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奸商录

　　自姬三被带到姬家祠堂后，五房那边乱成一团，姬五太太几番晕阙，但也少不得焦心等待着，偏生又不知那黑煞神几时到府，几乎是每隔一个时辰便叫家丁丫鬟去主院那边打听情况。一天过去了，第二天又几个时辰过去了，总算巳时时分传来消息说已经到府了。这姬五太太的心又是提到了嗓门。先前黑煞神没回府，想着横竖都是一刀，只求黑煞神早些回来，不管如何处置了，她也不若这般忐忑瞎等着。可真当主院那边传话说黑煞神已经去拜见老太君了，腿又忍不住发软，心口一阵闷疼，就如当年那般，而今儿这般看来，天祺虽是犯的事儿不大，但同样是老太君和黑煞神出手，还将那勾栏贱人也带回来，决计不是什么好事。一想到这，姬五太太就又想晕死过去一了百了。不过，这回没待她晕过去，嫡房那边却传话过来，她跟老爷午时三刻去芝林园，那柳飘飘也带过去。而听完传话，五太太登时再次晕过去。
　　芝林园，名字倒是文雅，却是比起姬家祠堂来，更加可怕。姬家人犯了错，都要在祠堂受罚思过，但不至于缺胳膊断腿。芝林园却是姬家处罚下人的地方，进去的人就没有不见血的，黑煞神十五岁接手家主之位时，接连杖毙责杀了十来个趁机在姬家作乱的管事、下人。姬家主子辈儿也大大惩治了一番，被送芝林园的倒是少。而姬家祠堂，则是处罚姬家主子们的主战场。三房四房因想乱中浑水摸鱼，结果也被黑煞神揪出来，送到祠堂家法伺候，还被老太君放话，再有差池便逐出姬家，这些年头三房四房可是老实了不少。
　　自己老爷呢，打小就不成器，爱吟诗作对风花雪月，其他几房做啥都不愿拉上他，这倒是不坏，即使在家族里无功，没掺和进那渍腌子事，倒也无甚过错。这么些年，随着天祺年岁渐长，嫡房黑煞神越才华卓俊，就越显出五房子嗣的无才无德，五房在族里跟其他几房也都半斤八两。这也不算太坏。谁知六年前天祺不懂事，牵扯到商铺的事情，被人几番利用，黑煞神一怒之下，对天祺用了笞刑，差点送掉一条命。但好歹没送去芝林园。今日传话居然要到芝林园，姬五太太直觉两眼一抹黑，若是这儿子有啥三长两短的，她也不活了。
　　姬五老爷也是差不多时候，收到嫡房传过来的消息，自欺欺人般混沌了一日，该来的，终归躲不了。那大公子是什么样的人物？他就这点出息，可是不敢去捋他的老虎须。就算他这会子将天祺送到芝林园，五房也只能好生受着。相比那不懂事的妇人，姬五老爷倒也不是那般愚钝。那黑煞神向来做事滴水不漏，他若要罚你惩你，必定是有理有据，你若不无理纠缠，他没准心情一好，让你少受点罪，若是胡搅蛮缠，本来数罪并罚，绝对数罪皆罚，捡了半条命算是运气好。
　　就拿六年前的事儿来说。那会子天祺十六岁，这五房分家得来的几间铺子呢，他也便让这小子过去做做甩手掌柜，学点商行门道，省的成天游手好闲，再说姬家产业遍布天下，怎么也是需要帮手的。这天祺看着对商行也是有心，指不定还能入了那大公子的眼，也在姬家众多商行里管点事，于五房来说那也是美事一桩。那混账年轻不懂事，心倒是挺大的，还没怎么磨炼过，一时头脑发热便想插手姬家商行的事儿。那阵子赶好黑煞神回安阳拜见老太君，听天祺这么一提，虽是挑了挑眉毛，但隔天便叫他和自家儿子过去，给了间安阳的米行给天祺练手，这铺子若是管得好，盈利倒是可以分几成给五房。这商行的事，他姬五真心是半点兴趣皆无，有那份儿心思，他又可以多养好几笼八哥，带着小妾玩赏，好不乐乎。为是，米行便全由那混账管着。
　　结果倒好，不到半年，原本月盈数千两的铺子，差点倒闭，一个月之后那黑煞神回来了，让王德胜直接去百花巷将天祺押回来送祠堂家法伺候。屋里太太定是不依了，哭天抢地跑到祠堂哭闹，讨说法。自己虽是不若自家太太那般哭嚷，心头郁气还是有的，即使自己是长辈，也是不敢造次。那黑煞神坐在主位上，就那么眼神冰冷地看着，那侍卫向左翻开账簿，将这混账做的事情念了个全。他听完也差点没一口气憋死。
　　就说那只赚不赔的铺子怎会就亏空了，那孽子被别家商行公子撺掇着，竟然居然伙同着将自家米行的上等米粮拿出去私卖，进的全是劣等米面，短短几个月竟然亏空了三四万两银子。而那私卖的银钱，全都给狐朋狗友吃喝玩乐去了。这下全都傻眼了。向左每念一条账目，黑煞神的眼神就冰冷一份，他至今都忘不了那似结冰的眼神。最后，黑煞神收回这间米行，连同收回分给五房的另一间铺子抵债，那混账原本家法伺候，变成动笞刑，足足罚了五十下，由嫡房管家王德胜监工数着，一条都没落下，天祺也在家足足躺了两个月调养回来，之后又被禁足在家足足半年，抄足了一百遍姬家家规。自此呢，这混账小子倒也歇了折腾商铺的心思，专心吃喝玩乐当纨绔去了。其他几房有插手商行之事想法的，立时收了心迹。这几年看着五房虽是有个少爷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倒也无甚大过错，嫡房也不再管这边的事。
　　昨儿花魁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统规起来，过错总不会大过六年前那事吧。那七万两确算是不少，但对于姬家甚至对于五房来说也不是拿不出来，再说还是他五房自个儿吃下这个闷亏，后头要怎么出手处置，也大都是他五房之事。若便有些想不通，不知是漏了什么。眼下，最关键的，是得赶在屋里太太去主院之前，拦住这蠢妇，省的惹出更多事端。
　　姬五老爷一直想着儿子的事情，一时没注意跟前的六姨娘，至于她说得啥，也只在刚想起身去主屋那边，才恍然发现小六还在一旁。这六姨娘年岁不过十八，闺名柳瓶儿，是他新纳不久的小妾。自己正在兴头上，这段时间一直歇在她屋里。这会子才听清她方才的那句“这三少爷随他去罢”，姬五老爷立时黑脸：“天祺再混账也是我五房唯一的儿子，算起来也是你的主子，这你可得认清了！”说完便拂袖离去，不再理会柳瓶儿满脸错愕和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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