事才暴露出来的呢！听说还有人因此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呢！敢做不敢当，竟还想栽赃咱们老爷，呸！太坏了！霍世子可得好好查个明白，还咱们老爷一个清白呢！你说是不是啊，姑娘？”

　　“姑娘？”

　　“姑娘？！”

　　见自家姑娘盯着信纸目不转睛，绫罗不由好奇那信上是画了花吗？怎么姑娘看得如此出神？若不是有绮罗站在一旁，她还真想探头过去偷看一下呢！

　　“姑娘，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绮罗扯了扯她的衣角，噘着嘴不满道。

　　“啊……没，没什么。”卓云曦回过神来，转身将信收好。

　　因为信结尾处的问候而感到高兴，这种事她怎么好意思说啊！

　　都怪这个霍景明，好端端地写什么信啊！之前不是连她的星竹院都敢闯的吗？怎么突然这么斯文了？莫不是学得他那个斯文败类的表兄吧？

　　她不由有些嫌弃他了。

　　可是又忍不住去想，人家都已经写信问候了，于礼她是不是应该回一封信呢？

　　卓七姑娘难得地纠结起。

　　绫罗见她久久不转身，又是吃了一惊，不由用眼神询问绮罗：姑娘这是怎么了？

　　绮罗十分冷静地回以一个眼刀：认真做事，管这么多作甚！

　　绫罗：……

　　“他……”

　　绫罗正用眼神回瞪绮罗，忽听自家姑娘开口，愣了愣，呆呆道：“谁？”

　　“咳咳。”卓云曦轻咳一声，问道，“送信的小厮还有没有说什么？最近霍世子很忙吗？我……信上写的虽然具体，但我还有些问题想问他。”

　　闻言，绫罗眉毛竖了竖，怪叫道：“姑娘，你莫不是忘了吧？你现在可是被老爷禁足了啊！”

　　因为私自去密室冒险，卓云曦被卓信霖好生责骂了一番，甚至被罚禁足一个月。

　　“只是不能出府啊，父亲又没有说我不能在府中会客！”卓云曦理直气壮道。

　　“可是……姑娘……听门房的小哥说，老爷特意吩咐了，若是他不在家，霍世子上门拜访，一律不准进……”绫罗支支吾吾地，边说边瞄向绮罗求救，这件事姑娘竟然不知道，也不知道老爷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她也不知道到底当讲不当讲了。

　　不过，等她还没纠结出个所以然来，她已经一股脑儿全讲完了。

　　绮罗耸了耸肩，她从当日老爷瞪霍世子那一眼可以猜出老爷大概是不喜欢霍世子的，但霍世子那样的名声，家里有适龄未婚女儿的贵族家长似乎都不会喜欢呢，而且小姐跟着他出去还差点遇了险，老爷会这么做也就不足为奇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会写信给我了。

　　卓云曦恍然，不由道：“其实霍世子人挺好的，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凶恶。”

　　也比他那个表兄直爽洒脱不少！

　　后面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帮霍景明说好话，眼眸中的迷茫氤氲，她眨了眨眼，索性不再多想。

　　“父亲现在在家吗？”

　　“好像在书房办公。”绮罗道。

　　“我去找他！”

　　书房外。

　　卓云曦在青石板上来回踱步。

　　等到书房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她一个箭步躲到一旁廊下的柱子后面。

　　卓信霖早在书房里就注意到了门外的动静，等送走了同僚，他背着手，沉声道：“出来吧！”

　　“父亲公务繁忙，我猜你大概饿了，我特意做了些糕点。”卓云曦边走到他身旁，边招呼绫罗把点心端出来。

　　书房外的小院子里搭了一个木棚子，上面葡萄藤蔓缠绕，春天虽然不结葡萄果实，但轻轻绿意看得人十分舒服。棚子里摆着一张石桌并三张石凳，父女二人便在此坐下。

　　“若你是要和我商量禁足一事，那你还是把你的糕点拿回去吧！”卓信霖坐下，看也不看桌上的糕点，冷冷道。

　　卓云曦早就习惯了自己父亲严苛的模样，倒不觉得窘迫，而是真心认错：“这次是女儿错了，女儿也知错了，禁足一事没有任何异议！”

　　“只是今日卫武侯世子给我来信，讲了黄泉醉一案的最新进展，因为和我们府上也有些关系，所以女儿便想过来告诉父亲。”说着，她便把霍景明告诉她的再加上自己的猜测，全部说了出来，“这如贵妃一定是想要栽赃给我们，幸好那春猎逃脱的刺客恰好歇在了那个院子里，将此事提前暴露了出来，她的阴谋才没有得逞！”

　　“如今看来，章管家查出的那两个勾结外人的奴才，可能只是障眼法，冬春的案子还得好好查查，就是可惜了我派去跟踪那对冒充冬春父母的夫妻的人，竟然把人跟丢了，就不知道大理寺能不能将人找到了？”

　　她将自己的看法缓缓道来，等她说完，便用期待的目光望着卓信霖，就好像一个期待糖果的孩子。

　　可惜，卓信霖并没有看她，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她目光中的渴望。

　　“这些事情我和章管家自会处理，你管好你自己分内之事才是正途。”

　　他冰冷的声音瞬间熄灭了她所有的热情，她讷讷道：“我只是想帮父亲，想为父亲分担……”

　　“好了，这些事不是你该过问的。”卓信霖对于她受伤的表情无动于衷，摆了摆手，对绮罗道，“我还有公务要忙，扶你们姑娘回房吧。”

　　“是。”

　　这父女二人向来是这样的相处模式，绮罗与绫罗虽然早已司空见惯，但每到这时也不由去怪卓信霖冷漠。可她们又能为姑娘做些什么呢？二人只能点头应下：“姑娘，我们回去吧。”

　　可谁也没有想到，素来听话的卓云曦这一次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而是避开了绮罗上前搀扶她的手，咬着唇对卓信霖道：“父亲，是不是因为母亲是因我而亡，所以这么多年来，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能讨你欢心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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