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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局
这个案子还是需要从半年前说起。
户部负责统计全国各州县的人口土地，以制定颁布相应的赋税抚恤征兵政策。今年造新黄册的时候，圣上有意了解各州县的兵役的情况，便让兵部与户部共同稽核。没想到有人有天大的胆子，私自划了五个州县的三千多户，将这部分百姓交的赋税中饱私囊。从永泰六年到现在，那就是上万两白银啊。
此事一出，户部上下立马自查，查到了户部一个主薄张佥明的头上。大理寺立马到户部拿人，张主薄也很快认罪，之后被移至刑部关押。只是没想到，张主薄当日到了牢里，就自己畏罪自杀了。这事报到圣上那里，圣上大怒，连撤了户部好几个官员的职。
因为所有证据都指向张主薄一人，此案很快结了，卷宗也留存在了大理寺。
现在，程度的一封信，将此案又翻了出来。
第二日，清霜心里惦记着案子，匆匆解决了早饭后将卷宗调到了都察院。
证据链条完整，人证物证皆有，张佥明也对罪刑供认不讳，大理寺的结案没有问题。但是程度所写的信件里明确说了贪腐之事背后另有其人，那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清霜不放过任何细节的又看课一遍卷宗。
大理寺那边来人通报说关于程主薄之死的调查有了结果，清霜便和苏行一起去了大理寺。
程主薄此人虽不是个好官，但也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坏人，为官十几年，一直勤恳做事，但没想到最后踏错一步，连命都没了。
他是死于毒发，下毒之人是一个平常百姓王五，王五有一家酒铺，陈主薄散值以后常常会到那坐一坐。用的毒名为醉青，颜青一旦饮下毫无回天之力，因服毒之人的尸体会呈有些青色斑块而得名。
王五认罪认得很是痛快，说是因为私仇毒杀程度。
大理寺一直都是个戾气重的衙门，刑至大夫，对一个平民用刑更是眼都不眨。
清霜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相比之下，都察院的风雨要温婉多了。上过刑的王五只余了四分气，看着一身血的王五清霜握了握拳，她还是有点不适应。
程度安安稳稳当了那多么年的官，最后还是踏上了去地狱的路。程度此人能力不够，胆子又小，平时在户部不受重视，干些细小琐事。家里有个身体不好的夫人，还有三个孩子，平日里全靠他一人养家糊口。虽然捉襟见肘，但也维持到了现在。眼看着马上朝中又要进行官员课考，他也知道自己在户部没有政绩，就是日常事情办的也不够好，心里害怕自己被罢官，如果丢了官职，全家人真的就是没有来生存来源了。因此，走了条歪路，想去贿赂吏部课考的官员。
负责户部课考的官员是个朝中有名的好色之徒，平时没少调戏民女，但是由不得他爹爹是当朝五品官员，每次出完事都给他擦好屁股，所以也没有闹出来大事。
程度心里是看不上这种人，但是这种人最好办事，只要让他高兴了，他什么都敢干。
程度常去王五的酒铺喝酒，知道王五家有个十五六岁的闺女，正是好时候，长得是那个水灵。思量思量，程度便打上了王家女儿的主意。
民哪能斗过官，程度寻了由头打点了一些便让王家的酒铺关了门。王五没有办法但又不想只得把女儿送出去，之后心里想起来，越发忍无可忍，这才寻了机会毒死程度。
王五说完，便又被人拖回了大牢。大理寺寺待王五下去之后并未对其所言有什么反应，好像见惯了这种事情。
直到出了大理寺清霜还是没有缓过神，当年夫子教导她君子大义为官之道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她这些血淋淋的事实。官场，其实更像一个不见血杀戮场，杀人之心。
一个王五和一个死了的程度不会对这个已俨然形成一套畸形的运转机制的官场有任何触动。但是清霜可以，她要一查到底。
即日，吏部的相应课考官员与其那个五品京官的父亲俱被押至大理寺。
五品官见到严清霜大喊冤枉。他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不靠谱的人，但是拦也拦不住，真要惩戒自己又舍不得。所以每次只要儿子犯了事，他就去好好善后，生怕出了事。这次儿子糟蹋完王五的女儿后，他就赶快给人家送了钱，好一顿安抚。
“严大人，天地良心啊，那王五当时收了钱，就没有很生气了，一个女儿而已，多金贵我也赔够了啊。”
五品官喊完冤，想是突然想到严清霜也是女儿家，忙改口道：“当然了，也不是所有女儿家都不金贵，严大人自是不一样。”
严清霜看着自己面前的五品官，不知道他是怎么有脸说出来天地良心四个字。虽然，心里对此人很是唾弃，但是他的话清霜也听进了心里。
他们走访了王五的朋友和邻居。此人对自己女儿并不是很疼爱，之前就曾因为女儿不如儿子可以为家里传宗接代对其打骂过。后来出了事情后，虽然也有过难过，但并没有到为了自己女儿去杀人的程度。
清霜觉得，程度的死亡还是与户部贪腐之案脱不了干系。
苏行和清霜联名写了折子呈给了谢方明：申请重新审查户部贪腐一案。
第二日早朝，圣上拿着谢方明的折子开始责问户部与大理寺的相关官员。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前朝官员早都成为当今圣上心头刺了。
“户部还有什么说的？”李成晟看着跪在下面不敢抬头的太仆寺寺卿厉声问道。
户部尚书的脑门上已经有了冷汗，“臣有罪，监管不力。”
“监管不力！”李成晟甩手将折子砸在了跪着的寺卿头上，“怕是你们从未将国法还有孤放在眼里吧！”
此话一出，大殿内哗啦啦跪了一片。
“限时五日，大理寺和都察院将涉事官员名单呈上，孤今天实实在在告诉你们一句话，不管是贪赃枉法还是尸位素餐，有一是一，全部死刑。”
“圣上英名。”
李成晟看着下面这群各有心思的官员，怒挥衣袖，大步出殿。
李承晟给了清霜主导此案的权力，让她可以遇事先斩后奏。
下了朝，朝中的很多官员就按不住了，生怕自己受了牵连，远远的绕过大理寺和户部的人走过。
陈慎行走在后面看着前面的清霜若有所思。
谢方明此时也要出宫门，看见陈慎行便打了招呼。
“陈相。”
“谢大人。”
两人客套了两句，相视一眼，便出了宫门一左一右。
…………
圣上严令要查，都察院和大理寺自然不敢放松一分。按理说，户部的人多是储相一党。
但储相这几日在府中闭门不见客，表明了自己无意参与此案的想法。
清霜沿着收到的程度的信件与王五此人调查了三日，寻到了一丝蛛丝马迹作为突破口，心里也轻松了一些。
收拾完的材料，连熬了几个大夜的清霜想着今日早些回家休息，明日好有精力再提审王五与之前一面之缘的常主薄。
刚进府门，兰香便告诉她，太仆寺寺卿的女儿左伊雅在厅中等她。
她对左伊雅印象很好，是个好姑娘。不过不知道她今日怎么来寻她，毕竟两人不是很亲近，只是因着梁奇焱打过交道。
听到声音，站在厅中的左伊雅转过身子对着清霜行了一礼：“左伊雅见过严大人。”
“左小姐客气了，芸香，上茶。”
左伊雅抬手阻了一下，“茶水我就不喝了。”
说完，抬首打量了一眼严清霜的小院，“还记得前些年姑娘和梁奇炎一起来左府做客，那时的姑娘和现在的确不一样了。”
提起梁奇焱，清霜心里猜想这左姑娘不会是为了那小子来的吧：“姑娘今日来寻我所为何事？”。
左伊雅没有直面回答问题，笑了一笑：“之前我曾问过梁奇焱，严大人究竟哪里好？他说你哪里都好。后来他要离京了，我又问了一次他，他说你好在是个有着自己目标但不会固执，生性通透的人，他说你好在遇事都是做着最坏的准备，但是永远心怀期待的人，他还说你好在，是个真正明白他心思的人。”
“严大人，我听此话时，就知道我真的输了，他待你如知己，你也值得。我虽不像大人一样是个能做大事的女子，可也知道拿得起放得下的道理。”
左伊雅抬头看着清霜，更像是想通过清霜看一些其它的什么。
“我一直羡慕姑娘，姑娘出身寒门，自己一步步走到了如今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像我，寸步难行。”
清霜能看到左伊雅的眼睛里真真满是羡慕。
“梁奇炎与姑娘相交数年，心思一直在姑娘身上，我一直看着，羡慕着……但却还是放不下，明知道要放下，还是放不下。”
清霜作为旁观者，是一直清楚左伊雅对梁奇焱的爱慕之情。之前，她也曾与梁奇焱开过玩笑，梁奇焱只让她日后不要再这样说。她当时自以为是梁奇焱不喜欢这种玩笑，现在心里大概明白，梁奇焱只是听不得她说整个玩笑。
“说多了。”
左伊雅说完，看着清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之后开口继续说道：
严大人，这次我求见，是为了梁奇焱。”
“我知道严大人为官公正守责，但没有办法。前几日去了梁府，梁伯母的身体更差了，能不能撑过今年都不知道，她现在心里念着的只有梁奇焱。梁伯父自是不会为了梁奇焱回京之事去开口求人，就算他开了口，以朝中现在的形式，怕也不会有人应。梁伯母没有办法，托我来拜托你。念在你们多年的情分上，这次他回京述职之后让他可以留在京里吧。”
清霜听完，良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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